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rch 14, 2011

永井荷風

2011年03月14日

一個周末,看着電視新聞,許多人的心情都很低落。

一個優秀的國家,經此海嶽無光的浩劫,是文明世界的創傷。

幾個朋友在咖啡館小敍,相對無言。死難者越來越多,核電廠爆炸,大家默默禱告,但願瀛海蒼天的那一角安樂平和的無有之鄉,能在挫折中再起。

「不如我們每人說一樣自己所知的日本最感人的事物吧。」E提議。眾人都說好,覺得這是對死難者最好的慰念。

「說一樣日本最好的事情,最令你感覺,但不許包括飲食、溫泉沖涼、購物、動畫。」我定下底線,認為這就有點難度。

E提名電影「殯儀師的奏鳴曲」──把死亡看得如此豁達而淒美,只有日本人做得到。

大家都同意。說起這齣奧斯卡的最佳外語片,至今仍心弦逐浪,在戲的意境裏迷失了,還沒有回來。

從前留學京都的S,提議谷川新司的流行曲「星」,我馬上叫他用日文唱。S想了想,咬咬下唇,眼眶有淚水,低聲唱出來:「啊,無名天空的那許多星星,流光脈脈,清輝如許,它們的每一顆,心中都有一個生命。我獨行,直向生命的盡頭,朝着天邊的孤星……」

「日本人把孤獨生活成莫大的美感,」我說:「一生人若在日本讀過書,是很大的福份吧。清末中國的名士,留學過日本的,多少都能把日本人的孤獨化為一籠仙氣。谷川新司這首歌,令我想起情僧蘇曼殊的詩:春雨樓頭尺八簫,何時歸看浙江潮,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

此時暮色四合,眾皆愀然。

輪到我了。「我不太了解日本,但此刻我想到日本作家永井荷風沉思生命之後的幾句話。」

大家不作聲,我說:「永井荷風說:塵世間凡是無常、無望、無告的,凡使人感悟而嗟嘆此生只是一夢的,於我都是可親,都是可懷。」

地震和海嘯,日本人顯示出令人敬仰的冷靜和肅然,並無呼天搶地的喧嘩。他們把生死置於度外,除了詩,他們活出了哲學。

世上一切偉大的藝術作品,不就是此意?縱使地劫無常,海寃無告,人世本是無望的一夢,日本人看透了,反而堅如磐石。每一顆星星,是一閃生命,凡崇尚美的,定必走出死亡陰影的幽谷,找到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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