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 2008/06/01

震 後 躁 狂 症

地 震 災 民 ， 從 瓦 礫 救 出 來 ， 都 要 從 事 「 心 理 輔 導 」 ， 但 現 在 中 國 的 心 理 輔 導 專 家 太 少 了 ， 不 敷 市 場 需 求 。
因 為 需 要 心 理 輔 導 的 ， 不 止 是 截 了 肢 的 傷 者 和 孤 兒 ， 更 需 要 心 理 輔 導 的 ， 是 億 萬 在 電 視 機 前 看 了 地 震 新 聞 的 觀 眾 。 他 們 患 的 是 「 震 後 躁 狂 症 」 。
地 震 完 了 ， 餘 震 也 過 去 了 ， 但 震 後 躁 狂 症 的 病 患 者 ， 還 在 歇 斯 底 里 咆 哮 不 住 。 震 後 躁 狂 症 的 病 人 ， 在 尋 找 傷 者 之 後 ， 眼 睛 睜 得 大 大 的 ， 脖 子 的 血 筋 現 得 青 青 的 ， 開 始 在 他 們 中 間 搜 索 敵 人 。
首 先 是 「 中 華 民 族 的 光 輝 」 姚 明 。 姚 先 生 在 震 災 之 中 ， 捐 款 二 百 萬 元 人 民 幣 ， 馬 上 有 糞 青 ， 噢 ， 不 對 ， 更 正 ： 愛 國 的 中 華 熱 血 青 年 指 出 ：美 國 新 奧 爾 良 的 風 災 時 ， 姚 愛 國 英 雄 給 美 國 人 捐 了 一 百 萬 美 元 ， 合 一 美 元 兌 八 元 人民 幣 計 算 ， 為 甚 麼 姚 明 更 愛 美 國 ？
姚 先 生 賺 大 錢 ， 是 到 了 美 國 之 後 才 賺 錢 ，留 在 中 國 ， 他 的 球 技 ， 屬 於 群 眾 的 「 集 體 創 作 」 ， 中 國 不 鼓 勵 「 突 出 個 人 」 ， 要 人 時 時 記 得 國 家 、 民 族 、 集 體 。 只 有 美 國 把 個 人 崇 為 優 先 ， 姚 明 去 了 美 國 ， 他 的 億 萬 身 家 ， 是 由 保 障 個 人 意 志 自 由 的 國 父 華 盛 頓 和 美 國 人 給 的 。 姚 明 捐 錢 ， 偏 心 美 國 一 點 ， 從 香 港 人 的 人 性 和 市 場 角 度 ， 沒 有 問 題 嘛 。
但 是 「 震 後 躁 狂 症 」 的 億 萬 個 病 人 不 一 樣 。 他 們 視 「 捐 款 」 為 一 種 政 治 表 態 。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基 因 ， 在 他 們 的 血 液 裏 躁 動 ，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紅 衞 兵 對 「 毛 主 席 」 的 瘋 狂 熱 愛 ， 另 一 面 必 然 是 對 劉 少 奇 和 「 階 級 敵 人 」 的 絕 頂 仇 恨 。 姚 明 這 位 早 已 屬 於 全 世 界 的 人 類 精 英 的 人 身 安 全 ， 以 中 國 人 口 四 十 年 來 的 精 神 狀 態 紀 錄 ， 開 始 令 人 有 點 擔 心 ， 希 望 美 國 政 府 密 切 留 意 ， 隨 時 為 姚 先 生 提 供 政 治 庇 護 。
「 震 後 躁 狂 症 」 搜 索 仇 敵 ， 連 「 只 」 捐 十 萬 大 元 的 香 港 天 皇 藝 人 也 幾 乎 無 倖 免 ， 好 在 解 釋 得 道 ， 及 時 「 平 反 」 。 「 震 後 躁 狂 症 」 所 致 ， 只 欠 一 位 魅 力 強 人 ， 登 高 一 呼 ， 號 召 「 把 革 命 鬥 爭 進 行 到 底 」 ， 捐 錢 在 十 萬 以 下 的 藝 人 明 星 ， 一 夜 之 間 會 由 「 愛 國 模 範 」 變 為 人 民 公 敵 。
連 中 國 政 府 請 求 日 本 派 自 衞 隊 來 救 災 ， 也 在 「 震 後 躁 狂 症 」 下 的 「 人 民 力 量 」 面 前 低 頭 。 病 人 認 為 ： 日 本 軍 機 「 進 入 」 中 國 ， 會 令 他 們 聯 想 起 「 日 軍 侵 華 」 。 咦 ， 不 是 在 叫 人 「 不 要 用 冷 戰 思 維 看 中 國 」 嗎 ？ 既 然 以 失 憶 著 稱 ， 為 甚 麼 看 見 自 衞 隊 的 軍 機 ， 還 會 記 得 八 年 侵 華 戰 爭 ， 而 不 是 看 見 震 後 躁 狂 、 聲 討 這 個 批 鬥 那 個 的 場 面 ， 想 起 十 年 文 革 ？
震 後 躁 狂 症 是 一 種 精 神 瘟 疫 ， 在 天 生 沒 有 理 性 抗 體 的 民 族 的 血 液 基 因 裏 ， 毛 主 席 生 前 偉 大 預 言 ： 文 化 大 革 命 十 年 八 年 就 要 搞 一 次 ， 毛 主 席 真 了 解 中 國 人 了 。 這 位 偉 大 領 袖 ， 越 來 越 令 人 懷 念 。

陶傑 2008/05/31

陶 傑 短 評 ： 政 治 這 口 飯 難 吃

副 局 長 的 國 籍 風 波 ， 在 曾 特 親 自 過 問 之 下 ， 特 府 企 圖 拆 彈 。 八 名 副 局 長 ， 連 泥 帶 根 ， 被 傳 媒 像 拔 蘿 蔔 一 樣 ， 一 舉 拿 下 了 五 個 。 可 惜 五 名 裏 通 外 國 者 ， 步 伐 不 一 致 ， 兩 個 說 願 意 放 棄 ， 三 個 還 要 「 考 慮 」 ， 先 是 「 八 仙 過 海 」 ， 繼 而 「 五 福 娃 臨 門 」 ， 然 後 又 演 變 成 愛 國 歸 隊 的 「 三 心 兩 意 」 現 象 ， 令 人 不 安 。
「 五 福 娃 」 中 的 主 角 ， 開 記 者 會 ， 先 以 流 利 英 語 發 言 ， 以 示 國 際 級 的 才 華 之 後 ， 再 以 廣 府 華 語 補 充 ， 聲 稱 放 棄 護 照 是 一 個 「 不 容 易 的 決 定 」 。
人 在 做 ， 天 在 看 ， 不 要 以 為 中 央 阿 爺 只 忙 著 救 災 ， 你 給 阿 爺 添 煩 添 亂 ， 布 殊 說 「 美 國 可 以 同 時 打 贏 兩 場 戰 爭 」 ， 阿 爺 戰 天 鬥 地 經 驗 豐 富 ， 「 救 災 」 和 「 密 切 留 意 副 局 長 言 行 」 這 兩 個 戰 場 的 戰 役 ， 也 完 全 可 以 同 步 進 行 。
放 棄 外 國 籍 ， 是 愛 國 大 是 大 非 的 行 動 ， 義 無 反 顧 ， 理 所 當 然 ， 為 甚 麼 是 「 不 容 易 的 決 定 」 ？ 所 謂 「 不 容 易 」 ， 就 是 不 情 願 ， 就 是 像 聖 經 裏 天 火 焚 城 之 前 ， 羅 德 的 老 婆 一 樣 ， 還 要 對 八 國 聯 軍 的 列 強 國 籍 依 依 不 捨 ， 腳 步 雖 向前 走 ， 卻 回 頭 再 三 戀 顧 ， 羅 德 老 婆 即 受 天 譴 ─ ─ 此 一 「 天 譴 」 ， 敬 告 糞 青 ， 該 沒 有 問 題 吧 ─ ─ 化 為 一 條 鹽 柱 。
政 治 拆 彈 ， 要 做 足 一 百 分 ， 姿 態 和 字 眼 要 天 衣 無 縫 。 看 來 副 局 長 的 政 治 觸 覺 並 未 因 出 事 而 進 一 步 提 升 ， 不 過 不 怕 ， 以 後 有 努 力 的 空 間 。


工 匠 贊

導 演 薛 尼 波 勒 逝 世 ， 才 七 十 三 歲 ， 身 為 創 作 人 ， 短 命 了 一 些 。
薛 尼 波 勒 不 是 所 謂 大 師 。 他 的 電 影 穩 健 平 實 ， 無 甚 驚 喜 ： 從 早 期 的 《 俏 郎 君 》 ， 到 後 來 的 《 杜 絲 先 生 》 、 《 非 洲 之 旅 》 ， 到 晚 年 的 《 叛 譯 者 》 ， 薛 尼 波 勒 做 到 的 是 把 一 個 故 事 講 好 ， 把 劇 本 裏 的 情 感 表 達 出 來 ， 在 技 巧 方 面 ， 他 不 像 希 治 閣 ， 開 一 代 風 氣 ， 令 人 驚 詫 原 來 電 影 可 以 這 樣 看 ， 更 不 如 黑 澤 明 ， 把 電 影 拍 成 一 種 境 界 。
有 才 幹 ， 欠 一 點 點 才 華 ， 也 就 夠 了 。 才 幹 是 入 世 的 ， 才 華 是 出 世 的 。 電 影 導 演 這 一 行 的 奧 妙 ， 是 有 時 要 三 分 才 幹 ， 七 分 才 華 ， 嚴 控 成 本 ， 迎 合 市 場 ， 令 電 影 成 為 一 件 出 色 的 產 品 （ product ） ， 投 資 者 放 心 了 ， 名 氣 招 牌 都 有 了 ， 才 可 以 嘗 試 做 自 己 愛 做 的 事 ， 雕 磨 出 一 件 作 品 （ masterpiece ） 。
學 電 影 的 人 ， 最 怕 是 只 盯 著 一 群 大 師 來 崇 拜 ： 費 里 尼 、 安 東 尼 奧 尼 、 胡 金 銓 。 做 大 師 之 前 ， 先 學 做 一 個 巧 匠 吧 。 像 薛 尼 波 勒 ， 他 是 電 影 工 業 的 AO 政 務 官 ， 跟 五 十 年 代 的 威 廉 韋 勒 是 同 一 派 ， 今 天 的 列 利 史 葛 ， 也 是 這 一 系 。他 們 不 一 定 有 才 華 ， 但 有 才 幹 ， 像 香 港 殖 民 地 時 代 的 尤 德 和 衞 奕 信 。 把 這 個 崗 位 做 好 了 ， 已 經 是 成 功 人 物 。
大 衞 連 和 希 治 閣 之 類 ， 就 是 戴 卓 爾 夫 人 和 彭 定 康 之 類 的 政 治 家 了 。 同 是 牛 津 畢 業 ， 出 口 的 地 方 有 兩 道 門 ： 一 扇 是 才 幹 之 士 ， 想 當 政 務 官 的 ， 一 生 可 能 離 明 星 的 鎂 光 燈 比 較 遠 ， 但 沉 潛 而 紮 實 ； 另 一 條 隊 ， 才 思 橫 逸 ， 舉手 投 足 都 是 天 才 ， 但 要 當 心 ， 不 當 公 務 員 ， 加 入 保 守 黨 ， 由 後 排 議 員 拼 到 內 閣 ， 政 府 一 垮 台 ， 生 涯 從 此 了 結 ， 風 險 更 高 。
薛 尼 波 勒 不 是 「 政 治 家 」 的 材 料 ， 他 只 是 AO 。 他 的 一 生 並 無 謀 求 「 轉 型 」 ， 老 老 實 實 按 劇 本 和 預 算 做 好 份 內 工 作 。 荷 里 活 是 大 致 公 平 的 ， 對 於 巧 匠 也 會 頒 發 奧 斯 卡 。
世 上 有 幾 多 個 史 匹 堡 呢 ？ 拍《 奪 寶 奇 兵 》 ， 可 以 是 工 匠 ， 到 《 舒 特 拉 的 名 單 》 ， 卻 又 化 身 為 大 師 。 然 而 畢 其 一生 的 功 業 ， 還 是 當 工 匠 的 時 候 多 ， 尊 為 大 師 的 時 候 少 ， 一 樣 滿 臉 笑 容 ， 六 十 多 歲 的 老 頭 ， 眼 神 流 露 著 童 真 。
這 就 是 智 慧 了 。 偏 偏 在 這 個 世 界 ， 太 多 人 盲 信 「 天 生 我 才 」 ─ ─ 才 也 有 很 多 種 的 ： 才 至 工 匠 ， 跟 才 高 大 師 ， 是 兩 樣 的 層 次 。 拍 了 百 齣 黃 飛 鴻 電 影 的 胡 鵬 ， 也 是 有 才 的 ， 有 時 候 ， 最 大 的 才 華 就 是 自 知 之 明 了 ， 薛 尼 波 勒 逝 世 ， 他 應 該 一 生 無 悔 ， 這 輩 子 很 充 實 ， 雖 然 比 起 別 人 ， 欠 了 三 分 光 采 。

