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pril 03, 2010

奇女子

2010年04月03日

前艷星逝世,人人都說是奇女子。
「奇女子」是很獨特的銜頭,像一頂后冠。「奇女子」怎樣英譯?那個奇字,當然不是 Strange,也不是 Legendary,最恰當的翻譯,叫做 Intriguing。
她生前的言論和行為都很誇張,因為是一個民智未開的時代。譬如,在四人幫最恐怖的時代,她聲稱擁護祖國,宣布破產,與「資本主義制度決裂」。
破產不是與資本主義制度的決裂,破產只是一種經濟狀態。在一九七五年,如果真有「愛國」的誠意,是換一套毛裝,即刻橫越邊界,北上大陸,到農村去自我要求改造,拿起鋤頭,與農民和當時的知識青年一起下鄉耕田。
一來香港人天真,二來那時還沒有這一類石破天驚的做騷人才,三來香港不懂得何謂政治──今天都不知道,何況三十年前──忽然有一個性感女星說「愛國」,那時社會觸覺不夠敏銳,這套路數,不是她本人發明的,荷里活最先爆發了左傾幼稚病,女明星莎莉麥蓮,訪問中國,參觀人民公社,對於文革的中國喜歡得不得了,回到美國歡呼叫好。莎莉麥蓮曾路經香港,香港的火紅知識份子出席講座,聽得一楞楞──洋人總是有權威的,何況是一個洋明星在讚頌閣下的祖國。
莎莉麥蓮也喜歡弄點政治,發表偉論,美國,沒有人說她是奇女子,只叫她儍大姐。
一九七六年十月之後,一切改觀,香港沒有人追問她,以前的眼光怎麼都錯了?因為香港人很善忘,一個善忘的社會,想推動民主,是一種妄想吧?艷星繼續做中國生意,日子也一樣過得奢華,這哪裏是「與資本主義決裂」呢?如果不是,那就是為了利潤了。沒有錢讓你賺的國,你還愛不愛呢?追問下去,大家都會尷尬的。
大家只圍哄爭看表面的一襲華麗的衣服,衣服脫下來,再爭看光亮的裸體,香港是一個很歡欣的地方。嚴格來說,此地並無奇女子,奇的是這個城市──炒股票做生意的時候人人無不精刮,離開一個錢字,「從政」就變成善忘和智障。胸大是一回事,大腦的邏輯思維是另一樁。奇女子的一生,就在鎂光燈下嘻嘻哈哈燦爛地走過了,留下一大堆肥皂泡沫,就像她演過的粵語電影。一隻浴缸,一堆肥皂泡,伸出來的一條光滑的大腿。漸漸那條腿消失了,剩下來的,還是一大堆肥皂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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