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October 01, 2008

用 Remote , 做 主 人

全 球 金 融 風 暴 , 美 國 總 統 大 選 , 英 國 工 黨 也 召 開 年 會 , 如 何 挽 救 全 球 經 濟 , 成 為 熱門 話 題 。   廣 播 衞 星 數 碼 化 , 一 部 遙 控 器 在 手 , 從 美 國 的 FOX TV, 到 英 國 的 BBC世界 廣 播 , 可 以 看 到 英 美 兩 國 的 政 客 演 說 和 辯 論 , 真 是 人 生 一 大 快 事 。 奧 巴 馬 對 麥 堅是 全 球 焦 點 , 但 英 國 工 黨 大 會 , 白 高 敦 困 獸 猶 鬥 , 若 無 其 事 地 企 圖 力 挽 狂 瀾 , 一 幫內 閣 擦 鞋 仔 , 輪 番 上 台 , 對 白 高 敦 大 唱 讚 歌 , 暗 地 裡 卻 各 自 磨 刀 , 準 備 登 台 接 位 ,有 虛 偽 得 充 滿 爆 炸 的 娛 樂 性 。

美 國 總 統 大 選 的 群 眾 演 說 大 會 , 以 氣 氛 取 勝 。 英 國 工 黨 和 保 守 黨 的 年 會 , 則 以 口 才詞 鋒 的 知 識 見 長 。 香 港 的 大 企 業 , 為 什 麼 不 把 名 下 一 眾 英 語 說 得 結 結 巴 巴 的 CEO,保 送 英 美 , 在 這 個 時 候 出 席 這 種 大 會 , 學 習 領 袖 學 和 行 政 管 理 的 魅 力 訓 練 , 順 便也 改 善 英 語 ? 總 好 過 送 他 們 到 哈 佛 進 修 那 些 專 搵 外 國 人 老 襯 的 行 政 管 理 課 程 。   從前 在 英 國 的 時 候 , 因 為 工 作 需 要 , 幾 乎 年 年 都 參 加 兩 黨 的 年 會 。 英 國 人 的 口 才 無 論如 何 在 美 國 佬 之 上 。 他 們 從 小 在 牛 津 劍 橋 用 拉 丁 文 讀 凱 撒 的 演 說 、 希 臘 政 治 家 的 詞章 , 三 千 年 前 的 民 主 經 典 , 早 已 背 得 滾 瓜 爛 熟 , 看 英 國 政 治 家 演 說 , 像 出 席 一 場 柏林 交 響 樂 團 的 演 奏 , 是 很 淋 漓 的 享 受 。   論 演 說 魅 力 , 當 然 以 戴 卓 爾 夫 人 為 天 后 了。 戴 夫 人 說 話 節 奏 緩 慢 , 不 溫 不 火 , 但 一 雙 眼 睛 鋒 利 如 鷹 。 她 出 席 保 守 黨 年 會 的 時候 , 手 挽 一 隻 手 袋 , 一 套 深 色 衣 裙 , 戴 一 串 珠 鏈 , 王 者 氣 派 , 領 袖 風 華 。 會 場 中 個個 都 是 大 演 說 家 , 戴 卓 爾 一 上 台 , 立 時 鴉 雀 無 聲 , 戴 太 用 一 對 鋒 利 的 眼 睛 從 左 到 右環 視 全 場 , 這 一 刻 有 如 催 眠 , 人 人 的 耳 朵 像 乘 飛 機 下 降 時 , 立 時 出 現 一 股 逼 人 心 肺的 氣 壓 , 真 的 沒 有 騙 你 , 戴 卓 爾 的 震 攝 力 是 會 造 成 集 體 的 生 理 反 應 的 。 這 一 份 不 怒自 威 的 政 治 內 功 , 在 別 的 地 方 , 我 從 來 沒 遇 到 過 。