陶傑 2008/05/30

陶 傑 短 評 ： 阿 爺 的 心

副 局 長 國 籍 問 題 ， 傳 媒 順 籐 摸 瓜 ， 揪 出 了 五 個 「 外 國 人 」 之 多 ， 鬧 得 不 可 開 交 。 特 府 仍 稱 不 違 反 《 基 本 法 》 ， 並 透 過 心 戰 室 指 ： 副 局 長 的 外 國 籍 ， 早 已 「 呈 報 中 央 ， 中 央 沒 有 強 烈 反 應 」 。
「 阿 爺 」 為 了 尊 重 「 高 度 自 治 」 ， 當 然 不 會 像 指 斥 達 賴 喇 嘛 一 樣 ， 定 性 副 局 長 團 隊 為 分 裂 國 籍 法 的 賣 國 班 子 ， 但 沒 有 強 烈 反 應 ， 就 等 同 全力 支 持 嗎 ？
中 國 政 治 ， 講 究 天 威 難 測 ， 由 下 面 小 的 自 己 層 層 揣 摸 。 例 如 上 面 一 句 話 ： 「 這 個 外 國 籍 問 題 嘛 ， 問 題 不 大 ， 你 自 己 看 著 辦 」 ， 所 謂 「 問 題 不 大 」 ， 即 是 「 頗 有 問 題 」 或 「 極 有 問 題 」 ； 「 你 自 己 看 著 辦 」 意 思 就 是 ： 「 作 為 一 個 愛 國 者 ， 不 必 由 我 來 提 點 ， 你 應 該 具 有 正 確 處 理 這 個 大 是 大 非 問 題 的 覺 悟 水 平 」 。
特 區 政 府 十 年 與 「 阿 爺 」 打 交 道 ， 思 維 狀 態 如 果 還 停 留 在 港 英 時 代 ， 不 足 為 奇 ， 愛 國 政 團 追 隨 「 阿 爺 」 一 輩 子 ， 是 真 的 摸 不 懂 「 中 央 沒 有 強 烈 反 應 」 的 意 思 而 蝦 碌 ， 還 是 有 人 誤 導 曾 特 ？ 頗 為 離 奇 。
不 理 會 中 央 感 受 ， 硬 要 攬 抱 住 外 國 籍 ， 沒 有 問 題 ， 中 央 很 大 量 ， 不 會 批 判 你 ， 但 是 以 後 觀 光 學 習 團 上 北 京 ， 與 領 導 人 大 會 堂 合 照 ， 發 現 與 人 家 工 聯 會 的 嫻 姐 ， 握 手 四 十 秒 ， 可 以 一 把 被 拉 到 領 導 人 左 右 的 中 心 位 置 ， 持 有 外 國 籍 者 ， 只 碰 碰 手 指 尖 ， 冷 冷 地 被 篤 上 七 八 級 台 階 外 最 邊 角 的 齊 齊 哈 爾 位置 。 照 片 拍 出 來 ， 還 切 了 一 角 ， 把 閣 下 剛 剛 Cut 走 才 見 報 ， 那 時 才 明 白 阿 爺 的 真 正 感 受 ， 悔 之 已 晚 。
副 局 長 要 處 理 「 政 治 」 ， 了 解 阿 爺 的 心 事 ， 掌 握 中 國 人 民 的 脈 搏 情 懷 ， 這 就 是 最 基 本 的 政 治 。 阿 爺 不 作 聲 ， 已 在 默 默 考 驗 許 多 人 的 政 治 水 平 。


秋 瑾 與 呂 碧 城

做 人 難 ， 做 女 人 更 難 ， 做 名 女 人 更 難 ， 但 在 一 個 濛 沌 的 時 代 ， 做 一 個 「 型 女 」 更 難 。
小 說 家 張 愛 玲 、 畫 家 潘 玉 良 ， 都 是 民 國 的 型 女 。 中 國 百 年 的 第 一 型 女 ， 應 該 是 清 末 民 國 的 詞 人 呂 碧 城 。 她 倡 導 愛 護 動 物 協 會 、 與 有 婦 之 夫 戀 愛 ， 奇 裝 異 服 ， 周 遊 歐 美 ， 最 後 又 潛 心 學 佛 。 她 生 長 在 一 個 動 盪 的 時 代 ， 但 她 的 名 字 沒 有 留 下 來 。
呂 碧 城 用 舊 詞 寫 歐 洲 風 景 ， 還 在 歐 美 風 景 裏 經 營 佛 意 。 她 把 詩 詞 、 西 洋 畫 、 佛 經 結 合 起 來 ， 是 最 早 的 Fusion ： 「 值 得 黃 金 範， 指 滄 溟 ， 神 光 離 合 ， 大 千 瞻 戀 。 一 簇 華 燈 高 擎 處 ， 十 獄 九 淵 同 燦 。 是 我 佛 ， 慈 航 艤 岸 ， 繫 鳳 羈 龍 緣 何 事 ？ 任 天 堂 、 海 闊 隨 舒 捲 。 蒼 靄 渺 ， 碧 波 遠 。 」
如 此 篇 章 ， 沒 有 人 想 到 ， 原 來 寫 的 是 紐 約 港 的 自 由 神 像 。 呂 碧 城 把 自 由 神 像 比 喻 為 觀 音 ， 「 一 簇 華 燈 高 擎 處 ， 十 獄 九 淵 同 燦 」 ， 從 來 沒 有 人 用 東 方 的 情 氛 ， 寫 美 國 的 自 由 神 像 ， 氣 魄 雄 大 ， 譬 喻 奇 妙 。 自 由 神 的 火 炬 吸 引 了 五 洲 四 海 嚮 往 人 權 的 新 移 民 ， 但 今 日 ， 如 果 有 人 不 喜 歡 ， 認 為 還 是 獨 裁 好 ， 他 們 可 以 放 棄 美 國 護 照 ， 回 到 十 獄 九 淵 去 的 ， 這 是 另 話 。
當 時 的 型 女 ， 外 先 以 奇 裝 異 服 出 眾 ， 外 貌 出 位 ， 應 該 是 受 了 十 九 世 紀 歐 洲 的 影 響 。 蕭 邦 的 情 人 喬 治 桑 ， 在 巴 黎 作 男 子 打 扮 ， 清 末 的 秋 瑾 也 一 樣 。
秋 瑾 看 見 呂 碧 城 的 詞 ， 大 為 讚 嘆 ， 認 為 她 是 革 命 的 同 道 ， 經 過 大 公 報 創 辦 人 英 斂 之 介 紹 ， 在 天 津 見 面 。 兩 大 型 女 ， 一 見 如 故 ， 同 榻 共 寢 ， 親 密 無 間 。 秋 瑾 叫 呂 碧 城 一 起 革 命 ， 但 呂 碧 城 推 卻 了 。
兩 大 型 女 會 面 的 情 景 ， 呂 碧 城 記 了 下 來 ： 「 猶 憶 其 名 刺 為 紅 箋 『 秋 閨 瑾 』 三 字 ， 館 役 某 高 舉 而 招 曰 ： 『 來 了 一 位 梳 頭 的 爺 們 ！ 』 蓋 其 時 秋 瑾 作 男 裝 ， 而 仍 擁 髻 ， 長 身 玉 立 ， 雙 眸 ? 然 ， 風 度 已 異 庸 流 。 主 人 款 留 之 ， 與 予 同 榻 寢 。 彼 方 就 床 頭 庋 小 奩 ， 敷 粉 於 鼻 。 嗟 乎 ， 當 時 詎 料 同 寢 者 ， 他 日 竟 喋 血 飲 刃 於 市 耶 ？ 」
這 段 文 字 ， 就 是 電 影 劇 本 裏 的 一 場 戲 。 兩 個 女 子 ， 後 來 分 手 ， 秋 瑾 被 殺 於 紹 興 ， 呂 碧 城 在 歐 洲 旅 行 。 兩 個 奇 女 子 的 友 情 ， 是 舊 時 中 國 的 一 頁 血 染 的 風 采 。
如 此 人 物 ， 如 此 江 山 ， 沒 有 人 再 記 得 了 。 換 了 一 個 有 品 味 的 地 方 ， 一 定 有 電 影 拍 下 來 ： 一 個 是 扮 男 裝 的 琦 白 朗 芝 ， 一 個 是 Gweneth Paltrow 。 有 型 的 女 子 ， 不 適 合 做 妻 子 ， 也 不 適 合 做 情 婦 ， 她 們 的 故 事 應 該 流 傳 下 來 ， 讓 後 人 開 眼 界 ， 長 見 識 ， 不 識 百 年 前 的 豊 麗 ， 就 不 明 白 今 日 身 處 的 ， 是 何 等 蒼 白 而 貧 瘠 的 一 個 濁 世 。

陶傑 2008/05/29

陶 傑 短 評 ： 國 籍 宜 嚴 肅 處 理

副 局 長 外 國 籍 政 治 風 波 ， 越 搞 越 大 ， 不 但 左 中 右 聯 線 譴 責 ， 連 行 政 會 議 大 佬 振 英 哥 也 看 不 過 眼 ， 發 表 個 人 意 見 ， 婉 轉 呼 籲 當 事 人 自 行 放 棄 外 籍 ， 元 老 飛 哥 更 氣 得 打 破 不 談 政 事 的 戒 律 ， 開 口 炮 轟 。
國 籍 問 題 ， 平 時 已 不 容 含 糊 ， 香 港 經 歷 了 奧 運 聖 火 被 迫 害 、 四 川 大 地 震 等 歷 史 洗 禮 ， 愛 國 情 懷 進 一 步 加 溫 、 昇 華 ， 已 經 膨 脹 到 一 個 如 詩 如 畫 境 界 ， 不 論 追 討 豆 腐 渣 ， 還 是 捐 錢 寒 酸 ， 時 興 動 不 動 就 被 質 問 ： 「 你 是 不是 中 國 人 ？ 」 可 見 副 局 長 與 政 助 等 ， 即 使 如 特 府 所 說 ： 「 不 是 主 要 官 員 」 ， 而 是 打 雜 ， 月 薪 二 十 萬 樓 上 ， 配 有 專 人 司 機 ， 接 觸 文 件 檔 案 ， 市 民 問 一 句 「 你 是 不 是 中 國 人 」 ， 應 該 不 算 「 無 聊 人 說 三 道 四 」 ， 而 是 熱 血 良 心 的 正 常 棒 喝 。
最 莫 名 其 妙 者 ， 是 把 中 央 也 扯 進 去 ， 指 是 阿 爺 批 准 ， 特 府 透 過 心 戰 室 宣 稱 「 中 央 沒 有 強 烈 反 應 」 。 沒 有 強 烈 反 應 ， 等 同 支 持 嗎 ？ 阿 爺 十 分 精 明 ， 想 考 一 考 有 關 人 等 ， 副 局 長 的 國 籍 問 題 ， 全 港 意 見 基 本 一 致 ， 就 連 愛 國 人 士 如 嫻 姐 等 也 質 疑 ， 但 是 為 甚 麼 只 有 被 稱 為 「 泛 民 精 神 共 主 」 的 陳 太 獨 力 挺 撐 呢 ？
在 這 個 大 是 大 非 的 問 題 上 ， 陳 太 想 保 護 的 是 效 忠 那 一 國 、 甚 麼 性 質 的 「 政 治 人 才 」 呢 ？ 這 一 點 難 道 阿 爺 沒 有 看 在 眼 裏 ？ 勿 再 玩 火 擺 阿 爺 上 枱 了 ， 聽 從 民 意 為 妙 。


滄 海 奇 女 子

四 川 地 震 中 的 動 物 ， 是 蒼 生 中 最 受 人 遺 忘 的 一 群 。 中 國 沒 有 保 護 動 物 的 法 律 。 人 性 的 兇 戾 ， 往 往 由 從 小 虐 待 動 物 開 始 。
然 而 八 十 年 前 ， 中 國 已 經 有 了 維 護 動 物 生 命 的 社 會 運 動 家 。 民 國 女 詩 人 呂 碧 城 ， 是 秋 瑾 的 好 朋 友 ， 書 香 世 家 ， 到 美 國 讀 書 ， 遊 歷 歐 洲 。 民 國 時 代 ， 有 三 大 才 女 ： 畫 家 潘 玉 良 、 小 說 家 張 愛 玲 ， 還 有 就 是 呂 碧 城 。 她 的 詞 境 界 高 ， 但 感 情 生 活 很 淒 苦 ， 愛 上 了 有 婦 之 夫 、 《 大 公 報 》 創 辦 人 英 歛 之 。 英 歛 之 聘 請 她 在 《 大 公 報 》 當 了 編 輯 ， 後 來 情 變 ， 呂 碧 城 到 美 國 讀 書 ， 遊 歷 歐 洲 ， 謀 創 「 中 國 保 護 動 物 會 」 。
一 九 二 九 年 ， 呂 小 姐 出 席 維 也 納 國 際 愛 護 動 物 大 會 ， 為 大 會 唯 一 的 中 國 人 ， 這 一 天 她 戴 著 一 串 珍 珠 項 鍊 ， 身 穿 一 襲 鑲 金 孔 雀 晚 禮 裙 ， 報 告 動 物 在 中 國 的 處 境 。 上 台 以 英 語 演 說 ， 全 文 譯 為 中 文 ， 題 為 《 廢 屠 》 ， 呼 籲 中 國 禁 止 屠 宰 殺 生 。
此 一 主 張 ， 由 於 過 份 「 激 進 」 ， 有 人 勸 她 ， 不 必 廢 除 屠 宰 ， 叫 人 不 要 虐 待 動 物 好 了 。 但 呂 碧 城 不 答 應 ─ ─ 能 跟 秋 瑾 做 朋 友 的 女 人 ， 性 格 總 是 激 情 中 帶 一 點 極 端 ， 她 問 ：「 來 此 發 表 己 之 主 張 ， 若 人 云 亦 云 ， 則 何 需 我 ？ 」 她 的 講 話 令 她 成 為 大 會 明 星 ， 西 方 社 會 從 來 不 知 道 中 國 也 有 愛 護 動 物 的 人 ， 而 且 還 是 女 子 。 德 國 、 西 班 牙 、 意 大 利等 代 表 ， 邀 請 她 來 本 國 演 說 ， 呂 碧 城 是 為 中 國 女 人 爭 光 的 第 一 人 。
但 是 她 的 慈 悲 ， 在 中 國 也 有 人 響 應 ， 作 家 豊 子 愷 用 繪 畫 宣 揚 愛 動 物 的 主 題 。 兩 人 從 來 沒 有 遇 上 。
呂 碧 城 的 夢 中 情 人 ， 是 荷 里 活 明 星 華 倫 天 奴 ， 她 到 荷 里 活 以 粉 絲 身 份 ， 探 訪 華 倫 天 奴故 居 ： 「 建 築 古 樸 鬱 悶 ， 宜 居 者 不 壽 。 門 窗 悉 閉 ， 廊 間 尚 掛 金 籠 ， 空 而 無 鳥 ， 殆 有 之 亦 已 殉 主 耶 ？ 」 迷 戀 荷 里 活 俊 男 ， 癡 心 一 片 ， 看 見 人 家 的 舊 房 子 剩 下 一 隻 空 鳥 籠 ， 把 自 己 代 入 了 那 隻 殉 主 的 小 鳥 。
呂 碧 城 一 生 孤 獨 ， 最 後 移 居 香 港 ， 一 九 四 三 年 病 逝 ， 死 後 著 朋 友 把 骨 灰 揑 成 丸 團 ， 投 在 海 中 ， 地 點 應 在 淺 水 灣 一 帶 。 死 前 留 下 絕 命 詩 ： 「 護 首 探 花 亦 可 哀 ， 平 生 功 績 忍 重 埋 。 匆 匆 說 法 談 經 後 ， 我 到 人 間 只 此 回 。 」
法 國 人 把 歌 女 愛 廸 皮 艾 芙 （ Edith Piaf ） 的 生 平 拍 成 電 影 ， 叫 做 《 粉 紅 色 的 一 生 》 。 中 國 人 還 有 誰 記 得 民 國 時 代 的 一 位 中 國 的 Edith Piaf 。 把 她 的 故 事 ， 和 秋 瑾 一 起 共 述 ， 這 對 女朋 友 的 情 感 天 涯 ， 倒 映 了 一 個 苦 難 的 時 代 ， 當 前 全 世 界 只 有 李 安 有 此 功 力 。 但 是 ，人 物 太 冷 門 了 ， 百 年 中 國 一 奇 女 子 ， 她 用 詩 詞 寫 歐 洲 的 風 景 ， 用 文 字 寫 荷 里 活 明 星， 奇 怪 吧 ？ 她 是 幽 谷 裏 一 株 孤 蘭 ， 如 同 地 震 瓦 礫 中 的 動 物 ， 無 人 再 記 得 ， 一 份 失 落 在 廢 墟 的 愛 。

