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anuary 01, 2010

大衣

2010年01月01日

天氣冷了,是穿大衣的季節。

大衣是男性地位的象徵。不但元首,黑幫頭子都以披一件大衣彰顯身份。因為進出餐廳、會所、夜總會,大衣要勞煩一個僕役幫忙穿着。為你穿脫大衣的人,明顯低一等,有人侍候你的大衣,就是江湖地位,一番功業,須是你親手創下的,連億萬富豪二十歲出頭的那個富家公子,有人替他披大衣,就見浮誇可憎了,因為這不是只憑錢多才賺取得的資歷。

男人穿大衣硬是型:冷峻的面孔,輕揚的眉毛,像阿倫狄龍扮演的獨行殺手。一樣名牌,穿大衣益見深沉蓄斂,不覺其暴發張揚,是人穿上了大衣,不是大衣穿上這個人,如此修為,沒有半生在風中點燃過一根香煙,遙對山海呼出一口恩怨的滄桑,大衣,是穿不起的。

契訶夫有一個短篇小說,男主角是一個教師,平時喜歡穿大衣。契訶夫說:「這個人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恒常慾望,把自己包裹在厚繭裏。他的大衣,像一隻行李箱,收攏自己,不受外面的世界左右。」聖彼得堡是最宜穿大衣的城市,北國的森冷,伏爾加河的悲情,俄國人穿起黑絨的大衣,配一頂禮帽,比誰看來都覺得不祥不安,也就是所謂sinister。越南人和新加坡男人,就無此骨架,這樣一說,您更明白吧。

因為大衣另有生命,它懂得選擇主人。在衣櫥裏,大衣不常出動,是眾神之中的宙斯。大衣睥睨人間,在諸多衣飾襯衫、西裝、圍巾之間,大衣別有一股蘊沉的悲壯感。當男人把大衣取出來,有點像武士佩劍,總有風蕭易水的最後一戰之感。

大學二年級,我在倫敦的舊市場買了一件二手的灰綠軍裝大衣。很適合所謂小知識份子。在凜烈的寒風裏,我一直與大衣前生的一縷軍魂同在。穿了幾個冬天,大衣越見殘舊,但越捨不得分手。大衣有很多故事還沒有對我說完,從葉落枝枯的時節,到新茅初發的春天。

能穿大衣的,不一定是名人,卻必須是一個人物。環顧四周,誰能把大衣穿上了,還鎮得住名牌的威儀?這就是一個人的style,也就是衣品。曾經湖大似海,風從海上來,一件大衣,氣呵如霧,印證長風飄髮的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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