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 方 英 文 的 三 聚 氰 胺

特 首 發 表 施 政 報 告 ， 今 年 被 指 為 空 洞 無 物 。 十 年 來 ， 施 政 報 告 以 中 文 為 寫 作 的 思 考， 英 文 本 由 中 文 翻 譯 過 來 ， 成 為 所 謂 Chinglish之 作 。 　 許 多 優 雅 的 中 文 ， 直 接 翻譯 英 文 ， 必 定 走 樣 。 十 年 來 ， 所 謂 「 港 人 治 港 」 的 結 構 問 題 ， 在 於 不 明 白 施 政 報 告， 無 法 由 中 文 直 譯 英 文 。 對 兩 種 語 言 深 入 了 解 ， 都 知 道 中 英 雙 語 各 自 有 許 多 灰 色地 帶 和 寓 意 的 黑 洞 ， 不 可 一 字 一 句 對 號 直 譯 ， 這 是 翻 譯 學 的 常 識 。 一 定 要 取 其 意 義， 在 英 語 中 尋 找 文 化 意 識 的 對 稱 ， 施 政 報 告 的 英 譯 本 ， 根 本 只 能 取 中 文 本 的 精 神 重寫 ， 才 會 令 以 英 語 為 母 語 的 讀 者 不 一 頭 霧 水 。 　 一 旦 直 譯 ， 沒 完 沒 了 的 笑 話 和 麻 煩就 出 現 了 。 今 年 的 施 政 報 告 ， 當 然 也 不 例 外 。 例 如 劈 頭 第 一 個 詞 ： 「 進 步 發 展 觀 」， 施 政 報 告 英 文 本 為 Progressive Development。 　 英 文 「 發 展 」 （ Development） 一 詞 ， 必 然 是 向 前 進 步 的 ， Development就 是 Development， 無 所 謂 Progressive Development。 何 況 英 文 中 的 Progressive近 二 十 年 來 早 已 變 質 ， 在英 語 世 界 泛 指 為 極 左 思 潮 ， 例 如 女 性 主 義 、 用 武 力 攻 打 醫 院 動 物 實 驗 室 的 愛 護 動 物組 織 、 呼 籲 降 低 吸 大 麻 合 法 年 齡 的 自 由 團 體 、 同 性 戀 者 等 等 。 Progressive這 個 字眼 ， 在 三 十 年 代 的 英 國 ， 曾 經 是 開 放 與 文 明 的 象 徵 ， 八 十 年 代 戴 卓 爾 夫 人 和 列 根 縱橫 大 西 洋 兩 岸 ， 政 治 經 濟 ， 反 左 有 力 ， 這 個 字 眼 在 英 語 詞 彙 淪 為 激 進 、 愚 昧 、 貧 窮的 象 徵 。 　 正 如 金 融 海 嘯 之 後 ， 「 佛 利 民 」 和 「 市 場 經 濟 」 也 日 漸 帶 上 貪 婪 和 掠 奪的 色 彩 。 Progressive在 英 文 裡 不 是 什 麼 好 字 眼 。 何 況 一 個 字 代 表 的 意 思 ， 用 兩 三個 字 的 廢 話 加 強 說 明 ， 這 種 通 病 ， 叫 做 Tautology。 廢 詞 冗 字 的 陋 習 ， 在 古 希 臘時 代 已 經 發 現 了 。 Tautology是 希 臘 的 哲 學 家 在 辯 論 中 最 先 發 現 的 。 寫 一 手 好 的 英文 ， 首 要 避 免 廢 詞 冗 字 的 思 維 。 香 港 自 稱 是 華 人 社 會 中 英 文 程 度 最 好 的 地 區 ， 施 政報 告 的 所 謂 Progressive Development， 違 反 英 語 文 法 思 維 ， 令 人 悲 哀 。 　 為 什 麼？ 因 為 英 語 的 中 文 化 ， 也 就 是 Chinglish， 把 中 國 人 的 一 套 醬 缸 思 維 ， 像 污 水 引 入長 江 三 峽 一 樣 ， 令 特 區 式 的 英 語 也 胡 混 一 團 。 因 為 這 個 政 府 要 看 「 阿 爺 」 面 色 ， 中國 政 府 發 明 了 一 個 「 科 學 發 展 觀 」 ， 下 面 的 人 搶 撿 口 水 尾 ， 生 怕 模 仿 不 力 ， 於 是 就生 硬 鑄 造 了 所 謂 Progressive Development一 句 英 語 的 廢 話 。 　 用 政 治 毒 害 語 文 ，英 國 小 說 家 歐 威 爾 （ George Orwell） 早 有 警 告 。 歐 威 爾 的 名 篇 「 政 治 和 英 語 」 （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 譴 責 三 十 年 代 許 多 的 自 由 派 知 識 分 子， 濫 用 抽 象 模 糊 的 觀 念 ， 污 染 了 英 國 語 文 。 歐 威 爾 指 出 ， 英 文 的 破 壞 ， 在 於 一 干 左仔 ， 為 語 文 濫 裝 義 肢 （ Verbal False Limbs） 。 例 如 Have the effect of、 Play a leading role in、 Exhibit a tendency to、 Serve the purpose of等 等 ， 歐 威 爾 直 斥 都 是 劣 質 的 英 文 ， 本 來 都 可 以 用 一 個字 來 表 達 ： Prove、 Serve、 Form、 Render。 