陶傑 2008/05/28

陶 傑 短 評 ： 消 防 員 吃 喝 出 大 禍

香 港 消 防 員 北 上 救 災 ， 回 港 之 後 ， 接 受 「 中 國 香 港 消 防 協 會 」 慰 勞 ， 款 宴 二 十 席 ， 每 圍 三 千 元 ， 吃 粟 米 魚 肚 羹 、 鴨 掌 、 揚 州 炒 飯 等 ， 被 指 為 「 大 排 筵 席 」 、 「 大 吃 大 喝 」 ， 立 法 會 議 員 咒 罵 為 何 不 把 吃 喝 開 支 省 下 來 ， 用 作 「 賑 災 」 ？
消 防 員 閉 門 飲 食 ， 份 屬 私 隱 ， 吃 甚 麼 菜 式 ， 本 屬 於 天 賦 人 權 ， 但 在 特 區 「 文 化 大 革 命 街 道 委 員 會 」 的 愛 國 監 督 之 下 ， 消 防 員 吃 一 頓 ， 即 為 「 冷 血 」 。 其 實 豈 止 大 吃 大 喝 ， 食 色 性 也 ， 消 防 員 其 中 有 沒 有 在 北 上 的 前 夕 ， 在 家 中 與 老 婆 行 房 ， 預 支 生 理 慰 勞 的 ？ 國 難 當 前 ， 為 何 還 與 老 婆 共 赴 巫 山 旅 遊 ？ 為 何 不 將 行 房 的 精 力 省 下 來 ， 投 入 第 二 天 的 救 災 行 動 ， 而 是 在 國 難 中 自 私 地 尋 找 高 潮 ， 如 此 敗 類 ， 消 防 員 還 是 不 是 中 國 人 ？ 有 此 行 為 者 ， 還 不 速 向 特 區 愛 國 糞 青 協 會 自 首 ， 老 實 交 代 罪 行 ？
國 難 當 前 ， 消 防 員 大 吃 大 喝 ， 其 幫 襯 的 那 間 酒 家 ， 總 經 理 、 大 廚 、 侍 應 等 ， 向 消 防 員 聯 手 提 供 食 物 ， 也 是 共 犯 的 漢 奸 ， 不 揪 出 來 一 起 批 鬥 ， 又 如 何 對 得 住 地 震 六 萬 亡 靈 ？
消 防 處 辯 稱 ： 「 市 民 應 將 賑 災 和 食 飯 分 開 處 理 」 ， 不 理 會 群 眾 的 愛 國 教 育 ， 頑 抗 稱 ： 「 國 難 當 前 ， 唔 通 日 日 食 麫 包 咩 」 ， 如 果 在 一 九 六 七 年 的 文 革 鬥 爭 大 會 ， 如 此 駁 嘴 ， 一 定 會 被 紅 衞 兵 輪 番 衝 上 台 摑 幾 十 個 耳 光 ， 在 頭 上 澆 一 桶 大 糞 。 為 甚 麼 ？ 因 為 消 防 員 連 駁 嘴 時 ， 也 說 漏 了 嘴 ， 問 可 不 可 以 「 食 麫 包 」 。 麫 包 是 洋 人 的 食 物 ， 身 為 炎 黃 子 孫 ， 為 甚 麼 不 講 食 飯 、 食 粥 、 食 麫 ？ 可 見 心 理 條 件 反 射 ， 消 防 員 確 實 不 是 中 國 人 ， 稱 為 港 英 餘 孽 ， 冇 叫 錯 了 。


木 棉 紅

香 港 的 品 味 人 士 ， 流 行 四 月 去 日 本 賞 櫻 ， 九 月 在 北 美 洲 看 楓 葉 。 有 沒 有 人 留 意 ， 五 月 是 香 港 木 棉 紅 的 艷 季 ？
櫻 花 淒 美 ， 木 棉 穠 艷 ， 世 人 皆 以 為 櫻 花 堪 賞 ， 因 為 一 籠 悲 劇 色 彩 。 與 木 棉 相 比 ， 秋 楓 也 多 了 三 分 壯 烈 ， 木 棉 花 一 樹 獨 赤 ， 沒 有 秋 山 楓 海 的 法 相 千 層 。 櫻 花 是 低 調 的 悲 歌 ， 木 棉 是 高 音 的 歡 樂 頌 ， 楓 葉 是 猩 紅 的 大 合 唱 ， 木 棉 是 炙 炙 的 獨 奏 。 賞 櫻 如 品 茶 ， 看 木 棉 如 呷 紅 酒 。 賞 楓 葉 如 聽 歌 劇 ， 看 木 棉 ， 只 像 瞻 仰 帕 筏 洛 堤 元 氣 淋 漓 的 一 首 《 我 的 太 陽 》 。
看 木 棉 樹 ， 廣 東 人 屈 大 均 的 筆 墨 最 傳 神 ： 「 木 棉 ， 高 十 餘 丈 ， 大 數 抱 ， 枝 柯 一 一 對 出 ， 排 空 攫 挐 ， 勢 如 龍 奮 ， 望 之 如 億 萬 華 燈 ， 燒 空 盡 赤 。 花 絕 大 ， 可 為 鳥 窠 。 歲 二 月 ， 祝 融 生 朝 ， 是 花 盛 發 ， 觀 者 至 數 千 人 ， 光 氣 熊 熊 ， 映 顏 面 如 赭 。 」
這 一 段 中 國 文 字 ， 色 彩 穠 艷 ， 氣 勢 迫 人 ， 不 但 有 豐 盛 的 視 覺 ， 還 有 暖 人 的 溫 度 。 「 排 空 攫 挐 ， 勢 如 龍 奮 」 ， 簡 直 是 彩 墨 沛 雄 的 畫 面 ， 「 望 之 如 億 萬 華 燈 ， 燒 空 盡 赤 」 ， 這 是 導 演 寇 比 力 克 《 亂 世 兒 女 》 風 格 的 電 影 鏡 頭 。 好 東 西 不 必 盡 在 遠 處 ， 有 時 近 在 眼 前 。
屈 大 均 是 番 禺 人 ， 周 遊 山 川 ， 北 上 蘇 浙 ， 想 聯 絡 地 下 志 士 反 清 復 明 ， 終 死 而 壯 志 未 酬 。 木 棉 又 名 烽 火 樹 ， 是 嶺 南 之 花 。 今 日 香 港 南 區 薄 扶 林 沿 海 ， 有 幾 株 木 棉 樹 ， 沒 有 辦 法 開 得 「 成 行 成 市 」 ， 因 為 土 地 「 開 發 」 為 地 產 ， 木 棉 樹 砍 一 株 ， 少 一 棵 ， 乏 人 注 目 ， 也 觀 賞 無 心 。
嶺 南 畫 家 關 山 月 畫 紅 棉 最 巧 ， 這 種 花 很 難 寫 生 。 木 棉 樹 太 筆 直 ， 木 棉 花 近 觀 蕊 深 如 杯 ， 瓣 大 如 帽 ， 用 來 送 人 誌 情 ， 不 夠 浪 漫 ， 但 遠 地 遙 賞 ， 燒 空 照 海 ， 烽 燄 映 人 ， 好 似 把 心 肺 都 點 燃 燒 著 了 。
情 淡 如 櫻 ， 愁 濃 如 紅 棉 ， 情 傾 泣 血 ， 才 由 一 山 的 楓 葉 來 殉 葬 。 櫻 花 是 一 見 鍾 情 ， 紅 棉 是 deeply in love ， 那 麼 誇 張 的 芳 赤 ， 簡 直 是 一 種 瘋 狂 。 至 於 秋 楓 ， 是 花 事 飄 零 之 後 一 地 的 追 思 。 當 你 都 品 盡 其 中 的 心 意 ， 獨 對 一 天 晚 霞 ， 你 的 心 境 已 經 很 荒 老 ，去 年 的 初 夏 ， 木 棉 是 那 麼 艷 紅 ， 記 憶 是 如 此 年 輕 。

陶傑 2008/05/27

陶 傑 短 評 ： 拯 救 災 區 義 犬

中 國 地 震 ， 湧 現 不 少 可 歌 可 泣 的 英 雄 詩 篇 ， 其 中 最 為 港 人 關 注 的 ， 莫 如 一 對 流 浪 犬 ，勇 救 埋 在 瓦 礫 中 的 老 太 太 ， 舔 鼻 鼓 勵 老 婦 的 求 生 意 志 ， 老 婦 救 了 出 來 ， 一 對 義 犬 下 落 不 明 ， 估 計 在 「 貓 狗 格 殺 勿 論 」 的 軍 令 下 ， 可 能 已 成 槍 下 亡 魂 ， 往 生 極 樂 。
香 港 愛 護 動 物 組 織 已 經 行 動 起 來 ， 呼 籲 解 救 地 震 中 的 貓 狗 ， 真 是 菩 薩 心 腸 。 地 震 中 的 熊 貓 ， 自 顧 自 鳥 獸 散 ， 反 而 有 義 犬 發 揮 靈 性 。 香 港 的 紅 十 字 會 或 醫 護 義 工 ， 如 有 在 四 川 者 ， 應 千 方 百 計 尋 回 這 對 義 犬 ， 由 特 區 政 府 收 養 ， 進 行 動 物 教 育 、 親 子 教 育 、 國 民 教 育 。 筆 者 日 前 進 戲 院 看 日 本 片 《 柴 犬 奇 蹟 物 語 》 ， 該 片 講 日 本 柴 犬 麻 里 ， 地 震 救 主 ， 主 人 離 麻 里 而 去 ， 四 座 的 小 觀 眾 ， 感 動 得 嚎 啕 大 哭 ， 要 由 旁 邊 的 媽 咪 即 時 進 行 親 子 心 理 輔 導 。
四 川 地 震 一 對 義 犬 ， 被 稱 為 「 中 國 版 麻 里 」 ， 證 明 中 國 土 犬 的 Ｄ Ｎ Ａ ， 一 點 不 輸 過 東 洋 o架 狗 ， 把 四 川 雙 犬 救 出 來 ， 有 助 於 驅 除 崇 日 迷 信 ， 令 香 港 小 朋 友 明 白 ， 不 止 日 本 柴 犬 才 是 優 質 的 四 腳 動 物 ， 外 國 的 月 亮 不 特 別 圓 。 請 四 方 君 子 ， 切 記 代 為 尋 回 這 對 神 犬 ， 特 府 如 果 有 眼 無 珠 不 要 ， 筆 者 願 意 收 容 ， 支 付 運 輸 費 用 ， 並 會 出 資 請 雕 塑 家 ， 為 這 對 義 犬 塑 造 銅 像 ， 捐 給 政 府 ， 立 在 西 九 龍 文 娛 藝 術 區 ， 讓 牠 們 的 故 事 世 代 流 傳 。


