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12, 2007

陶 傑 短 評 : 英 國 是 個 品 牌

2007/11/11

中 國 東 莞 獻 巨 金 一 千 萬 , 恭 請 前 首 相 貝 理 雅 來 華 剪 綵 。 貝 理 雅 在 任 時 , 沒 有 貪 污 批地 、 收 取 回 佣 , 下 台 正 愁 生 活 無 路 , 遇 到 十 三 億 人 口 親 英 崇 洋 的 一 個 大 市 場 , 出 得起 高 價 , 雙 方 一 拍 即 合 , 成 為 佳 話 。
東 莞 當 局 以 一 千 萬 請 貝 理 雅 來 剪 綵 , 國 際 視 野 , 極 之 宏 大 , 因 為 貝 理 雅 的 英 語 , 口音 純 正 , 高 尚 優 雅 , 正 當 特 區 高 官 , 正 在 結 結 巴 巴 的 學 「 普 通 話 」 揣 摸 上 意 打 交 道之 際 , 中 國 更 多 有 錢 的 智 者 , 一 擲 千 金 , 眼 光 投 向 西 方 , 渴 望 親 近 英 國 的 名 人 , 旨在 聽 一 夕 高 檔 的 英 語 而 已 , 可 謂 有 遠 見 。
因 為 在 中 國 人 民 的 心 中 , 英 國 永 遠 是 一 個 國 際 品 牌 。 不 但 高 幹 子 女 , 爭 相 去 英 國 的貴 族 寄 宿 學 校 , 接 受 文 明 教 育 , 連 一 個 三 流 的 英 國 下 台 首 相 貝 理 雅 , 來 中 國 做 一 道 剪綵 公 關 , 也 可 以 獅 子 大 開 口 要 價 一 千 萬 , 可 見 中 華 民 族 親 英 情 緒 之 深 。
特 首 曾 蔭 權 , 擁 有 英 國 皇 室 爵 士 勳 銜 , 當 初 上 台 , 即 有 本 地 反 曾 勢 力 , 挑 撥 離 間 ,展 開 心 戰 , 誘 惑 曾 某 主 動 放 棄 爵 士 銜 , 指 其 形 象 親 英 , 「 國 家 」 會 皺 眉 頭 。 然 而 ,東 莞 一 千 萬 天 價 恭 迎 英 國 前 首 相 , 證 明 英 國 品 牌 效 應 , 不 是 負 累 , 曾 某 的 英 國 爵 士勳 銜 , 絕 對 是 資 產 , 當 初 如 果 意 志 不 堅 決 , 聽 從 了 這 等 奴 才 假 傳 聖 旨 的 讒 言 , 曾 蔭 權 真 的 「 傻 耕 耕 」 , 自 行 「 搣 柴 」 , 公 佈 放 棄 爵 位 , 像 一 句 廣 東 話 說 的 : 當 真 是 「 笨 × 加 個 箍 」 了 !
貝 理 雅 去 中 國 剪 綵 , 價 值 一 千 萬 , 以 曾 蔭 權 的 成 就 和 地 位 , 將 來 退 任 , 主 持 一 場 飲宴 , 加 上 哈 佛 學 位 , 至 少 也 值 九 百 萬 , 條 件 是 必 須 保 留 爵 士 勳 銜 。 中 國 向 西 方 開 放, 人 民 越 來 越 有 品 味 , 漸 懂 得 分 辨 土 洋 之 優 劣 , 如 果 我 是 東 莞 佬 , 下 一 炮 , 五 年 後必 請 曾 爵 士 , 一 口 價 九 百 萬 一 席 飯 菜 ─ ─ 難 道 操 福 建 口 音 的 蔡 菜 子 愛 國 大 姐 , 值 這 個 價 乎 ?

星期天休息:貝理雅值不值五十萬英鎊?

前首相貝理雅以五十萬鎊加一座豪宅的巨酬,應邀來中國東莞演講剪彩,陸續引起中英兩國民間議論。貝理雅收了錢,房子卻不敢要。他在意大利托斯坎尼有別墅,相信對於退休後定居在珠江三角洲的興趣不大。英國的輿論覺得很好笑:一個因伊拉克戰爭而聲名蒙污的首相,來中國出席一場飯局,講幾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話,竟然身價如此高昂。東莞方面,以幾百萬元人民幣代價一親英國首相的寵澤,反而覺得不貴,中國婦女近距離接觸,眼見明星風採,情不自禁,大叫「貝哥真帥」。貝理雅在中國一夜風流,值不值五十萬鎊?一個理智的人,當然認為不值,但在一個骨子裡戀慕西方物質文化的十三億人口的大國,但只要有人付得起錢,就是市場。他們隱隱約約,覺得貝理雅是一位國際級的人物。由「貝理雅真帥」這句中國女人的讚嘆,出重金請貝理雅來中國的人,似乎是惑於其風採俊朗的外表,多於了解貝理雅本人的內涵。或欣賞「英國首相」這個高尚的職銜,代表的文明價值觀。論人物,貝理雅在英國當非第一流,即使今日的歐美西方,也沒有第一流的人物,但英美和歐洲,二百年前同時出現過許多,他們遺下的文明遺產,風騷各領,又豈止五百年。

