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September 06, 2007

陶 傑 專 欄 : 徐悲鴻和林風眠

2007/09/07

留學法國的中國畫家,論藝術成就,林風眠高於徐悲鴻。林風眠在法國學畫,張開了眼睛學,放開了胸襟學。林風眠沒有排斥抽象的現代派,他的畫風受馬諦斯的影響:扭曲的人體線條、解放的色彩感、純真的赤子心,林風眠的中國水墨注入了馬諦斯的風格,就是東西方藝術一盤可口的Fusion菜。就像梵谷早年情迷於日本的浮世繪,十九世紀末和二十世紀初,法國繪畫陷於激昂的大變局。就像一群名士,一起開狂歡的一個大Party,加入這場歡宴的人,必須豪飲而裸體,林風眠和徐悲鴻都在這個時候來到法國學畫,就像一起來出席宴會,林風眠遲疑了一下,脫光衣服就進場了,徐悲鴻卻道貌岸然,在門外遊蕩,大嘆世風日下,不敢也豪獷地進場一起狂歡。他認為凡是這等夜宴,只能跳華爾滋。但是他不知道當自己來到法國,人家這個時代早已不再跳華爾滋了:肯肯、探戈、阿高高,什麼舞都有,只是華爾滋已經Out掉。站在場邊指責人家的放蕩,沒有什麼意思,為什麼不放下包袱,進場一起跳?有華爾滋的舞功底子,說不定跳起霹靂舞來,身輕如燕,無拘無束地更享得自由快樂的真諦。林風眠的畫融礇了法國現代派的時尚,卻又以中國水墨為表現之宗,把筆墨從傳統的羈絆之中釋放出來,別得一番形神。就像金庸小說:人物倒緕的戲中戲,人物意識活動的暗流,糅合了西洋小說和黑澤明的《羅生門》技巧,林風眠是現代中國畫的金庸,在內陸的河流沖進大海的口岸之外,鹹水和淡水沖積成的一片三角洲,海產往往最豐富,景色也最怡人。當年留學法國,還有一位詩人李金髮,也學了那個時期世紀末的頹廢,可惜寫出來的「新詩」,只有一股濃黃的大泺味道,少了一縷飯香。用中國文字來實驗法國象徵主義的矇矓詩,效果不是很好。李金髮今日無人再讀了,但林風眠的畫,僅少數流傳下來,其餘在「文革」中搗成糊漿,這也不是壞事:一個愚昧的民族,不配擁有太多的精品,他們缺乏鑑賞家,只有一身黑衣、戴覑墨鏡,在拍賣行舉手喊價,身上透露覑一籠拉弗紅酒味的暴發「收藏家」,一口京腔,以為在爭奪國寶。這等層次的人士,連徐悲鴻也不曾欣賞過,他們不知什麼是值,只知炒熱的價錢。

陶傑 (黃金冒險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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