微 笑 之 鄉

泰 國 是 世 界 上 唯 一 把 佛 教 包 裝 成 品 味 的 國 家 。
在 泰 國 ， 佛 教 的 祥 和 滲 在 空 氣 裏 。 泰 國 人 喜 歡 微 笑 ， 雙 手 合 什 ， 代 表 一 切 感 激 ， 無 論 在 清 邁 還 是 芭 堤 雅 ， 清 純 的 空 氣 永 遠 有 七 分 荷 香 ， 拌 和 著 三 分 心 經 的 清 涼 。
國 際 的 CEO ， 在 新 加 坡 工 作 ， 去 上 海 公 幹 ， 短 派 來 香 港 ， 無 論 著 眼 於 印 度 的 遠 景 或 在 越 南 的 廉 價 生 產 線 投 資 ， 都 喜 歡 在 泰 國 置 業 。 一 座 木 搭 的 別 墅 ， 用 樁 子 建 在 淺 水 之 上 ， 波 光 望 遠 ， 迢 迢 連 接 著 暹 羅 灣 的 晚 雲 ， 平 台 上 面 擺 兩 張 沙 灘 椅 ， 對 著 幾 株 棕 櫚 的 翠 綠 ， 茶 几 上 一 杯 鮮 榨 的 芒 果 汁 ， 一 本 間 諜 小 說 ， 就 這 樣 悠 悠 過 了 一 生 。 這 不 叫 沒 出 息 ， 在 他 們 的 眼 中 ， 叫 做 悠 閒 。
泰 國 人 很 聰 明 地 在 笑 臉 之 上 ， 加 了 一 絲 佛 意 ， 在 商 品 的 世 界 ， 這 一 點 點 佛 意 名 叫 附 加 值 ， 昂 貴 的 地 方 就 在 這 裏 。 西 方 人 覺 得 泰 國 人 的 笑 臉 很 純 真 ， 沒 有 半 點 防 範 和 計 算 ， 在 身 嘗 古 法 按 摩 的 時 候 ， 按 摩 師 的 工 夫 剛 中 帶 柔 ， 一 縷 薰 香 ， 一 盅 清 水 ， 一 簾 的 蟬 聲 把 一 個 下 午 嚙 咬 成 一 飄 薄 紗 ， 在 按 摩 的 祝 福 下 的 醒 與 睡 之 間 ， 最 接 近 佛 家 的 湼 槃 ， 西 方 人 來 到 泰 國 ， 在 懂 與 不 懂 之 間 ， 享 受 了 一 片 何 有 之 鄉 的 情 愁 ， 這 等 境 界 ， 是 在 愛 琴 海 揚 帆 的 甲 板 或 康 城 晚 餐 的 露 天 餐 桌 上 ， 無 法 感 受 得 到 的 。
在 悠 悠 炎 夏 ， 只 有 在 泰 國 ， 一 卷 金 剛 經 才 催 得 成 一 夕 的 睡 意 。 泰 國 人 把 佛 教 糅 合 成 一 種 Mood ， 俯 仰 成 蓮 ， 微 笑 拈 花 ， 在 蒲 眉 王 的 畫 像 和 四 面 佛 的 金 輝 之 間 ， 一 個 在 泰 國 渡 過 的 長 周 末 ， 有 一 種 芥 子 須 彌 的 澹 遠 圓 融 之 感 。
泰 國 叫 做 「 微 笑 之 鄉 」 ， 旅 遊 局 把 Land of Smile 化 為 一 句 象 微 ， 用 在 這 個 天 然 佛 國 身 上 ， 是 最 貼 切 不 過 。 泰 國 人 心 無 掛 礙 ， 一 切 看 得 開 ， 不 必 由 一 個 軍 事 政 府 來 號 令， 怎 樣 對 全 世 界 微 笑 ， 怎 樣 收 起 一 張 青 筋 暴 現 的 囂 霸 臉 孔 ， 因 為 有 佛 教 的 薰 染 ， 泰 國 人 的 微 笑 發 自 心 靈 。 此 中 有 真 意 ， 欲 辯 已 忘 言 ， 泰 國 人 的 微 笑 有 一 股 禪 意 ， 有 如 在 泰 式 沙 律 加 上 的 一 滴 檸 檬 汁 。
一 個 國 家 的 文 化 ， 文 化 的 增 值 ， 不 在 長 篇 大 論 的 爭 辯 或 亢 奮 的 口 號 ， 只 在 於 隨 手 拈 滴 的 一 點 汁 露 ， 這 附 加 的 一 道 佛 理 禪 機 ， 是 心 底 流 綻 的 千 蕊 空 靈 ， 真 的 ， 只 差 這 麼 一點 點 ， 就 是 地 獄 和 天 國 。

陶傑 2008/05/26

陶 傑 短 評 ： 副 局 長 心 繫 加 國 ？

副 局 政 助 委 任 ， 爆 出 副 局 長 之 「 政 治 人 才 」 原 來 是 外 國 籍 高 等 華 人 ， 「 心 繫 加 國 」 政 治 醜 聞 ， 令 人 意 外 。
副 局 長 可 不 可 以 持 外 國 護 照 ？ 以 本 欄 「 純 屬 個 人 意 見 」 節 目 ， 不 代 表 本 台 立 場 ， 當 然 無 問 題 。 香 港 自 稱 「 國 際 城 市 」 ， 需 要 包 括 全 球 各 地 唐 人 街 餐 館 精 英 之 內 的 「 國 際 人 才 」 效 力 ， 副 局 長 無 論 是 主 要 官 員 ， 還 是 二 打 六 的 小 廝 ， 無 論 是 美 國 籍 還 是 新 畿 內 亞 叢 林 之 哈 瓦 魯 圖 部 族 ， 只 要 粗 通 兩 文 三 語 ， 皆 可 聘 任 。
然 而 以 目 前 的 民 族 主 義 形 勢 ， 美 加 英 澳 日 等 正 組 成 八 國 聯 軍 ， 奧 運 搶 火 ， 我 愛 國 青 年 ， 圍 堵 家 樂 福 、 決 鬥 麥 當 勞 ， 代 表 中 華 民 族 已 經 正 式 向 列 強 宣 戰 。 加 拿 大 政 府 追 隨 美 國 ， 參 與 迫 害 聖 火 圍 堵 中 國 甚 力 ， 已 激 起 加 國 炎 黃 僑 胞 義 憤 ， 發 起 「 返 回 祖 國 退 還 加 籍 」 的 愛 國 運 動 。
在 這 個 時 候 ， 副 局 長 身 為 愛 國 政 黨 副 主 席 ， 還 戀 棧 加 拿 大 國 籍 ， 置十 三 億 中 國 人 民 感 情 尊 嚴 於 何 地 ？ 大 是 大 非 當 前 ， 要 小 心 Ｃ Ｉ Ａ 和 西 方 特 務 滲 透 特 府 ， 赫 然 出 現 西 方 黃 皮 膚 人 治 港 ， 很 難 講 得 過 去 ， 除 非 「 國 民 教 育 」 從 此 要 加 入 「 加 拿 大 國 民 教 育 」 ， 但 又 徒 加 深 教 師 負 擔 。
曾 特 因 此 又 揹 了 黑 鑊 ， 更 顯 蹺 蹊 。 難 道 查 驗 每 人 的 護 照 須 由 曾 特 親 力 親 為 ？ 會 不 會 有 人 嫁 禍 ， 置 曾 特 於 尷 尬 境 地 ？ 副 局 長 還 未 開 波 ， 「 政 治 人 才 」 已 經 搞 起 政 治 風 暴 ， 令 人 惋 惜 。


苦 海 菩 提

在 救 災 行 動 裏 ， 李 連 杰 先 生 是 一 位 有 誠 意 的 人 。
他 親 自 投 身 災 場 ， 搬 運 帳 篷 ， 不 在 螢 幕 一 味 含 淚 「 呼 籲 」 ， 而 是 很 低 調 地 當 一 名 役 工 。 判 斷 李 先 生 的 誠 意 ， 在 於 他 的 往 績 ： 南 亞 海 嘯 時 ， 一 家 在 馬 爾 代 夫 ， 巨 浪 捲 過 來 ， 幾 乎 沒 了 命 ， 回 來 後 他 成 立 慈 善 基 金 ， 自 己 捐 錢 ， 也 挨 家 求 戶 請 富 人 參 加 。
在 娛 樂 圈 中 ， 李 連 杰 先 生 是 喜 愛 獨 立 思 考 的 一 位 很 少 有 的 人 ─ ─ 獨 立 思 考 ， 首 先 是 「 獨 立 」 ， 不 跟 隨 千 萬 人 亢 奮 或 悲 哭 的 喧 嘩 。 在 其 他 人 陶 醉 在 「 打 入 國 際 」 的 片 約 美 金 數 字 之 際 ， 李 先 生 在 「 傑 出 華 人 系 列 」 裏 講 心 事 ， 他 問 ： 為 甚 麼 中 國 人 在 荷 里 活 電 影 裏 ， 只 能 分 到 四 肢 發 達 的 功 夫 搏 擊 角 色 ， 從 來 沒 有 機 會 演 文 藝 戲 ， 是 不 是 西 方 不 承 認 中 國 人 有 情 感 的 內 心 世 界 ？
能 提 出 這 樣 的 問 題 ， 證 明 李 連 杰 與 眾 不 同 。 雖 然 這 個 問 題 他 想 不 通 ， 自 己 也 沒 有 答 案 ， 但 他 看 穿 了 那 一 點 點 虛 榮 背 後 隱 含 的 一 點 點 貶 抑 。 他 在 美 國 擁 有 豪 宅 ， 漸 漸 覺 得 有 點 不 對 勁 ， 他 沒 有 大 罵 美 國 人 「 種 族 歧 視 」 ， 是 「 阻 撓 中 國 強 大 」 的 陰 謀 ， 而 是 反 省 其 中 的 原 因 ， 覺 得 中 國 人 社 會 缺 乏 情 感 和 慈 愛 的 心 理 教 育 ， 於 是 就 推 動 中 國 的 心 理 學 。
對 於 一 個 明 星 ， 這 是 很 了 不 起 的 突 破 ， 因 為 抓 住 了 重 點 。 在 荷 里 活 ， 中 國 人 沒 有 「 感 情 」 上 的 一 席 位 ， 在 銀 幕 上 不 但 沒 有 碧 海 青 天 的 內 心 獨 白 ， 連 對 白 也 有 限 。 華 裔 演 員 局 限 在 唐 人 街 的 餐 館 和 毒 窟 裏 ， 幾 個 人 戴 墨 鏡 ， 圍 坐 在 長 桌 上 ， 正 中 的 那 位 大 佬 ， 坐 著 的 一 張 高 背 椅 頂 有 一 條 蜷 伏 燦 燦 的 大 金 龍 ， 看 見 白 人 警 探 的 男 主 角 闖 進 來 ， 一 拍 桌 子 ， 幾 個 高 手 展 開 一 場 劈 拳 踢 腿 的 大 廝 殺 。
李 連 杰 先 生 不 只 是 一 名 「 打 仔 」 ， 還 是 一 位 Thinker ， 在 娛 樂 圈 裏 ， 更 是 一 位 珍 品 。 在 「 傑 出 華 人 系 列 」 裏 ， 他 沒 有 唸 公 關 台 詞 ， 說 了 實 話 ， 對 於 如 何 做 一 個 中 國 人 ， 或 者 簡 單 一 點 ， 怎 樣 做一 個 人 ， 他 比 許 多 青 筋 暴 現 揮 動 紅 旗 的 糞 青 ─ ─ 對 不 起 ， 更 正 ： 應 該 叫 憤 青 ─ ─ 更 加 有 資 格 。
李 先 生 運 用 大 腦 ， 在 一 個 把 所 謂 「 心 路 歷 程 」 叫 濫 了 的 惡 俗 社 會， 他 與 其 他 許 多 許 多 人 不 同 。 他 明 明 是 一 條 蛟 龍 ， 但 在 天 災 中 ， 在 蒼 生 呼 喚 的 時 候， 他 化 身 為 一 條 小 魚 ， 波 浪 險 惡 ， 當 水 族 翻 騰 ， 生 靈 嗟 傷 ， 他 縱 身 一 躍 ， 潛 向 命 運 苦 譎 生 死 異 幻 的 海 洋 。

陶傑 2008/05/25

地 藏 菩 薩

地 震 救 災 ， 國 際 明 星 李 連 杰 先 生 在 四 川 災 場 ， 親 自 搬 大 石 、 運 帳 篷 ， 地 震 之 後 ， 李 連 杰 還 會 在 未 來 一 年 投 身 救 護 工 作 ， 推 掉 一 億 元 的 片 約 。
平 時 的 賑 災 慈 善 騷 ， 看 不 見 李 先 生 圍 坐 在 水 銀 燈 下 ， 穿 一 身 黑 衣 ， 拿 一 隻 咪 高 峯 ， 眼 眶 濕 濕 的 與 眾 人 「 分 享 」 情 感 ， 呼 籲 捐 錢 ， 他 早 已 去 了 災 場 自 己 動 手 了 。 香 港 幾 十 年 慈 善 騷 ， 流 行 一 句 話 ， 叫 「 有 錢 出 錢 ， 有 力 出 力 」 ， 這 句 話 很 誤 導 ， 既 有 錢 ， 又 有 力 的 ， 可 不 可 以 兩 樣 都 出 ？ 李 連 杰 是 功 夫 明 星 ， 他 捐 了 錢 ， 還 去 災 場 做 苦 力 ， 不 止 是 分 派 蒸 餾 水 ， 而 是 粗 重 的 搬 運 ， 這 種 行 為 ， 大 仁 大 勇 ， 就 像 地 藏 菩 薩 的 「 地 獄 不 空 ， 誓 不 成 佛 ， 眾 生 渡 盡 ， 方 證 菩 提 」 。
釋 迦 之 下 ， 有 四 大 菩 薩 ： 普 賢 、 文 殊 、 觀 音 、 地 藏 。 以 地 藏 的 修 為 ， 早 已 成 佛 了 ， 但 他 不 當 佛 ， 以 菩 薩 的 身 份， 回 到 塵 俗 救 苦 救 難 ， 要 把 地 獄 搬 空 了 才 肯 成 佛 。
日 本 人 很 敬 重 地 藏 ， 各 地 的 寺 院 門 前 、 路 邊 ， 都 供 奉 地 藏 菩 薩 。 日 本 人 還 認 為 ， 地 藏 最 先 救 的 是 早 夭 的 小 孩， 因 為 人 死 之 後 ， 要 憑 一 生 的 善 業 渡 過 一 條 叫 「 三 途 川 」 的 河 ， 才 會 到 極 樂 世 界 。 兒 童 年 紀 小 ， 行 善 未 足 ， 三 途 川 走 不 過 去 ， 地 藏 王 優 先 幫 小 孩 一 把 。 地 藏 菩 薩 一 手 持 禪 杖 ， 打 開 地 獄 之 門 ， 一 手 拿 著 一 顆 「 大 願 珠 」 ， 用 來 照 亮 黑 暗 。
中 國 佛 學 的 一 個 缺 點 ， 是 功 能 的 職 銜 ， 也 就 是 分 豬 肉 式 的 一 大 堆 Title ， 由 於 文 人 增 筆 添 墨 ， 有 點 氾 濫 ， 例 如 文 殊 是 履 行 大 智 ， 普 賢 是 大 行 ， 觀 世 音 是 大 悲 ， 地 藏 菩 薩 叫 做 大 願 。 這 些 都 是 廢 話 ： 地 藏 的 「 大 願 」 ， 有 行 動 配 合 ， 同 時 不 可 以 是 「 大 行 」嗎 ？ 觀 音 的 「 大 悲 」 ， 跟 「 大 願 」 又 有 何 不 同 ？ 難 道 這 兩 位 大 佬 的 「 大 智 」 ， 比 不 上 文 殊 ？ 這 些 詞 彙 ， 在 印 度 梵 文 裏 通 通 沒 有 ， 一 傳 到 中 國 ， 變 成 大 乘 的 經 典 ， 中 國 的 文 人 就 畫 蛇 添 足 ， 把 佛 學 搞 得 很不 user-friendly 。 這 種 陋 習 遺 傳 到 今 日 ， 變 成 政 府 的 講 話 文 件 。 讀 佛 經 ， 最 終 要 學 印 度 文 ， 但 幾 多 人 有 這 樣 工 夫 ？ 所 以 佛 學 很 難 在 學 校 變 成 通 識 課 ， 佛 教 無 法 在 中 國 人 社 會 普 及 。
所 以 今 日 的 中 國 ， 變 成 精 神 信 仰 的 廢 墟 。 李 連 杰 拍 過 《 少 林 寺 》 ， 與 佛 有 緣 ， 此 時 顯 現 了 大 願 的 法 相 ， 比 起 爭 傳 聖 火 ， 李 先 生 的 修 養 強 多 了 。 呼 籲 捐 款 ， 不 相 干 的 藝 人 ， 不 要 佔 舞 台 中 央 ， 不 要 流 淚 搶 鏡 ， 最 好 把 眼 淚 和 曝 光 與 捐 款 掛 勾 ， 哭 一 聲 ， 三 秒 鐘 ， Camera 對 準 ， 明 星 自 己 同 時 也 該 捐 五 千 元 。

