Wednesday, December 17, 2008

大 熒 幕 小 香 港

一 家 電 視 台 又 有 新 人 進 駐 , 誓 言 改 革 , 以 中 產 階 級 口 味 為 尊 , 並 要 洗 刷 從 前 的 一 股大 陸 「 娘 」 氣 。   香 港 本 來 絕 對 容 得 下 兩 家 免 費 電 視 台 , 七 十 年 代 無 铫 及 麗 的 並 存, 雖 然 盈 利 的 比 例 不 均 , 但 曾 經 兩 台 都 賺 錢 。 到 了 佳 視 面 世 , 市 場 就 緊 絀 了 一 點 ,但 其 實 如 果 好 好 經 營 , 佳 視 也 不 是 沒 有 出 路 的 , 一 切 已 成 過 去 , 也 不 必 深 究 了 。  今 天 的 電 視 市 場 , 當 然 起 了 巨 大 的 變 化 。 有 線 缳 星 電 視 威 脅 於 前 , 網 絡 影 像 追 擊 於後 , 加 上 社 會 反 智 , 年 輕 一 代 的 注 意 力 很 短 暫 , 今 日 經 營 一 家 電 視 台 , 資 本 、 膽 識、 判 斷 , 缺 一 不 可 , 比 起 三 十 年 前 , 是 更 為 步 步 驚 心 的 買 賣 。 收 視 慣 性 的 那 家 大台 , 以 戲 劇 取 長 , 弱 台 不 可 以 正 面 攖 其 鋒 , 宜 另 闢 途 徑 , 做 大 台 不 敢 做 的 節 目 — — 這 番 老 掉 牙 的 道 理 , 誰 都 會 說 , 但 捨 主 流 戲 劇 , 有 什 麼 另 類 而 又 低 成 本 的 節 目 可 以賣 呢 ?   許 多 人 都 想 到 清 談 節 目 , 即 所 謂 Talk Show。 清 談 節 目 需 要 一 個 魅 力 主 持人 , 在 美 國 , 由 大 缳 拉 鐵 曼 到 奧 花 溫 費 德 , 年 薪 一 兩 千 萬 美 金 的 金 牌 主 持 多 的 是 ,以 香 港 貧 乏 的 教 育 制 度 , 對 個 人 性 格 思 想 自 小 的 壓 抑 , 香 港 要 在 一 夜 之 間 出 現 至 少六 七 個 David Letterman級 數 的 人 物 , 弱 台 才 可 以 有 得 選 擇 , 關 鍵 問 題 是 : 沒 有 這樣 的 人 。   弱 台 一 年 前 已 經 換 了 老 闆 , 那 時 就 該 開 設 一 個 年 輕 主 持 人 的 訓 練 班 , 從大 學 學 生 會 和 辯 論 會 中 找 人 。 哪 一 個 自 以 為 讀 了 幾 本 書 , 能 言 善 辯 、 對 世 界 和 社 會充 滿 激 憤 的 , 重 點 培 訓 — — 這 就 觸 及 第 二 個 問 題 : 何 來 足 夠 的 導 師 ? 清 談 節 目 主持 人 的 魅 力 和 口 才 , 不 是 三 兩 個 月 就 能 練 就 的 : 反 應 要 快 , 知 識 淵 博 , 思 辯 的 邏 輯能 力 強 , 對 方 一 句 話 露 出 破 綻 , 馬 上 乘 虛 而 入 , 在 娛 樂 性 之 中 , 充 滿 理 智 和 機 鋒 ,最 終 又 不 能 把 這 位 嘉 賓 挖 苦 得 罪 得 灰 頭 土 臉 , 否 則 無 人 敢 上 台 現 身 , 這 是 平 生 功 力所 在 。   香 港 沒 有 多 少 這 樣 的 人 才 , 電 視 台 如 果 立 志 要 走 這 條 路 , 目 光 遠 一 點 , 要與 英 美 的 幾 家 大 台 掛 鹇 : BBC、 霍 士 、 CBS, 利 用 老 闆 的 國 際 人 面 , 把 香 港 這 邊 的 人送 過 去 受 訓 半 年 , 請 洋 人 代 為 培 訓 , 讓 這 位 見 習 生 浸 淫 在 外 國 的 生 活 中 , 培 養 觸 角和 視 野 。   殖 民 地 時 代 的 香 港 電 台 , 定 期 派 員 到 BBC上 課 , 才 拍 出 了 《 鏗 鏘 集 》 。《 華 僑 日 報 》 的 老 闆 岑 維 休 , 把 公 子 岑 才 生 送 到 英 國 《 鏡 報 》 見 習 , 七 十 年 代 的 無铫 和 邵 氏 , 派 人 去 日 本 習 歌 藝 : 汪 阿 姐 、 何 家 慧 、 秦 萍 , 都 浸 過 一 點 東 洋 水 , 年 輕時 在 外 面 學 來 的 本 領 , 終 身 受 用 。 然 而 今 日 的 傳 媒 老 闆 , 哪 一 位 有 如 此 遠 大 的 視野 ? 也 不 能 怪 他 們 : 強 勢 的 一 家 , 不 必 部 署 什 麼 長 遠 的 培 訓 , 反 正 收 視 慣 性 , 不 必培 養 什 麼 人 才 也 每 年 穩 賺 數 億 。 弱 勢 的 那 家 , 一 天 據 說 虧 損 一 百 萬 , 早 已 出 血 得 心驚 肉 跳 , 何 來 如 此 手 筆 和 意 志 ? 