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October 14, 2011

眼兒媚:女人的要求其實很低

2011年10月14日

做愛之後,他安靜下來,小腹完全放鬆,下巴微微抬起,她把他的手臂從頸下抽了出來,擔心枕得時間長了,他會吃不消,情願用手勾着,貼在臉側,摸着他上臂鼓脹的肌肉,覺得很撩人,她突然想起讀大學時,藝術系教授講過波提切利的一幅畫:「美神與戰神」。
「為甚麼畫中這個男人睡着了?」教授指着那幅畫的幻燈片說,她是個五十多歲的美國女人,雖然不年輕,但是一雙慧黠的眼睛,閃動着頑皮的神情,「因為他剛剛跟這個女人做完愛,他身上的力量被女人奪走了,他現在就是一個Baby,全身無力。你們記住了,這是男人最軟弱的時候。」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她曾對男人充滿憧憬,但出於許多原因,她一次又一次失望,包括她的前夫,對於愛情,她已經放棄——男人做愛完畢,一定會倒頭大睡。
眼前這個男人閉着眼睛,不知睡着了沒有,這一夜,不知何故,她不忍打斷他的睡意,不出聲,半坐起身仔細打量他。然而,他突然伸出臂膀把她扣下,「你在做甚麼?」他問。
「我在看你。原來你沒睡?你在想甚麼?」
「當然是在想你。」他笑笑,雖然明知是信口胡說,她也忍不住臉泛笑意,「我有甚麼好想?」
「不知道,隨便瞎想,在想剛才,你的嘴唇,你的眼睛,還有你的體液……」他半瞇着眼,一隻手滑在她的軀體上,卻又停住了。
「你腦子裏就這些?」她用手指緩緩地在他心口比畫。
「女人的大腦無時不刻都很活躍,所以女人沒辦法冷靜下來。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發作一通。」他笑了笑。
「所以男人完事之後通常都倒頭大睡?」
「對,不要怪他們。」他說。
「那你在做愛之後怎麼不馬上睡?」她不甘心地追問這個長久的謎團。
「我不同,」他睜開一隻眼,「我是學藝術的。」
「這也關學藝術的事?」她開始有點好奇。
「不錯,可以學到一點女性的觸覺,可能我天生也有點資質。當然,一學過了頭,像我的很多同學,他們都搞同性戀去了。」
「那你呢?」她問。
「不,我喜歡女人,女人的線條比男人多變,創作的空間更大一點。」
「哦?但是米開朗琪羅的名作,可都是男人。」她發現原來眼前這個男人,除了性,還有一點別的要求。
「所以我覺得他的大衛,反而不如Pieta的聖母。」
「這我可是頭一回聽說。」
「大衛那種力量,要用全身的肌肉來表達,但聖母只有一張臉和一隻手,看了就讓人心碎。」他用手指輕輕掠過她的臉頰。
她突然起了一絲感傷,在香港,她不但從沒遇到過一個做愛之後肯與女人談心的男人,更從來沒有聽一個男人這樣讚美過女人,他那樣的社會背景,怎麼可能懂這些?
她好奇地望着他,「你真特別,中國男人怎麼可能像你這樣想?」
在他懷裏,她覺得比剛才做愛的時候更銷魂。在這個世界,居然有男人在與女人溫存親熱之後,還那麼清醒而纏綿。男人永遠自私地蒙頭大睡,然而,他們永遠不明白,女人的要求是很低很低的,要留住女人的心,只要在做愛之後,驅散那個必然而來的睡魔。對於女人,做愛只是頭盤,而事後相擁的心談,才是主菜。
她擁着他,眼中含着淚水,只能Keep他一夜?不,太浪費了,讓我們天明之後,繼續下去吧,她不想放棄,她想向他說些甚麼,這個男人,不可以只有一夜情,因為他的溫柔和清醒,他像一個天使。
(片斷.下)

陶傑

http://applevideo.edgesuite.net/sdmedia/20111014/VAF6_001_a.mp4

Labels: ,

0 Comments:

Post a Comment

<<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