陶傑 2008/05/24

陶 傑 短 評 ： 副 局 政 助 新 詭 局

副 局 長 與 政 助 名 單 出 籠 ， 又 招 致 一 片 劣 評 ， 有 心 水 清 者 指 出 ： 曾 特 宣 佈 副 局 人 選 時 ， 木 無 表 情 ， 宣 讀 僅 二 百 來 字 的 貓 紙 文 稿 ， 言 詞 相 當 行 貨 ， 連 副 局 長 的 各 位 芳 名 ， 也 省 略 不 提 。
有 人 推 測 ， 是 副 局 人 選 皆 非 曾 特 的 馬 房 、 而 係 臥 榻 之 旁 遭 人 做 手 腳 加 插 馬 仔 的 小 動 作 ， 曾 政 治 家 遂 以 曲 線 方 式 ， 將 副 局 等 新 人 自 我 矮 化 。
如 此 分 析 ， 洞 察 力 相 當 尖 銳 。 以 中 國 古 代 傳 統 ， 但 凡 文 人 殿 試 ， 三 甲 及 第 ， 必 有 「 傳 臚 唱 名 」 這 場 戲 ， 由 太 監 宣 讀 聖 旨 ， 公 佈 狀 元 、 榜 眼 、 探 花 人 選 ， 此 方 為 十 載 寒 窗光 宗 耀 祖 之 時 。
副 局 長 與 政 助 等 ， 公 佈 委 任 ， 沒 有 理 由 少 了 「 唱 名 」 這 道 菜， 曾 特 是 香 港 元 首 ， 由 曾 特 來 唱 名 ， 副 局 長 兩 邊 排 列 ， 襟 戴 大 紅 花 ， 一 一 站 出 來 接受 群 眾 鼓 掌 恭 賀 ， 在 大 陸 官 場 ， 政 治 局 常 委 改 組 ， 是 同 一 樣 的 亮 相 程 序 。 但 曾 特 匆 匆 唸 稿 交 貨 ， 即 行 閃 退 ， 是 不 是 背 後 另 有 苦 衷 ？ 副 局 政 助 ， 不 論 是 九 大 鬼 還 是 七 金剛 ， 是 醉 八 仙 還 是 五 福 娃 ， 又 是 哪 個 司 令 部 的 人 ？ 一 場 新 的 政 治 遊 戲 ， 宣 告 開 始 ，看 政 治 家 如 何 把 玩 了 。


地 震 佛 學

一 場 地 震 ， 蘊 含 許 多 知 識 ， 除 了 板 塊 移 動 、 蛤 蟆 自 由 行 、 救 災 的 行 政 管 理 ， 還 有 佛 學 。
佛 家 講 的 「 成 、 住 、 壞 、 空 」 ， 平 時 是 書 本 上 的 名 詞 ， 在 地 震 中 ， 讓 你 親 眼 看 見 、 無 論 高 樓 大 廈 還 是 豆 腐 渣 工 程 ， 物 質 世 界 ， 一 切 都 是 空 的 ， 在 入 門 的 《 心 經 》 裏 講 到 了 ： 色 即 是 空 、 空 不 異 色 ， 三 五 分 鐘 的 地 震 ， 把 一 切 色 相 歸 沒 空 幻 。
地 震 的 佛 學 ， 最 適 合 兒 童 ， 看 電 視 新 聞 ， 好 好 教 小 孩 ： 看 ， 不 論 有 多 少 小 熊 維 尼 的 毛 公 仔 玩 具 ， 有 幾 具 電 子 遊 戲 機 ， 一 瞬 間 ， 像 那 許 多 豆 腐 渣 學 校 的 小 孩 子 ， 通 通 化 為 瓦 礫 。 教 他 念 幾 句 心 經 ， 小 孩 就 會 珍 惜 衣 食 ， 從 小 學 會 簡 樸 生 活 ， 不 會 受 師 奶 和 大 陸 掃 貨 團 影 響 ， 追 戀 明 星 、 LV 、 魚 翅 和 勞 力 士 。
除 了 地 殼 板 塊 移 動 ， 天 災 還 有 人 禍 殘 害 ， 水 利 專 家 黃 萬 里 就 曾 警 告 三 峽 水 壩 千 萬 不 可 建 ， 截 土 斷 江 ， 冒 犯 自 然 ， 會 引 發 地 震 。 愚 昧 的 人 ， 以 為 人 定 勝 天 ， 而 不 知 自 然 環 境 ， 有 天 理 宰 定 的 和 諧 ， 這 就 是 天 台 宗 裏 講 的 「 真 如 」 。
真 如 就 是 佛 性 ， 一 點 也 不 神 秘 ， 佛 性 就 是 山 川 勝 景 自 然 田 園 向 人 揭 示 的 善 美 和 快 樂 。 天 台 宗 主 張 ： 一 草 一 木 ， 一 礫 一 塵 ， 都 有 真 如 所 在 ， 與 西 方 的 環 保 契 合 。 只 有 魔 性 侵 心 ， 才 會 戕 害 自 然 ， 最 終 蒙 受 劫 報 。
然 後 看 看 埋 在 瓦 礫 裏 的 人 ， 巴 巴 在 等 救 。 平 時 沒 有 信 仰 ， 此 時 必 怖 懼 纏 身 。 佛 學 裏 的 淨 土 宗 ， 教 你 集 中 精 神 ， 凝 聚 信 願 ， 一 心 唸 阿 彌 陀 佛 。 但 這 一 點 要 小 心 ， 佛 學 不 是 麥 當 勞 快 餐 ， 也 不 是 三 合 會 人 士 唸 一 句 會 詩 暗 語 就 可 以 找 到 江 湖 大 佬 ， 但 好 似 耶 教 的 祈 禱 ， 心 靜 下 來 ， 就 會 煥 發 求 生 等 待 的 意 志 。
日 夜 埋 在 瓦 礫 下 等 死 ， 飢 渴 交 纏 ， 絕 望 時 ， 會 想 到 一 生 的 遺 憾 。 一 個 母 親 臨 死 向 嬰 孩 傳 出 一 句 短 訊 ： 「 如 果 你 活 下 來 ， 記 住 媽 媽 永 遠 愛 你 。 」 這 種 思 想 狀 態 ， 佛 學 稱 為 「 末 那 識 」 。
太 平 無 事 ， 人 沉 緬 飲 食 享 樂 ， 上 網 打 機 看 鹹 片 ， 一 切 物 質 快 感， 都 在 眼 、 耳 、 鼻 、 舌 、 身 、 意 的 生 理 範 圍 。 只 有 臨 死 ， 六 識 沉 淪 下 去 ， 「 末 那 識」 浮 現 上 來 ： 這 時 才 想 到 親 人 父 母 ， 想 到 你 虧 欠 他 們 許 多 。 在 地 獄 裏 走 一 遭 回 來 的 人 ， 就 知 道 什 麼 是 「 末 那 識 」 。 所 以 ， 「 但 願 無 事 常 相 見 ， 閒 來 珍 惜眼 前 人 」 ， 看 看 地 震 中 的 苦 主 ， 就 會 記 得 ， 這 個 周 末 ， 回 家 去 喝 老 媽 熬 的 一 碗 湯 。
然 後 就 是 「 苦 」 了 。 中 文 這 個 苦 字 ， 就 像 一 張 臉 孔 ： 一 雙 眼 睛 ， 一 張 嘴 巴 ， 合 成 一 個 「 苦 」 字 ， 是 佛 學 的 起 點 。
《 阿 含 經 》 是 一 部 訴 苦 經 ： 生 老 病 死 苦 ， 憎 怨 憂 悲 、 生 離 死 別 皆 是 苦 。 佛 家 講 業 報 ， 所 以 ， 在 地 震 外 看 熱 鬧 的 人 ， 要 積 點 口 業 ， 不 要 當 有 人 家 提 一 提 「 豆 腐 渣 工 程 」 ， 問 一 問 蒼 天 ， 就 破 口 大 罵 「 涼 血 」 ， 仇 恨 扭 曲 了 五 官 ， 有 如 地 震 扭 曲 了 山 河 。 你 干 犯 口 業 ， 埋 在 瓦 礫 下 的 ， 承 受 了 你 的 共 業 ， 可 能 會 多 死 幾 個 。 觀 地 震 ， 不 止 哀 悼 ，增 進 一 點 通 識 ， 會 成 熟 一 點 的 。

陶傑 2008/05/23

陶 傑 短 評 ： 倡 建 溫 公 祠

中 國 救 災 勝 利 ， 贏 得 歐 美 表 揚 ， 國 際 輿 論 大 讚 中 國 總 理 溫 家 寶 ， 指 溫 家 寶 的 水 平 ， 高 過 美 國 總 統 布 殊 。
地 震 幸 有 溫 家 寶 親 臨 督 師 ， 這 是 無 法 抹 煞 的 事 實 。 地 震 發 生 在 兩 點 半 ， 溫 總 兩 小 時 後 即 到 場 ， 在 機 艙 之 內 ， 保 持 透 明 ， 一 臉 憂 戚 ， 愁 眉 緊 鎖 ， 遠 眺 機 艙 窗 戶 之 外 的 苦 難山 河 ， 此 一 表 情 ， 巧 合 地 被 同 機 前 往 災 區 的 美 聯 社 記 者 攝 入 鏡 頭 ， 傳 遍 世 界 ， 全 人類 為 之 感 動 垂 淚 。
溫 總 到 場 ， 救 災 大 行 動 ， 一 抓 就 靈 ， 腳 踏 Ｎ Ｂ 波 鞋 ， 身 穿便 服 ， 怒 摔 電 話 ， 訓 斥 死 皮 賴 活 的 庸 官 ， 指 ： 「 我 要 十 萬 災 民 脫 險 ， 這 是 命 令 ！ 」正 如 毛 澤 東 說 ： 「 掃 帚 不 到 ， 灰 塵 不 會 自 己 跑 掉 。 」 溫 家 寶 到 場 ， 減 少 拖 拉 、 扯 皮、 混 吉 ， 應 該 少 死 十 萬 人 ， 豈 止 是 親 民 的 總 理 ， 完 全 是 天 星 下 凡 。
然 後 溫 總 又 下 令 全 國 下 半 旗 ， 創 下 五 星 旗 第 一 次 為 中 國 人 降 半 的 紀 錄 ， 接 下 來 是 響 應 港 台 吳 × 森 ， 徹 查 豆 腐 渣 工 程 ， 人 心 大 快 。 有 人 倡 建 「 地 震 博 物 館 」 ， 只 建 博 物 館 不 夠 ，還 應 該 在 館 外 立 一 座 溫 家 寶 銅 像 ， 對 面 另 建 一 座 「 溫 公 祠 」 。 溫 總 太 苦 了 ， 讓 老 人 家 接 受 四 川 老 百 姓 的 香 火 ， 待 溫 總 百 年 之 後 ， 溫 公 生 祠 即 改 為 「 溫 公 廟 」 ， 千 秋 萬 世 ， 求 籤 納 福 。


燈 宇 千 年

地 震 盡 毀 古 蹟 ， 都 江 堰 和 杜 甫 草 堂 等 一 概 報 銷 。
世 上 一 切 古 蹟 ， 都 有 毀 滅 的 時 刻 ， 世 界 七 大 奇 蹟 ， 有 五 六 樣 就 是 毀 於 地 震 的 ， 今 日 只 剩 金 字 塔 。 地 震 毀 掉 的 奇 蹟 ， 最 令 人 惋 惜 的 是 地 中 海 羅 得 島 和 希 臘 大 陸 之 間 的 太 陽 神 阿 波 羅 像 。 一 具 銅 人 ， 高 一 百 多 呎 ， 手 擎 火 炬 ， 橫 跨 在 海 峽 兩 岸 ， 舟 來 橋 往 ， 都 在 神 像 胯 下 駛 過 ， 七 大 奇 蹟 之 中 ， 以 太 陽 神 巨 像 最 短 命 ， 公 元 前 二 八 ○ 年 建 造 ， 公 元 前 二 百 二 十 六 年 毀 於 地 震 ， 也 就 是 說 ， 耶 穌 降 生 的 時 候 ， 巨 像 不 在 已 經 二 百 多 年 了 ， 真 是 地 老 天 荒 的 感 覺 。
巴 比 崙 的 空 中 花 園 ， 反 而 言 過 其 實 ， 不 過 是 一 座 多 層 的 巨 壇 ， 在 上 面 種 了 花 草 。 今 日 的 百 層 摩 天 大 樓 ， 在 天 台 闢 一 座 溫 室 ， 也 可 以 是 空 中 花 園 。
還 令 人 惋 惜 的 是 阿 歷 山 大 港 燈 塔 。 公 元 前 二 百 八 十 年 建 成 ， 到 十 五 世 紀 才 在 地 震 中 倒 塌 ， 是 人 類 有 史 至 其 時 的 最 高 建 築 。 這 些 古 建 築 令 人 神 往 ， 因 為 橫 向 想 一 想 ： 在 蘇 東 坡 泛 舟 西 湖 的 時 候 ， 阿 歷 山 大 港 燈 塔 還 在 ， 而 且 還 夜 夜 有 人 攀 上 塔 樓 ， 點 火 照 明 。 一 點 火 光 ， 照 亮 了 一 千 五 百 年 ， 夜 夜 不 斷 ， 黃 昏 時 份 ， 粼 粼 日 落 的 波 影 ， 把 天 空 交 給 星 光 閃 閃 的 夜 色 ， 照 亮 了 半 個 地 中 海 。 佛 學 有 所 謂 「 上 古 燃 燈 佛 」 ， 像 是 為 了 阿 歷 山 大 港 的 燈 塔 命 名 ， 這 座 燈 塔 駐 守 崖 岸 ， 見 證 著 希 臘 的 消 亡 ， 羅 馬 帝 國 的 興 盛 和 衰 落 ， 十 字 軍 的 廝 殺 和 馬 可 孛 羅 的 風 帆 。 遊 地 中 海 ， 看 得 見 的 古 蹟 令 人 神 往 ， 再 也 看 不 見 的 ， 才 令 人 憂 傷 。
人 有 「 生 老 病 死 」 四 苦 ， 大 地 也 有 「 成 住 壞 空 」 四 劫 。 一 座 宮 殿 ， 蓋 成 了 ， 維 持 了 幾 百 年 ， 住 而 壞 ， 壞 之 後 就 空 了 。 佛 家 認 為 空 後 復 成 ， 但 有 一 個 條 件 ， 就 是 人 世 間 還 有 想 像 和 創 造 ， 還 有 信 仰 。
荷 里 活 的 舊 神 話 電 影 ， 曾 經 拍 過 太 陽 神 巨 像 在 羅 得 島 倒 塌 的 特 技 場 面 ， 小 時 候 看 ， 覺 得 震 撼 ， 後 來 去 希 臘 ， 遠 眺 海 峽 兩 岸 ， 一 點 陳 跡 也 沒 有 了 ， 那 時 候 ， 我 還 很 年 少 ， 不 知 為 什 麼 ， 在 臨 海 的 客 棧 裏 ， 臨 窗 哭 了 一 夜 。
到 了 無 淚 的 時 期 ， 一 切 反 而 看 破 。 杜 甫 草 堂 本 來 是 仿 建 的 ， 毀 了 一 百 次 都 可 以 「 修 復 」 。 至 於 都 江 堰 兩 千 年 歷 史 ， 不 妨 這 樣 看 ： 「 文 化 大 革 命 」 本 來 就 該 由 紅 衞 兵 拆 光 的 ， 居 然 沒 有 ， 多 賺 了 四 十 年 ， 還 不 滿 足 ？ 宇 宙 彈 指 ， 生 死 倥 傯 ， 活 著 真 好 。