最 要 命 的 是 , 中 國 人 社 會 盛 行 忘 恩 負 義 的 陰 謀 論 ,老 闆 辛 苦 培 養 出 來 的 人 才 , 他 「 有 毛 有 翼 」 了 , 隨 時 自 立 門 戶 , 另 行 開 店 , 老 闆 從前 吃 過 大 虧 , 他 不 會 花 這 筆 開 支 。   然 後 是 廣 告 問 題 , 香 港 的 電 視 台 , 近 年 受 廣 告部 支 配 。 廣 告 營 業 員 不 管 節 目 有 沒 有 「 文 化 」 , 他 只 慣 於 推 銷 從 前 一 貫 能 sell的 產品 : 劇 集 、 遊 戲 節 目 、 飲 食 湯 水 , 香 港 這 個 小 地 方 , 各 種 商 品 的 代 理 與 廣 告 營 業 員都 是 同 一 個 小 圈 子 , 混 熟 了 , 一 個 電 話 , 一 拍 肩 膊 , 就 會 互 相 輸 送 。 一 種 新 類 型 的節 目 出 台 , 首 先 表 示 懷 疑 的 必 然 是 廣 告 前 線 人 員 , 他 會 告 訴 編 導 , 這 種 產 品 不 倫 不類 , 他 不 懂 如 何 去 sell。 如 果 在 美 國 , 電 視 台 老 闆 一 拍 桌 子 , 會 索 性 把 一 個 廣 告部 都 換 掉 , 「 唔 識 sell, 係 你 鮋 問 題 , 不 該 回 過 頭 來 問 我 怎 樣 sell, 這 不 是 編 導 的職 責 。 」   香 港 電 視 的 營 業 是 個 死 結 ; 地 方 太 小 , 小 圈 子 稔 熟 , 換 來 換 去 , 廣 告 營業 員 也 不 會 換 一 副 腦 筋 , 他 們 會 反 過 來 指 摘 : 為 什 麼 不 繼 續 開 拍 劇 集 , 不 繼 續 做飲 食 節 目 , 不 繼 續 做 嘻 嘻 哈 哈 的 遊 戲 , 只 有 這 些 , 我 手 上 的 客 才 願 意 光 顧 廣 告 。  一 家 電 視 台 , 如 果 反 過 來 由 廣 告 部 騎 劫 了 節 目 的 方 針 , 就 不 可 能 「 改 革 」 。 不 錯 ,在 一 個 自 由 市 場 , 不 要 與 潮 流 作 對 , 洗 髮 水 、 護 膚 品 、 花 生 油 , 都 只 會 把 廣 告 下 在以 師 奶 觀 眾 為 主 的 節 目 。 但 林 寶 堅 尼 汽 車 、 勞 力 士 手 錶 、 LV手 袋 的 廣 告 呢 ? 你 追 問他 , 他 兩 手 一 攤 : 這 些 客 戶 都 在 大 陸 登 岸 了 , 他 們 已 經 遺 棄 了 香 港 , 這 些 廣 告 , 最多 只 肯 在 街 頭 和 隧 道 口 放 置 大 幅 三 層 樓 高 的 廣 告 板 , 他 們 對 電 視 不 感 興 趣 。   但 如果 電 視 不 是 自 己 造 成 師 奶 觀 眾 獨 大 的 一 元 台 , 林 寶 堅 尼 的 廣 告 又 怎 會 跑 掉 ? 先 有 雞, 還 是 先 有 蛋 ? 錯 誤 的 積 習 形 成 了 , 習 非 成 是 , 反 而 振 振 有 詞 。 誰 都 不 想 突 破 , 都懶 於 改 變 現 狀 , 奧 巴 馬 一 句 change, 學 舌 的 人 很 多 , 學 習 的 人 很 少 , 又 豈 是 偶 然? 廣 告 營 業 部 不 肯 動 , 收 入 自 然 維 持 低 水 準 , 電 視 台 當 然 會 出 血 不 止 。 第 一 個 吃螃 蟹 的 人 是 勇 敢 的 , 香 港 的 問 題 是 , 由 官 商 到 民 間 , 永 遠 沒 有 第 一 個 吃 螃 蟹 的 人 。  然 後 就 有 許 多 「 顧 問 」 七 嘴 八 舌 : 還 是 穩 健 一 點 , 開 電 視 劇 好 。 如 此 則 弱 台 一 次次 陷 入 守 舊 的 循 環 , 永 不 超 生 。 資 金 只 是 最 基 本 的 困 境 , 人 才 和 營 運 的 結 構 , 像 一個 凝 結 了 的 醬 缸 , 才 是 窒 息 生 機 的 一 個 絕 局 。   如 此 則 強 勢 台 不 必 「 改 革 」 , 永 遠賺 錢 , 弱 台 欲 「 改 革 」 無 從 , 一 直 虧 下 去 , 這 個 結 構 問 題 , 涉 及 香 港 整 個 社 會 的 思維 混 沌 的 一 種 常 態 。 七 十 年 代 , 不 是 這 個 樣 子 , 三 十 年 一 夢 , 一 覺 醒 來 , 香 港 沒 有了 活 力 , 只 有 僵 化 , 何 止 電 視 市 場 ? 整 個 香 港 , 不 是 患 了 同 一 個 病 嗎 ? 出 路 何 在 ?讓 公 共 知 識 分 子 們 先 天 下 之 憂 而 憂 好 了 , 聖 誕 節 快 到 了 , 看 看 哪 一 家 餐 廳 的 聖 誕 餐菜 單 更 吸 引 , 豈 不 更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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