講 辭 大 半 當 然 是 幕 後 寫 手 之 作 , 但 最 後 要 給 領 袖 過 目 。 戴 卓 爾 夫 人 任 內 許 多 解 放 市場 經 濟 的 猛 藥 都 不 受 歡 迎 。 民 意 要 她 收 回 成 命 , 但 她 在 保 守 黨 年 會 說 了 一 句 : 「 本女 士 絕 不 轉 軚 」 ( The Lady Is Not For Turning) , 成 為 全 國 的 時 代 金 句 。這 句 話 本 來 是 劇 作 家 佛 萊 的 一 齣 戲 名 , 被 戴 卓 爾 夫 人 借 用 , 一 語 雙 關 。 一 個 強 大 的領 袖 , 不 會 因 為 罵 聲 而 膽 怯 , 不 像 今 日 的 特 區 政 府 , 船 頭 怕 投 訴 , 船 尾 怕 所 謂 中 央阿 爺 凌 厲 的 目 光 , 一 個 沒 有 民 意 認 受 的 政 府 , 處 境 永 遠 可 憐 。   出 席 英 國 政 黨 的 年會 , 除 了 聽 演 說 , 還 可 以 看 到 各 人 的 表 情 。 明 明 是 一 台 戲 , 演 員 的 編 導 都 各 自 精 彩。 我 記 得 那 一 年 , 後 來 當 了 外 相 的 韓 達 德 , 也 在 戴 夫 人 的 內 閣 , 但 不 為 戴 夫 人 重 用, 首 先 派 他 做 北 愛 爾 蘭 大 臣 , 然 後 叫 他 出 任 內 相 。 兩 個 職 位 都 是 荊 棘 滿 途 的 惡 差 ,這 哪 裡 是 提 拔 , 分 明 是 叫 他 去 送 死 。   韓 達 德 坐 在 台 上 , 時 而 支 頷 沉 思 , 時 而 眼 神空 洞 , 低 調 而 落 寞 , 看 得 出 深 感 邊 緣 化 的 不 快 。 但 一 輪 到 他 發 言 , 他 又 光 采 滿 面 ,講 述 如 何 整 治 警 隊 和 監 獄 的 宏 圖 大 計 , 真 是 大 丈 夫 能 屈 能 伸 。 韓 達 德 像 一 位 學 者 ,他 的 志 願 是 當 外 相 , 戴 卓 爾 偏 不 給 他 , 後 來 等 到 戴 夫 人 落 台 , 馬 卓 安 上 位 , 任 命 他為 外 相 , 這 才 一 飛 沖 天 , 意 氣 風 發 起 來 。

戴 夫 人 任 內 重 用 幾 位 人 物 , 有 財 相 羅 森 ( Nigel Lawson) 。 他 是 猶 太 人 , 任 內 領命 為 戴 夫 人 抗 擊 通 脹 。 羅 森 是 個 肥 佬 , 頭 髮 鬈 曲 , 在 台 上 講 話 , 手 揮 目 送 , 竟 有 幾分 梅 蘭 芳 的 娘 娘 腔 。 他 揮 拳 扮 激 昂 , 要 三 年 之 內 把 通 脹 減 低 到 零 , 那 副 腔 調 「 乸 型」 之 餘 又 要 強 充 陽 剛 漢 子 , 狀 況 有 點 滑 稽 。 羅 森 的 女 兒 是 今 日 英 國 著 名 的 廚 神 尼 吉拉 羅 森 ( Nigella Lawson) , 沒 想 到 父 親 如 此 怪 相 , 生 個 女 兒 是 高 級 知 識 分 子 ,論 政 之 外 還 能 主 廚 , 令 人 驚 艷 。   當 時 做 外 相 的 是 香 港 人 一 度 熟 知 的 賀 維 。 相 比 之下 , 賀 維 的 嘴 巴 比 較 木 訥 , 講 話 夾 詞 不 清 , 但 言 詞 刻 薄 縮 骨 。 那 一 年 工 黨 領 袖 金 諾克 為 了 拉 票 , 無 端 端 說 出 一 句 壯 烈 英 勇 的 話 : 「 我 願 意 為 英 國 而 死 ! 」 英 國 又 沒 有打 仗 , 工 黨 領 袖 又 沒 有 當 兵 , 為 國 捐 軀 ? 誇 張 言 重 了 。 賀 維 在 保 守 黨 大 會 上 , 端 着一 張 撲 克 臉 , 在 台 上 反 擊 : 「 他 不 必 為 國 家 而 死 , 但 如 果 他 上 台 , 這 個 國 家 會 為 他而 死 。 」 台 下 一 頓 爆 笑 , 掌 聲 歷 久 不 衰 。   當 年 坐 在 台 上 的 還 有 保 守 黨 副 主 席 艾 切爾 。 他 才 四 十 出 頭 , 寫 小 說 發 了 達 , 是 戴 卓 爾 夫 人 力 捧 的 金 童 子 。 艾 切 爾 講 話 通 篇為 戴 卓 爾 夫 人 擦 鞋 , 像 一 個 諧 星 , 沒 想 到 他 後 來 官 運 不 濟 , 戴 太 垮 台 之 後 , 馬 卓 安不 予 重 用 , 他 又 因 為 涉 嫌 妓 女 勒 索 案 , 被 判 入 獄 四 年 。 今 年 在 香 港 見 到 這 位 昔 日 的政 壇 新 貴 , 看 他 胖 了 一 個 碼 , 昔 日 光 輝 恍 如 春 夢 。