陶傑 2008/05/22

陶 傑 短 評 ： 涼 血 動 物 一 大 堆

大 地 震 後 第 二 日 ， 中 國 記 者 在 新 聞 會 上 提 問 ： 為 何 學 校 塌 得 多 ， 政 府 大 樓 倒 得 少 ？
同 一 日 ， 港 台 時 評 名 嘴 吳 某 也 提 問 ： 地 震 學 校 倒 得 多 ， 有 無 豆 腐 渣 工 程 ？ 這 一 天 ， 本 港 報 章 即 有 以 「 七 分 天 災 、 三 分 人 禍 」 追 究 豆 腐 渣 工 程 問 題 ， 可 見 地 震 的 人 為 責 任 ， 並 非 一 些 別 有 用 心 的 人 學 擺 起 一 副 官 腔 指 ： 「 現 在 不 是 追 究 的 時 候 」 ， 而 是 賑 災 與 問 責 ， 完 全 可 以 同 步 進 行 。
第 三 天 ， 中 央 電 視 台 也 報 道 了 豆 腐 渣 工 程 ， 中 國 教 育 部 高 官 承 諾 查 處 。 然 而 ， 只 有 港 台 吳 名 嘴 一 人 遭 到 特 區 糞 青 圍 攻 ， 師 奶 烽 煙 指 為 「 涼 血 」 ， 並 發 動 「 投 訴 」 風 潮 。
如 果 講 一 講 豆 腐 渣 工 程 即 是 涼 血 ， 那 麼 涼 血 的 人 不 計 其 數 ， 還 包 括 中 央 台 。
「 與 天 鬥 爭 ， 其 樂 無 窮 ， 與 地 鬥 爭 ， 其 樂 無 窮 ， 與 人 鬥 爭 ， 其 樂 無 窮 」 ， 這 一 點 ， 請 溫 家 寶 先 生 留 意 ： 其 管 治 的 社 會 ， 繼 承 了 毛 式 文 革 的 仇 恨 基 因 ， 無 論 中 央 政 府 如 何 「 解 放 思 想 」 ， 改 善 形 象 ， 下 面 總 有 一 幫 情 緒 異 常 者 胡 亂 揣 摸 ， 爭 先 表 忠 ， 卻 又 搭 錯 線 ， 中 國 總 理 要 公 開 流 幾 次 淚 ， 才 沖 洗 掉 這 幾 十 年 積 壓 難 改 的 一 股 異 味 ？
溫 總 太 可 憐 了 ， 義 和 團 們 ， 少 幫 一 些 倒 忙 吧 。


虛 雲 和 尚

人 性 的 光 輝 ， 如 果 只 在 大 災 難 中 才 見 得 到 ， 有 什 麼 用 ？ 民 國 時 代 ， 有 一 位 高 僧 ， 名 叫 虛 雲 老 和 尚 。 虛 雲 是 湖 南 人 ， 生 在 鴉 片 戰 爭 那 一 年 ， 在 福 建 出 家 ， 周 遊 中 國 ， 他 橫 跨 兩 朝 ， 活 了 一 百 一 十 二 歲 。
虛 雲 時 時 講 佛 ， 但 有 時 也 向 信 眾 說 一 些 他 經 歷 的 見 聞 。 義 和 團 作 亂 的 時 候 ， 虛 雲 在 北 京 ， 後 來 ， 他 告 訴 人 這 樣 一 件 事 ， 很 珍 貴 ， 也 很 有 趣 ：
「 我 在 滿 清 時 ， 當 義 和 團 作 亂 ， 八 國 聯 軍 入 京 。 當 時 光 緒 皇 帝 沒 法 抗 衞 ， 只 好 跟 著 慈 禧 太 后 逃 難 。
那 時 在 庚 子 年 七 月 間 ， 我 們 一 路 由 京 中 徒 步 起 行 晝 夜 奔 逃 ， 出 萬 里 長 城 ， 再 進 入 雁 門 關 ， 光 緒 的 皇 帝 架 子 ， 一 點 也 沒 有 了 ， 什 麼 苦 也 吃 得 了 。 這 是 什 麼 緣 故 呢 ？ 因 為 八 國 聯 軍 要 他 的 命 ！ 所 以 顧 不 得 什 麼 宮 妃 彩 女 ， 金 銀 財 寶 了 ， 只 得 一 切 放 下 來 逃 命 。
但 是 他 到 陝 西 後 ， 由 岑 春 煊 保 駕 ， 李 鴻 章 等 與 聯 軍 議 和 ， 清 帝 回 京 依 舊 做 皇 帝 ， 他 的 皇 帝 架 子 馬 上 拿 起 來 了 ， 什 麼 苦 也 不 能 吃 了 。 請 諸 位 想 想 看 ： 這 是 什 麼 原 因 呢 ？ 大 家 都 知 道 ， 被 皇 帝 二 字 害 著 了 ， 所 以 他 放 不 下 。
自 古 世 間 上 的 人 ， 被 環 境 所 逼 ， 偶 一 放 下 的 也 很 多 ， 可 是 這 不 是 真 的 放 下 ， 沒 有 啥 用 。 」
這 番 話 ， 見 於 虛 雲 老 和 尚 口 述 的 《 禪 七 開 示 錄 》 。 光 緒 皇 帝 一 副 愁 眉 苦 臉 的 憂 患 相 ， 在 中 國 民 間 戲 劇 的 形 象 很 好 ， 民 間 同 情 他 ， 知 道 他 上 頭 有 慈 禧 太 后 壓 著 ， 壯 志 難 伸 。 但 在 逃 難 前 後 ， 光 緒 的 兩 副 嘴 臉 ， 歷 史 學 者 沒 有 記 下 ， 虛 雲 老 和 尚 立 此 為 照 。
一 九 九 八 年 ， 香 港 也 經 歷 了 股 災 ， 金 融 地 產 泡 沫 ， 一 夜 爆 破 ， 那 時 社 會 政 商 精 英 站 上 台 做 騷 ， 呼 籲 香 港 人 ： 大 家 要 腳 踏 實 地 呀 ， 不 可 以 盲 目 炒 股 票 呀 ， 香 港 的 經 濟 ， 需 要 實 在 的 工 業 ， 高 科 技 知 識 呀 。 大 家 一 起 手 牽 手 ， 熱 淚 盈 眶 地 高 唱 《 獅 子 山 下 》 。
那 時 候 ， 我 就 想 起 虛 雲 和 尚 的 這 個 小 故 事 。 今 天 股 市 地 產 、 消 費 自 由 行 ， 照 樣 炒 泡 沫 ， 暴 發 一 樣 不 可 一 世 ， 還 有 誰 記 得 一 九 九 八 年 ？ 這 就 是 虛 雲 說 的 ： 為 環 境 所 迫 ， 不 是 真 的 ， 這 方 面 中 國 的 成 語 很 多 ： 「 可 以 共 患 難 ， 不 可 以 共 富 貴 」 、 「 一 闊 臉 就 變 」 、 「 好 了 瘡 疤 忘 了 痛 」 等 等 ， 見 得 多 了 ， 對 吧 ？
所 謂 人 性 的 光 輝 ，只 在 股 票 下 挫 二 萬 點 ， 死 人 四 五 萬 的 時 候 才 會 散 發 ， 代 價 未 免 太 昂 貴 ， 人 命 也 未 免 太 cheap 了 吧 ？ 沒 有 地 震 的 時 候 ， 如 果 「 人 性 光 輝 」 遍 地 普 及 ， 哪 來 這 許 多 豆 腐 渣 房 子 ？ 見 天 災 ， 念 虛 雲 ， 許 多 事 ， 看 透 了 ， 就 明 白 其 中 的 虛 妄 。

陶傑 2008/05/21

陶 傑 短 評 ： 公 僕 加 薪 有 道 理

公 務 員 加 薪 百 分 之 六 ， 高 官 收 入 比 政 府 總 部 的 清 潔 阿 嬸 又 多 一 截 ， 被 指 為 「 肥 上 瘦 下 」 ， 罵 聲 四 起 。
公 務 員 應 不 應 該 加 薪 ？ 絕 對 應 該 。 第 一 ， 公 務 員 十 年 來 受 盡 冤 屈 ， 由 前 肥 彭 時 代 「 全 世 界 第 一 流 管 治 隊 伍 」 ， 被 政 治 抹 黑 為 董 曾 時 期 慘 遭 愛 國 輿論 標 籤 的 「 港 英 餘 孽 」 ， 尊 嚴 、 形 象 、 人 格 、 士 氣 ， 遭 受 嚴 重 創 傷 ， 前 董 伯 當 政 ， 又 被 指 為 「 特 首 政 策 英 明 、 方 向 正 確 ， 是 港 英 餘 孽 們 在 下 面 頂 住 不 執 行 」 ， 小 報 告 打 到 北 京 ， 並 發 生 「 肥 雞 餐 」 大 屠 殺 。 幸 好 天 有 眼 ， 曾 特 翻 身 ， 公 僕 當 家 作 主 ， 公 務 員 沉 冤 得 雪 ， 加 薪 六 巴 仙 ， 不 貴 了 。
何 況 許 多 高 官 ， 每 有 天 災 如 手 足 口 病 、 日 本 腦 炎 、 埃 塞 俄 比 亞 流 感 等 ， 學 童 病 逝 、 學 校 緊 急 疏 散 ， 特 區 輿 論 ， 毫 不 理 會 「 這 不 是 問 責 追 究 時 候 」 之 愛 國 救 災 原 則 ， 對 人 不 對 事 ， 首 長 如 周 一 鑊 之 流 ， 被 優 先 追 剿 祖 宗 三 代 ， 論 加 薪 幅 度 ， 最 大 受 害 人 周 一 鑊 不 止 六 巴 仙 ， 加 六 成 亦 不 為 過 。
再 者 ， 許 多 公 僕 在 九 七 前 入 職 ， 得 以 享 受 公 務 員 子 女 留 英 教 育 津 貼 ， 可 以 不 必 蒙 受 「 母 語 教 學 」 、 「 副 學 士 」 等 大 災 難 ， 子 女 去 前 殖 民 宗 主 國 寄 宿 中 學 、 直 昇 牛 津 ， 此 一 生 活 方 式 ， 受 《 基 本 法 》 保 障 五 十 年 不 變 。
十 年 來 英 鎊 勁 昇 ， 公 僕 百 上 加 斤 ， 加 薪 六 巴 仙 ， 杯 水 車 薪 ， 每 年 僅 夠 留 英 子 女 由 學 校 乘 火 車 去 倫 敦 看 一 場 歌 劇 的 後 座 戲 票 消 費 而 已 ， 不 算 多 了 。 公 務 員 同 志 們 ， 你 們 委 屈 了 ， 你 們 辛 苦 了 ， 老 百 姓 感 謝 你 們 ， 公 務 員 加 薪 正 確 ， 撐 撐 撐 。


