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夕陽

2010年05月18日

一九六七年五月的暴亂，對於生得早一點的香港孩子，如果他肯用腦子思考，是幸福的回憶。
香港一度像瀕臨內戰，由於親中陣營的「鬥委」，製作炸彈的行動基地在北角，「港英」給惹毛了，上出動直升機，下佐以軍警，盾牌卡賓槍，軍事進攻北角的僑冠大廈。

還有一場巷戰，爆發在紅磡寶其利街的一家工會。有一個叫何楓的工人，獨自留守陣地，與「港英」軍警肉搏。在東方紅的音樂聲中，何先生向防暴警擲磚頭，最後慘遭擊斃。
今天看到曼谷街頭的紅衫軍之亂，就覺得前塵依稀，有點恍如隔世，歷史是人類重演愚昧的一部長篇荒謬劇，縱使許多人當時情迷局中，以為當了英雄。

銅鑼灣的中國國貨公司，櫥窗本來展陳着中國製造的白襯衣、藍斜褲子，還有一種仿冒外國阿華田的飲品，叫樂口福，忽然一夜之間，都變成靈堂。幾個「愛國烈士」，都是工人：徐田波、黎松、曾明，還有何楓，黑白的大頭照祭出來，面向路人。
法國作家普魯斯的《往事追跡錄》，講小時的回憶：色彩和氣味，在一生的腦海留得最久。國貨公司的員工：白衫藍褲、紅色的毛章，忽然化為櫥窗裏的黑白靈堂，色彩的對照，比今天三歲小孩遠遠看見的麥當勞招牌更搶眼。

「港英必敗，我們必勝」，後來，「港英」沒有敗，「我們」也沒有勝，兩相沒有，算是打個和，至於「愛國反殖民主義」，也沒反得成。什麼叫殖民主義？有買辦的地方，就是殖民主義。英資的太古，最近有一位華裔精英 CEO退休，年薪二千萬，全港市民，尊羨為「打工皇帝」，華文傳媒，頭版報道，這就是英國殖民主義強大的生命力了。
「反殖」不成功，那麼「愛國」呢？當年何楓烈士的許多戰友，淪為「維園阿伯」，領導他們的當年許多「鬥委」，子女送英國讀書，自己老來也移民美加。越「愛國」，越是要靠殖民地餘孽曾蔭權特首施以救援的一千元「生果金」，其中有三百塊，還是「勾結外國勢力」的泛民激進份子用一兩隻香蕉扔回來的。

看見林彬的遺像，我想起了何楓，他至死是王老五，沒有後代。或許，由中英兩國撥點錢，在金紫荊廣場，建一座一九六七死難紀念碑，漢奸林彬，與暴徒何楓徐田波等一起合葬，大家都是炎黃子孫了嘛，骨灰摻在一堆，算是水天一色，青山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