那 時 候 進 入 會 場 嚴 格 搜 身 , 還 不 知 道 危 險 。 因 為 愛 爾 蘭 共 和 軍 鎖 定 這 種 政 黨 年 會 ,發 動 恐 怖 襲 擊 。 有 一 年 保 守 黨 在 布 萊 頓 開 年 會 , 愛 爾 蘭 軍 的 炸 彈 在 戴 太 睡 房 下 兩 層爆 炸 , 戴 太 若 無 其 事 走 出 走 廊 , 探 詢 發 生 了 什 麼 事 。 泰 山 崩 於 前 而 色 不 變 , 樓 下 兩層 的 保 守 黨 主 席 鐵 壁 ( Norman Tebbit) 炸 跛 了 一 條 腳 , 太 太 下 半 生 癱 瘓 。 鐵 壁 從此 變 了 鐵 枴 李 , 更 越 戰 越 勇 , 「 六 四 」 之 後 , 英 國 政 府 準 備 立 法 給 香 港 五 萬 家 庭 居英 權 , 鐵 壁 領 軍 , 在 下 議 院 群 起 反 對 , 質 問 戴 卓 爾 夫 人 : 放 那 麼 多 外 國 人 入 境 , 我無 法 向 選 區 的 選 民 交 代 。 鐵 壁 的 賣 相 比 較 陰 沉 , 有 點 像 香 港 前 中 央 政 策 顧 問 顧 汝 德, 口 才 敏 銳 , 是 黨 內 的 排 外 極 右 派 , 今 天 已 經 進 身 上 議 院 。   今 日 無 論 貝 理 雅 還 是白 高 敦 , 感 覺 上 風 采 魅 力 比 不 上 二 十 年 前 的 戴 卓 爾 。 爛 船 總 還 有 三 斤 釘 , 英 國 政 治家 人 文 修 養 深 厚 , 即 使 三 流 人 才 , 發 表 演 說 , 都 比 香 港 中 環 的 第 一 流 人 物 動 人 得 多。 不 但 學 英 語 , 行 政 和 政 治 , 英 美 大 選 年 , 都 是 最 好 的 學 習 機 會 。 「 五 嶽 歸 來 不 看山 , 黃 山 歸 來 不 看 嶽 」 。 我 不 是 特 別 親 崇 英 美 , 只 因 為 命 運 安 排 , 像 一 個 美 食 家 在最 好 的 地 方 嘗 吃 過 第 一 流 鮑 魚 , 看 見 香 港 立 法 會 和 政 府 一 眾 結 結 巴 巴 的 精 英 , 說 兩句 濫 調 也 要 看 貓 紙 的 那 副 德 性 , 實 在 沒 有 辦 法 提 起 觀 賞 的 興 趣 。   香 港 人 的 口 才 不配 「 國 際 城 市 」 的 稱 謂 , 要 急 起 直 追 , 只 有 看 麥 堅 對 奧 巴 馬 , 看 白 高 敦 演 講 , 比 追看 《 家 好 月 圓 》 更 有 建 設 性 。 電 視 劇 一 齣 三 十 九 集 , 追 看 完 了 , 袋 了 幾 多 錢 進 口 袋? 香 港 人 那 麼 功 利 而 實 際 , 為 什 麼 在 這 一 點 上 , 偏 偏 想 不 通 ? 遙 控 器 在 你 手 上 , 做回 一 個 控 制 命 運 的 主 人 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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