劫

天 災 人 禍 ， 華 文 報 刊 最 濫 用 的 標 題 ， 叫 做 「 浩 劫 」 。 浩 劫 ， 英 文 Disaster ， 貶 低 了 中 文 「 劫 」 字 的 含 義 。 劫 ， 是 中 文 裏 一 個 很 深 奧 的 字 眼 ， 來 自 佛 經 。 「 劫 」 是 時 間 的 量 衡 ， 本 來 很 中 性 ： 「 劫 者 ， 蓋 是 紀 時 之 名 ， 猶 年 號 耳 。 」
這 就 顯 出 佛 教 的 大 氣 魄 了 。 有 如 了 解 相 對 論 ， 必 先 由 四 度 空 間 著 手 ， 學 佛 的 人 ， 先 要 明 白 「 劫 」 是 甚 麼 意 思 ： 時 空 無 垠 ， 不 可 以 用 俗 世 的 年 、 月 、日 計 算 ， 無 窮 無 盡 的 時 間 ， 才 叫 做 「 一 小 劫 」 。 八 十 小 劫 ， 才 合 成 「 一 大 劫 」 。 大 劫 之 中 ， 分 為 四 節 ， 分 別 叫 成 、 住 、 壞 、 空 ， 各 含 二 十 小 劫 。 颶 風 、 海 嘯 、 地 震 ， 只 是 「 壞 劫 」 名 下 的 「 大 三 災 」 ， 在 佛 家 的 時 空 ， 「 災 」 的 級 數 遠 比 「 劫 」 小 ， 至 於 恐 怖 襲 擊 、 戰 爭 、 糧 荒 ， 則 另 列 在 「 成 劫 」 的 名 下 ， 只 屬 「 小 三 災 」 。
佛 是 智 者 的 學 問 ， 需 要 一 點 數 學 和 物 理 的 頭 腦 。 作 曲 家 也 要 數 學 好 ， 因 為 作 曲 也 有 點 像 數 學 的 階 段 演 算 ， 許 多 節 樂 章 ， 組 成 一 支 交 響 樂 ， 佛 的 成 、 住 、 壞 、 空 ， 不 就 是 樂 章 嗎 ？ 其 他 的 大 災 小 災 ， 就 是 雜 亂 而 有 序 的 音 符 了 。 怪 不 得 弘 一 法 師 李 叔 同 也 是 音 樂 家 。
佛 家 看 「 劫 」 ， 超 然 而 中 立 ， 無 所 謂 悲 哀 ， 因 為 劫 後 必 有 重 生 ， 重 生 就 有 新 的 希 望 。 「 大 水 大 火 大 風 之 災 ， 一 切 除 去 之 ， 而 更 立 ， 生 人 又 歸 淳 樸 ， 謂 之 小 劫 。 每 一 小 劫， 則 一 佛 出 世 。 」
這 段 話 ， 出 自 《 隋 書 》 。 在 中 國 歷 史 上 ， 隋 朝 是 一 個 很 不 怎 麼 樣 的 朝 代 ， 論 暴 政 ， 隋 煬 帝 不 及 秦 始 皇 ， 論 腐 敗 ， 隋 代 也 比 不 上 朱 姓 明 朝 ， 唯 以 《 隋 書 》 解 佛 ， 今 日 看 來 一 樣 生 動 ： 發 生 大 災 難 ， 所 謂 「 發 揮 團 結 力 量 ， 顯 示 人 性 光 輝 」 ， 即 是 「 生 人 又 歸 淳 樸 」 之 意 ， 但 「 淳 樸 」 可 以 維 持 多 久 ？ 漸 漸 救 災 物 資 ， 有 人 哄 搶 ， 慈 善 募 捐 ， 也 有 騙 徒 冒 掠 了 ， 可 以 共 患 難 ， 不 可 以 共 安 樂 ， 此 之 謂 也。
一 個 「 劫 」 字 ， 胸 懷 混 沌 ， 卻 別 有 華 嚴 美 態 。 中 國 的 知 識 份 子 ， 悟 得 這 個「 劫 」 字 ， 世 事 就 看 破 了 。 清 末 詞 人 蔣 春 霖 ， 生 在 鴉 片 戰 爭 和 「 太 平 天 國 」 匪 患 的 亂 世 ， 即 有 「 待 銷 盡 、 華 鬘 小 劫 ， 洗 冰 淚 、 招 客 說 傷 心 」 之 句 。 皇 天 崩 暗 ， 后 土 脊 頹 ， 四 時 兵 火 ， 五 湖 蒼 煙 ， 也 只 是 花 蔓 小 劫 而 已 ， 學 佛 真 是 最 好 的 EQ 訓 練 。
今 日 大 陸 的 「 全 國 哀 悼 」 ， 仔 細 看 看 ， 少 了 甚 麼 ？ 少 了 一 位 國 家 級 的 大 法 師 ， 率 領 一 群 高 僧 ， 正 如 歐 西 ， 有 難 時 需 要 教 皇 。 佛 學 令 人 排 解 憂 傷 ， 因 為 地 藏 菩 薩 本 願 經 說 ： 「 微 塵 一 物 一 數 ， 作 一 恆 河 ， 一恆 河 沙 ， 一 沙 一 界 ， 一 界 之 內 ， 一 塵 一 劫 ， 一 劫 之 內 ， 所 積 塵 數 ， 盡 充 為 劫 。 」 這一 切 ， 平 掃 買 LV 、 喝 拉 弗 的 物 質 無 神 論 者 ， 自 然 裝 載 無 心 。
多 可 惜 呀 ， 如 果 愛 恩 斯 坦 懂 中 文 ， 也 懂 佛 學 。 「 一 恨 鰣 魚 多 刺 ， 二 恨 海 棠 無 香 ， 三 恨 紅 樓 未 完 」 ， 補 一 恨 ： 四 恨 愛 恩 斯 坦 無 緣 說 佛 論 劫 數 。 佛 教 和 相 對 論 ， 是 相 通 的 ， 在 千 空 的 幻 劫 之 外 ， 隱 隱 迢 迢 ， 並 成 一 團 寶 藍 的 星 雲 。

陶傑 2008/05/20

陶 傑 短 評 ： 小 馬 哥 生 性 做 人

台 灣 小 馬 哥 ， 在 亞 洲 一 片 天 災 地 劫 之 中 ， 今 日 隆 重 就 職 登 台 ， 小 馬 一 出 ， 招 風 惹 雨 ， 驚 天 動 地 ， 命 格 必 有 破 土 折 木 的 發 力 ， 令 人 稱 奇 。
可 惜 小 馬 哥 尚 未 坐 正 ， 已 經 「 民 望 」 受 損 。 起 用 深 綠 中 人 賴 幸 媛 為 「 陸 委 會 主 委 」 ， 激 怒 了 大 量 國 民 黨 Fan 屎 ， 該 等 人 士 ， 指 小 馬 哥 向 台 獨 低 頭 ， 哇 哇 大 叫 要 找 回 那 張 選 票 從 頭 再 投 。
從 頭 再 投 ， 即 投 給 謝 長 廷 ， 不 幸 已 經 來 不 及 。 不 滿 小 馬 哥 的 人 ， 可 以 耐 心 等 四 年 ， 下 屆 改 投 民 進 黨 的 蔡 英 文 即 可 。 國 民 黨 的 師 奶 和 文 人 擁 躉 ， 學 玩 「 民 主 」 ， 似 乎 還 不 明 白 民 主 的 遊 戲 規 則 ， 向 小 馬 哥 投 下 的 一 票 ， 代 表 信 任 ， 小 馬 哥 接 收 你 的 一 票 ， 代 表 權 力 ， 委 任 高 官 可 以 隨 心 所 欲 。 小 馬 哥 每 天 出 門 塗 多 少 髮 乳 ， 請 一 個 家 傭 ， 用 菲 律 賓 籍 還 是 用 一 個 印 尼 裔 ， 不 必 事 事 再 經 選 民 批 准 。
起 用 民 進 黨 人 ， 小 馬 哥 或 別 有 謀 略 ， 是 台 北 師 奶 與 沙 龍 畫 呆 子 所 無 法 理 解 。 然 而 ， 小 馬 哥 是 不 是 一 位 謀 略 家 ？ 又 令 人 存 疑 。 地 震 賑 災 ， 小 馬 哥 竟 然 也 跟 隨 藝 人 一 起 接 電 話 籌 款 。 小 馬 哥 呀 ， 你 是 民 選 的 元 首 ， 早 經 民 主 洗 禮 ， 不 必 矯 情 做 騷 ， 雖 是 演 戲 ， 但 演 技 一 旦 過 火 ， 自 己 也 會 「 上 身 」 。 如 何 避 免 浮 誇 的 演 技 ， 小 馬 哥 可 以 請 教 一 下 中 華 民 國 的 傑 出 華 人 大 導 演 李 安 。 做 一 個 智 者 ， 首 戒 濫 情 ， 馬 九 你 好 自 為 之 ！


寵 物 災 難

因 為 《 柴 犬 奇 蹟 物 語 》 ， 二 ○ ○ 四 年 ， 日 本 新 潟 大 地 震 ， 一 隻 叫 麻 里 的 柴 犬 ， 從 瓦 礫 裏 救 出 了 小 主 人 ─ ─ 一 齣 應 景 的 小 品 ， 在 香 港 掀 起 一 陣 寵 物 的 討 論 。
暴 徒 追 殺 小 貓 ， 判 囚 三 個 月 。 香 港 的 寵 物 ， 是 一 個 行 業 ， 從 來 不 是 一 門 事 業 。
為 什 麼 ？ 因 為 開 寵 物 店 ， 許 多 人 只 當 成 生 意 來 做 ， 對 動 物 沒 有 特 殊 的 愛 心 ， 本 來 不 該 做 這 一 行 。 開 寵 物 店 ， 像 開 花 店 一 樣 ， 興 趣 為 先 ， 賺 錢 為 次 ， 這 個 行 業 很 難 成 就 億萬 富 翁 。
香 港 的 寵 物 銷 售 業 ， 有 幾 位 店 東 真 正 愛 動 物 ？ 愛 寵 物 ， 是 不 會 把 一 隻 三 個 月 大 的 獅 子 狗 關 在 三 呎 平 方 的 籠 子 裏 的 ， 如 果 喜 歡 貓 狗 ， 不 會 把 寵 物 當 做 名 牌 的 Gucci ， 一 隻 北 極 雪 橇 犬 ， 零 售 三 萬 元， 開 寵 物 店 的 人 把 名 牌 狗 當 做 潮 流 衣 飾 ， 為 了 轉 手 的 暴 利 ， 貨 如 輪 轉 ， 不 太 把 貓 狗當 做 生 命 。
因 此 許 多 寵 物 店 賣 的 名 種 狗 ， 八 千 元 一 隻 ， 賣 出 去 之 後 ， 狗 主 發現 小 狗 有 病 ， 拿 回 寵 物 店 去 ， 店 主 的 反 應 是 ： 對 不 起 ， 這 一 隻 我 們 疏 忽 了 ， 可 以 另換 一 隻 給 你 。
有 一 位 朋 友 ， 把 從 寵 物 店 買 來 的 病 狗 帶 回 去 ， 告 訴 店 主 ： 「 我不 想 換 ， 我 想 你 把 這 隻 狗 醫 好 。 」 店 主 一 呆 ─ ─ 在 他 的 意 識 中 ， 一 隻 狗 是 一 塊 衣 料， 顧 客 發 現 了 問 題 ， 如 假 包 換 ， 他 覺 得 已 經 很 有 商 業 道 德 。 這 是 香 港 寵 物 店 最 大 的 思 維 殘 障 ： 寵 物 不 是 燕 窩 ， 不 是 手 袋 ， 不 是 電 冰 箱 ， 不 是 另 換 一 隻 就 對 得 起 顧 客 的。
然 後 是 狗 主 的 問 題 了 。 買 了 一 隻 狗 ， 天 天 叫 菲 傭 來 放 ， 香 港 的 公 園 ， 許 多 菲 傭 一 手 放 狗 ， 一 手 拿 著 一 份 昨 天 的 報 紙 馬 經 版 。 社 會 從 來 沒 有 培 養 過 人 和 動 物 之 間 的 關 係 ， 這 是 一 門 專 科 的 教 育 ， 香 港 的 學 校 和 家 庭 ， 幾 十 年 來 缺 乏 了 這 一 課 。
買 了 一 隻 狗 回 來 ， 要 與 動 物 相 處 。 從 狗 的 眼 神 裏 找 回 一 份 失 落 的 友 情 ， 從 貓 的 瞳 孔 中 懷 念 從 前 的 月 色 ， 如 果 連 愛 情 的 時 間 也 沒 有 ， 養 狗 也 沒 有 空 的 ， 一 個 城 市 ， 嫖 妓 的 男 人 多 ， 浪 漫 的 情 人 少 ， 自 然 寵 物 店 多 ， 會 養 狗 的 人 少 。 日 本 柴 犬 的 奇 蹟 ， 要 在 一 場 地 震 中 才 得 到 香 港 人 的 眼 淚 ， 不 地 震 的 時 候 呢 ？
日 本 的 純 種 柴 犬 ， 像 日 本 國 內 一 切 好 東 西 一 樣 ， 不 願 向 亞 洲 鄰 國 輸 出 ，日 本 人 傲 慢 地 認 為 ， 不 是 那 麼 多 人 有 資 格 擁 有 。 看 完 日 本 片 中 的 柴 犬 ， 化 悲 憤 為 欣 賞 ， 把 動 物 當 生 命 ， 不 是 一 塊 豬 肉 ， 用 上 心 ， 愛 一 愛 。

陶傑 2008/05/19

陶 傑 短 評 ： 破 除 地 震 迷 信

地 震 搞 得 杯 弓 蛇 影 ， 廣 州 居 民 揭 發 ： 本 月 十 三 日 下 午 五 時 ， 越 秀 區 發 現 約 二 百 多 隻 曱 甴 自 由 行 隊 伍 ， 恐 係 大 地 震 先 兆 。
幸 而 廣 東 省 地 震 局 副 局 長 呂 金 水 科 學 地 指 出 ： 曱 甴 、 老 鼠 、 癩 蛤 蟆 大 批 出 現 ， 可 能 與 地 震 有 關 ， 但 更 可 能 是 春 夏 之 交 ， 大 量 跳 出 地 面交 配 。 蛇 蟲 鼠 蟻 ， 不 像 人 類 ， 情 慾 衝 動 時 ， 會 偷 偷 摸 摸 闢 室 拉 窗 帘 偷 歡 ； 而 是 毫 無 羞 恥 之 心 、 私 隱 之 念 ， 往 往 集 體 出 Trip 公 幹 ， 因 此 稍 安 毋 躁 ， 廣 州 淪 為 另 一 個 汶 川 ， 連 累 深 圳 成 為 綿 竹 第 二 的 機 會 ， 相 信 不 大 。
危 難 關 頭 ， 至 緊 要 不 要 自 己嚇 自 己 。 廣 州 出 土 二 百 隻 蟑 螂 ， 香 港 旺 角 的 聯 合 廣 場 ， 出 現 四 千 隻 ， 連 同 老 鼠 刺 身、 陰 毛 壽 司 ， 異 象 接 二 連 三 ， 不 但 香 港 沒 有 地 震 ， 恆 指 還 節 節 上 升 。 在 大 陸 ， 千 百 隻 曱 甴 大 蒲 頭 ， 有 甚 麼 稀 奇 ？ 周 星 馳 新 作 《 長 江 七 號 》 ， 講 中 國 某 城 市 地 盤 民 工 父 子 ， 相 依 為 命 ， 在 片 中 星 爺 與 其 子 徐 嬌 ， 在 家 中 對 牆 打 曱 甴 ， 五 分 鐘 就 打 死 了 至 少 三 百 隻 ， 這 一 幕 賺 人 熱 淚 ， 不 但 在 片 中 並 無 地 震 場 面 ， 反 而有 外 星 飛 碟 下 凡 ， 還 出 現 了 一 隻 小 狗 式 吉 祥 ET ， 因 此 廣 州 同 胞 不 要 慌 ， 曱 甴 自 由 行 ， 添 福 招 財 ！