化 簡 為 繁 、 化 清 晰 為 模 糊 ， 是 左 仔 上 位奪 權 的 一 陣 意 識 形 態 的 煙 幕 。 不 先 把 思 想 搞 混 ， 就 無 法 令 人 變 得 愚 蠢 。 只 有 在 一 個蠢 人 越 來 越 多 的 國 家 ， 左 傾 思 想 才 有 蔓 延 的 市 場 。 所 謂 Progressive Development， 即 屬 於 「 語 言 義 肢 」 的 惡 例 。 在 邏 輯 上 ， 難 道 Development有 「 倒 退 」 （ Regressive） 的 嗎 ？ 有 了 進 步 發 展 觀 ， 難 道 相 對 還 有 退步 發 展 觀 ？ 　 施 政 報 告 開 口 以 所 謂 「 進 步 發 展 觀 」 定 下 基 調 ， 就 像 一 棟 大 廈 ， 基 石出 問 題 ， 房 子 上 面 即 殊 不 足 觀 ， 施 政 報 告 即 可 全 盤 否 定 。 寫 過 大 學 論 文 ， 就 知 道 我在 說 什 麼 。 　 果 然 施 政 報 告 的 第 五 段 ， 為 Progressive Development囉 唆 不 休 地 寫了 一 行 定 義 ： 　 The concept of " Progressive Development" represents sustainable, diversified and balanced development. 　 一 個 句 子 共 十 一 字 ， 語 意 抽 象 曖 昧 的 字 眼 就 有 六 個 ： Concept、 Progressive、 Development、 Sustainable、 Diversified、 Balance。 以 英 語 為 母 語 的 讀 者 ， 不 可能 從 這 個 句 子 知 道 政 府 在 說 什 麼 。 「 進 步 發 展 觀 」 的 概 念 ， 就 是 「 可 持 續 、 多 元 化、 平 衡 的 發 展 」 ， 或 許 智 商 特 別 高 的 中 國 人 在 中 文 原 話 裡 能 在 這 種 腐 臭 的 句 子 中 ，看 出 了 他 們 充 滿 光 明 的 前 景 ， 但 以 英 語 為 母 語 的 人 不 會 。 道 不 同 ， 不 相 為 謀 。 英 國殖 民 地 詩 人 吉 甫 靈 一 口 咬 定 ： 「 東 是 東 、 西 是 西 ， 東 西 永 遠 不 再 遇 」 ， 真 是 跨 世 紀的 洞 見 。 因 為 英 文 運 用 得 好 ， 腦 袋 必 然 比 只 懂 中 文 的 人 清 醒 。 拯 救 污 染 中 文 ， 把中 文 直 譯 英 語 ， 也 會 污 染 英 文 ， 就 像 出 口 三 聚 氰 胺 的 奶 粉 到 全 世 界 。 可 幸 這 等 英 文， 效 應 只 限 於 特 區 ， 在 《 紐 約 時 報 》 和 《 經 濟 學 人 》 的 英 語 報 刊 尚 未 出 現 。 這 是 二十 一 世 紀 仍 然 屬 於 英 語 民 族 的 重 要 理 由 。 　 施 政 報 告 充 滿 Tautology的 特 色 。 病 句還 有 許 多 ， 例 如 ： 　 In times of sustained economic prosperity, people from different strata will benefit from real income growth. 　 Income Growth收 入 增 長 ， 增 長 必 然 是 真 實 的 ， 無 所 謂 Real Income Growth、 Unreal Income Growth、 False Income Growth。 如果 有 字 眼 上 的 分 別 ， 英 語 習 慣 上 要 把 定 義 說 出 來 。 還 有 ： 　 It is the HKSAR Government' s established policy to promote national education. 　 國 民 教 育 ，譯 為 National Education， 在 英 語 中 ， 印 象 也 一 樣 負 面 。 因 為 希 特 拉 的 「 國 家 社會 主 義 」 （ National Socialism） 污 染 了 National這 個 字 。 加 上 中 國 的 國 民 黨 、南 非 的 國 民 黨 ， 政 治 上 皆 屬 右 翼 ， 在 這 些 冠 以 National的 執 政 黨 統 治 時 期 ， 把 無 數異 見 者 關 入 牢 獄 。 七 十 年 來 ， 英 語 的 National與 Progressive一 樣 ， 一 個 極 右 ， 一個 極 左 ， 早 已 打 入 另 類 ， 令 人 一 望 而 知 就 不 是 什 麼 好 東 西 。 施 政 報 告 用 這 個 字 眼 ，不 斷 強 調 「 國 民 教 育 」 ， 效 果 適 得 其 反 。 　 這 些 英 文 的 深 層 聯 想 問 題 ， 教 科 書 都 沒有 教 ， 正 如 英 國 人 也 沒 有 教 管 治 香 港 的 核 心 訣 竅 。 用 這 樣 的 語 文 思 考 而 管 治 ， 焉 得不 出 亂 子 ？ 十 年 就 此 浪 費 ， 從 頭 惡 補 ， 太 遲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