這就涉及歷史的觀點。譬如公元一七九三年,這一年,是乾隆遜位前兩年,中國的歷史記憶,是乏善足陳,除了一件「民族屈辱」的所謂「大事」:英國特使馬嘎爾尼勛爵銜皇室之命,來北京覲見乾隆,發生了「下跪一膝」之事。中國的歷史學者以馬嘎爾尼向乾隆下跪一膝的「妥協」,視之為「中西文化交流」的佳話,並指出馬氏中國之行,不歡而散。取道運河南下,沿岸看見兩岸百姓生活赤貧,從而認定滿清絕對不是甚麼大國,只要派一支艦隊,即可直搗帝京,這個「夢想」,四十年後終以鴉片貿易戰爭實現。中國的史觀,一七九三年無別事可記,亦無他人可表,無非乾隆與馬嘎爾尼之會。但在歐洲,一七九三年可不得了:法王路易十六處決,法國共和政體建立恐怖專政,海峽兩岸,風流人物輩出,英國首相辟特,是史上最年輕的領袖,正聯同他的好友韋柏福(William Wilberforce)推動廢除黑奴的法案,愛爾蘭思想家伯克(Edmund Burke)支持英國向法國革命政權開戰,但同時又警醒英國政府:如果王權不受制約,英國必步法國流血革命的後塵。伯克支持美國獨立,本來就得罪了英王,但他取態中庸,既反對法國的激進,也要求英國改革,特別抨擊東印度公司在海外的掠奪與腐敗。英國的保守黨並不真正封閉保守,後來還產生了彭定康這類自由派人物,得力於伯克的開山思想。一七九三年,伯克對法國大革命的批判預言得到証實,拿破侖在革命軍中初露頭角,這一年對中國幾乎無事可記,但對世界,卻是時代轉變的關頭。

一七九三年為一個自由豐盛的十九世紀揭開了序幕:就像地鐵和九鐵匯聚的九龍塘站,這一點接駁的不僅是羅湖,還通向廣州和另一片廣闊的大陸。莫紮特剛逝世,貝多芬承接了天才的靈感,英國的浪漫主義詩歌開始發芽,叛逆的拜倫和雪萊正在孕育,十九世紀還催生了肖邦和柴可夫斯基,還有印象派的美術新潮。但中國卻處於停滯的時期,歐洲已經處於人文薈萃的盛世,中國有一位詩人龔自珍,眼見他身處的國家,連一個象樣的人物也沒有,寫下了兩句詩:「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經過一百五十年,中國的人才經歷激進的政治清洗、汰精存蕪的逆向淘汰,龔自珍之後不久,曾國藩就是人才,但受朝廷制度的局限,發揮有限。李鴻章和左宗棠也未嘗不是人才,因受制於慈禧,也一樣鬱鬱而終。今天的中國人早已適應了「中華無人」的人才真空狀態。有許多「領導人」,也有許多科技的「專家」,卻沒有多少時代的人才,或許也有,但因為權力的泛濫,制度的不公,都遺落深藏在民間默默而歿。或許因為這種慣性,中國東莞的企業才覺得貝理雅一夕剪彩,是難得請到的人才。東莞的有關人士,也不能說是沒有眼光,他們深明這幾百萬,不必花在本國任何一位現存的「老革命家」身上,只有英國的貝理雅值這個天價,即使他在英國二百年來只是第三流的人物,他的書生氣太重,還不算是優秀的領袖,但只要中國的女人覺得「貝哥真帥」就夠了。貝理雅來東莞,路經香港,已不必就甚麼普選問題發表甚麼「外國勢力」的講話,他只是來大陸的一名淘金客,他的取態是對的。五十萬英鎊、一幢他不敢接受的房子,加一句「貝理雅真帥」,表盡了一百五十年來中國所謂「現代化」的功過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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