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November 01, 2011

為我盛放:去年的Halloween

2011年11月01日

所有的節日,Joyce都會自願加班,包括秋寒逼人的Halloween,萬聖節。
南瓜燈、鬼怪面具、黑斗篷,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在周刊裏工作,當一個前線的狗仔記者,她過早見識了人海的詭聞與奇情,萬聖節,她沒有甚麼感覺。
有甚麼分別呢?尤其是,許若誠今夜一如所料,是不會見她的,這是他倆之間的遊戲規則。越喧鬧的節日,她都要嚥下越空蕩的黑夜,當時鐘指向午夜,她的感覺越是寡鬱。
她關上電腦,發出了截止前的文稿。她去公司的停車場取車,駛出了大門。這時他打來了電話,聲音壓得很低,祝她萬聖節快樂。她想他一定是躲在自己家的哪一角,避開他老婆打給她的。她有點厭惡,冷冷應一聲,草草掛上電話。
去年公司除夕聚餐之夜,許若誠也把太太帶來。他老婆見過Joyce─她不動聲色,向Joyce頭上掃描到腳:Joyce雖然Tom Boy Look,穿一條工人牛仔褲,格仔恤衫,穿波鞋,那一夜,難說有甚麼女人味,但他老婆直覺的眼神鋒銳如劍,Joyce心中一顫,想到或許她已察覺:這個戰鬥外向型的小女子,跟自己的總編輯丈夫,有某種超越上司下屬的秘密。
那一夜,她掃描中帶點輕視的眼神,比走過來,明搧一巴掌更難受。Joyce也盯着她:這一刻,像高手對峙,彼此撫劍隱忍不發,凝結如霜的眼神交換,彼此已經鋒刃相剉,交接了凌厲的幾招。
馬路很熱鬧。今夜是Halloween。她開着小Honda,漫無目的遊蕩,下意識地,Joyce駕着汽車穿梭了半小時,魂遊到了他住的跑馬地雲地利道,他夫婦倆的寓所。
她把車停在他樓下路邊。下了車,點燃一根香煙,仰看着十四樓左邊的窗框,米黃色的縷條窗簾開着燈,燈色杏暖,多幸福的一家人。她想。
吸完煙,用腳踩滅,扔到旁邊垃圾桶,風很大,她摟着身體離開。
第一次見到他,她剛好十八歲。那年她中五畢業,頂着一頭亂糟糟燙的略帶枯黃的頭髮,塗着粗黑的眼線,臉很白,那天天很冷,她只穿着一件黑色皮衣,衣服質感很粗糙廉價,裏面一件薄薄的白色背心,底下一件短短的牛仔褲,一條魚網襪,破了一個洞。也許太冷了,她下意識的咬了咬凍得有點發紫的嘴唇,嘴上留下鮮紅的齒印,看似一個唐突的傷口,這樣奇異的裝扮,讓她像一個被遺棄了的布娃娃。
此刻在他心裏有一霎間的憐惜,像蝴蝶拍翅劃過波平浪靜的湖面。
「今年十八歲嗎?」
「對。」
「你的會考成績不是太好啊!」
「你們要招的是狗仔隊,不是坐在辦公室的行政大員,需要的是刻苦耐勞,不是會考的成就。」她故作鎮定,抑揚頓挫,依然掩飾不了的心虛。
趟過江湖深水的他怎麼會聽不出來,他笑笑看着這個微仰着臉,倔強而防備,明亮的眼睛像一隻小野獸一樣充滿攻擊性的閃爍。
「好,那你明天來上班吧。」他整理她的那份履歷,暗示着對話結束,雖然下午還有一家獨家新聞沒有結論,但今天能對這年輕的女子面試,在緊張的職業生涯裏,他視如今日上天給與的小小恩典。
「真的用我,謝謝你,老闆。」Joyce感到很雀躍,臉色暖和了,彷彿陽光停在臉上。
「不要叫我老闆,我不是老闆,叫我許先生吧,」他覺得好笑,又抬頭看了一眼,這女孩笑起來像一個十六歲的小孩,跟她臉上的濃豔的妝容不符。
「還有一個條件。」當Joyce已起身告辭,他盯着她,把她叫住。(四之一)

電郵:mcwriter@sharpdaily.com.hk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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