天 迴 地 動 此 何 時

地 裂 神 州 ， 想 起 陳 寅 恪 一 詩 ：
「 天 迴 地 動 此 何 時 ， 不 獨 悲 今 昔 亦 悲 。 與 我 傾 談 一 夕 後 ， 恨 君 相 見 十 年 遲 。 舊 聞 柳 在 誰 能 述 ， 密 記 冬 郎 世 未 知 。 海 水 已 枯 心 已 死 ， 傷 心 難 覆 爛 柯 棋 。 」
陳 寅 恪 是 民 國 嶺 南 的 大 學 問 家 ， 一 九 四 九 年 之 後 ， 留 在 大 陸 。 博 通 經 史 詩 詞 ， 中 外 理 哲 ， 還 懂 得 幾 門 湮 沒 了 的 考 古 學 問 ， 如 早 已 無 人 能 識 的 西 夏 文 。
一 九 四 九 年 ， 像 故 宮 的 寶 物 ， 許 多 知 識 份 子 隨 同 國 民 政 府 東 遷 台 北 ， 有 不 滿 政 府 的 ， 逃 離 大 陸 ， 也 沒 有 去 台 灣 ， 轉 走 香 港 ， 但 是 有 少 數 ， 對 毛 澤 東 的 「 新 中 國 」 有 幻 想 ， 留 在 大 陸 ， 下 場 淒 慘 ， 陳 寅 恪 先 生 是 其 中 之 一 。
陳 寅 恪 在 想 走 與 留 下 之 間 躊 躇 。 離 開 中 國， 沒 有 了 文 化 的 屬 土 ， 他 怕 從 此 做 不 成 學 術 ， 留 下 來 ， 又 對 「 新 中 國 」 半 信 半 疑 。在 猶 豫 之 際 ， 鐵 幕 關 上 了 。 陳 寅 恪 的 選 擇 錯 了 。 毛 澤 東 不 但 不 尊 重 知 識 份 子 ， 還 視一 切 有 學 問 有 見 識 的 人 如 仇 。 陳 寅 恪 晚 年 貧 病 ， 雙 目 失 明 。 「 文 化 大 革 命 」 爆 發 ， 是 中 國 三 千 年 來 的 十 級 地 震 ， 陳 寅 恪 淪 為 死 難 。
二 十 世 紀 中 國 最 有 學 問 的 人 有 三 位 ： 陳 寅 恪 、 錢 鍾 書 、 饒 宗 頤 ， 南 寅 北 書 ， 海 外 選 堂 ， 今 日 只 剩 香 港 的 饒 老 。三 人 都 擅 長 舊 體 詩 ， 尤 以 陳 寅 恪 詩 心 最 苦 ， 墨 情 最 淒 ， 沉 鬱 悲 婉 之 處 ， 工 如 杜 甫 ，暴 政 之 下 ， 不 敢 直 書 ， 恐 毛 澤 東 姚 文 元 之 流 的 文 網 筆 禍 ， 塊 壘 深 藏 ， 故 此 隱 晦 之 美， 卻 又 意 追 商 隱 。
余 英 時 教 授 考 證 陳 寅 恪 晚 年 詩 篇 ， 看 出 了 許 多 典 故 的 名 堂 。 陳 先 生 的 作 品 有 懺 語 ， 除 了 「 天 迴 地 動 此 何 時 」 ， 尚 有 一 詩 ， 遊 成 都 華 西 水 壩 有 「 酒 醉 不 妨 胡 舞 亂 ， 花 羞 翻 訝 漢 妝 紅 。 誰 知 萬 國 同 歡 地 ， 卻 在 山 河 破 碎 中 。 」
「 誰 知 萬 國 同 歡 地 ， 卻 在 山 河 破碎 中 」 ， 此 非 「 奧 運 盛 事 」 衝 逆 之 地 劫 歟 ？ 陳 寅 恪 詠 此 詩 ， 適 在 四 川 。 大 詩 人 是 智 者 ， 詩 哲 晚 年 失 明 者 ， 古 有 希 臘 荷 馬 ， 英 國 的 米 爾 頓 ， 中 國 的 陳 寅 恪 ， 在 妖 邪 的 「文 革 」 時 期 ， 視 野 黑 暗 ， 心 境 空 靈 ， 亦 可 謂 禍 中 淺 幸 。
中 國 最 恐 怖 的 地 震 ， 不 是 唐 山 ， 而 是 善 惡 傾 覆 的 「 文 革 」 ， 於 今 四 十 年 了 ， 從 未 修 復 。 感 時 花 濺 ， 恨 別 鳥 驚 ， 薄 命 浮 生 ， 千 塵 一 劫 ， 在 瓦 礫 和 廢 墟 之 中 ， 陳 寅 恪 先 生 一 襲 青 袍 ， 是 消 逝 在 劫 灰 之 中 最 令 人 懷 念 的 孤 獨 身 影 。

陶傑 2008/05/18

危 機 政 治

星 期 五 ， Happy Hour ， 幾 個 朋 友 在 中 環 飲 聚 。
「 可 不 可 以 不 要 再 講 地 震 ？ 太 悲 慘 了 。 講 一 些 輕 鬆 的 話 題 好 嗎 ？ 」 一 坐 下 ， 我 先 舉 手 投 降 。
「 不 講 地 震 ， 講 地 震 預 警 吧 。 」 Elaine 說 。
「 地 震 預 警 也 是 同 一 個 話 題 ， 」 C 說 。 他 是 律 師 ， 最 擅 長 詭 辯 ： 「 不 講 地 震 ， 也 不 談 地 震 預 警 ， 講 癩 蛤 蟆 的 生 態 行 為 。 」
「 還 不 是 同 一 科 ？ 」 Elaine 答 ： 「 在 一 家 大 公 司 ， 如 果 你 是 一 個 小 主 管 ， 知 道 有 一 場 災 難 ， 即 將 發 生 ， 你 會 不 會 通 知 老 細 ？ 」
「 那 要 看 所 謂 老 細 是 誰 。 」 我 答 ： 「 辦 公 室 政 治 ， 討 厭 的 地 方 就 在 這 。 你 的 小 老 細 ， 上 頭 還 有 中 老 闆 ， 中 級 的 老 闆 上 頭 ， 才 是 天 字 第 一 號 的 頂 爺 。 你 發 現 了 危 機 ， 通 知 了 小 老 細 ， 小 老 細 會 先 計 算 ： 我 能 不 能 直 達 『 老 頂 』 呢 ？ 」
「 對 了 ， 」 Elaine 說 ： 「 問 題 出 在 中 層 。 中 層 的 小 老 闆 會 想 ， 我 不 能 直 達 天 庭 ， 我 的 報 告 交 上 去 ， 只 能 由 我 的 上 司 再 呈 交 大 老 闆 ， 有 了 功 ， 只 會 是 我 的 上 司 先 領 。 但 如 果 情 報 不 確 ， 出 了 事 情 ， 我 的 上 司 會 推 下 來 ， 責 任 由 我 來 負 。 如 果 我 是 下 面 的 人 ， 我 會 先 想 一 想 ； 這 張 牌 打 出 去 ， 讓 我 的 中 老 闆 領 了 功 ， 他 會 踏 著 我 的 肩 頭 升 職 的 ， 大 老 闆 永 遠 不 會 知 道 我 。 」
「 這 就 是 人 的 問 題 ， 」 我 說 ： 「 當 年 國 民 黨 總 裁 蔣 中 正 ， 當 黃 埔 軍 校 校 長 ， 他 每 晉 升 一 個 人 ， 無 論 當 中 隔 了 幾 多 層 ， 一 定 會 在 校 長 辦 公 室 親 自 見 一 見 這 位 小 兵 ， 告 訴 他： 我 是 你 的 老 頂 ， 我 是 升 你 的 級 的 那 個 人 。 這 樣 一 來 ， 下 面 的 小 夥 計 就 有 信 心 了 ，他 有 了 情 報 ， 就 會 親 身 上 報 他 的 直 接 上 司 了 。 這 條 線 通 了 ， 蔣 先 生 知 道 一 級 級 的 職責 ， 就 知 道 是 誰 的 功 勞 了 。 」
「 我 明 白 了 ， 」 C 說 ： 「 地 震 局 的 一 個 專 家 ， 與 元 首 之 間 ， 隔 了 十 萬 八 千 里 ， 他 發 現 了 警 報 ， 上 報 之 後 ， 中 級 的 幾 位 上 司 ， 不 是 壓 下 來 不 報 ， 就 是 先 想 想 萬 一 出 了 事 ， 我 會 不 會 揹 黑 鍋 。 」
「 還 有 權 力 系 統 的 問 題 ， 」 我 說 ： 「 上 面 的 總 監 、 主 管 ， 旁 支 還 有 幾 個 副 手 ， 他 們 又 是 另 一 個 董 事 的 人 馬 ， 他 們 會 干 擾 破 壞 的 。 政 治 的 骯 髒 就 在 這 裏 ─ ─ 好 了 ， 我 說 不 要 再 講 地 震 ， 怎 麼 又 繞 到 這 個 話 題 上 ？ 講 講 今 夜 去 哪 一 家 店 吃 壽 司 ， 好 嗎 ？ 」

陶傑 2008/05/17

陶 傑 短 評 ： 唐 唐 笑 摑 義 和 團

唐 唐 高 調 訪 問 法 國 ， 會 見 法 國 經 濟 官 員 ， 向 法 國 佬 報 告 ， 香 港 將 會 發 展 為 法 國 紅 酒 中 心 ， 並 致 力 推 動 法 國 紅 酒 銷 售 大 陸 。
中 國 糞 青 義 和 團 才 剛 圍 攻 法 國 家 樂 福 ， 叫 囂 抵 制 法 國 佬 ， 唐 唐 深 明 事 理 ， 反 而 主 張 大 買 法 國 貨 ， 別 看 他 平 時 笑 嬉 嬉 ， 唐 唐 是 特 區 政 府 挺 身 而 出 公 開 掌 摑 中 國 糞 青 的 第 一 人 ， 如 此 公 義 ， 如 此 勇 氣 ， 令 人 欽 敬 ， 憑 此 一 點 ， 唐 唐 足 可 以 擔 當 下 任 特 首 。
唐 唐 親 去 法 國 ， 狠 抓 輸 入 法 國 紅 酒 的 重 大 任 務 ， 明 明 是 「 紅 酒 吳 三 桂 」 ， 很 奇 怪 ， 這 一 次 糞 青 卻 不 敢 在 網 上 把 我 們 充 滿 國 際 視 野 的 唐 唐 標 籤 為 漢 奸 了 ， 證 明 本 欄 月 前 預 測 ， 反 日 仇 法 ， 抵 制 這 個 ， 杯 葛 那 個 ， 必 定 三 分 鐘 熱 度 。
糞 青 現 在 正 忙 著 一 窩 蜂 借 地 震 反 共 ， 把 目 標 由 家 樂 福 轉 移 到 中 國 地 震 局 ， 大 罵 我 們 偉 大 的 祖 國 ， 明 明 看 見 十 幾 萬 隻 蟾 蜍 上 街 自 由 行 ， 為 何 不 發 出 「 警 告 」 了 ─ ─ 蟾 蜍 蒲 頭 ， 圖 片 流 傳 網 絡 多 時 ， 糞 青 自 己 不 是 在 網 上 也 早 看 到 了 嗎 ？ 為 甚 麼 自 己 不 在 網 上 預 報 ， 事 後 孔 明 ， 矛 頭 指 向 國 家 ？ 糞 青 以 「 愛 國 」 為 名 ， 本 質 反 共 、 反 華 ， 打 著 紅 旗 反 紅 旗 ， 這 是 明 證 ， 國 家 均 不 可 掉 以 輕 心 。
回 頭 再 說 唐 唐 ： 搞 法 國 紅 酒 中 心 ， 比 甚 麼 中 藥 中 心 ， 副 學 士 中 心 ， 母 語 教 學 基 地 更 「 科 學 」 ， 更 實 際 ， 更 擴 大 內 需 ， 創 造 繁 榮 ， 全 港 市 民 歡 呼 支 持 ， 這 一 步 走 對 了 ， 唐 唐 好 o野！



槍 打 多 嘴 鳥

中 國 地 震 ， 網 民 憤 青 圍 攻 中 國 地 震 局 ， 質 問 為 甚 麼 事 先 沒 有 預 警 。
中 方 說 ： 地 震 預 警 ， 不 但 國 家 沒 過 關 ， 國 際 也 沒 過 關 。 但 網 民 就 是 不 信 ， 流 傳 地 震 局 有 專 家 早 已 預 知 ， 還 加 上 這 幾 天 來 聞 名 中 外 的 那 十 幾 萬 隻 自 由 行 的 癩 蛤 蟆 。
不 要 說 沒 有 預 警 ， 即 使 有 ， 由 中 國 國 情 來 看 ， 專 家 也 不 敢 上 報 。 第 一 ， 是 「 天 」 的 問 題 ： 天 機 不 可 洩 漏 ， 漏 了 天 機 ， 自 己 會 折 壽 。
第 二 點 更 重 要 ， 是 「 人 」 的 問 題 。 地 震 預 警 ， 好 像 陸 叔 講 股 ， 或 者 馬 評 家 給 貼 士 ， 可 以 貼 中 ， 也 可 能 貼 不 中 。 貼 中 了 ， 沒 有 三 千 萬 多 寶 獎 金 ， 貼 不 中 呢 ？ 可 大 禍 臨 頭 ， 中 國 的 網 民 不 可 能 不 知 道 ： 奧 運 壓 倒 一 切 ， 是 全 國 第 一 政 治 任 務 ， 預 警 不 中 ， 即 是 散 發 謠 言 ， 成 千 上 萬 的 「 老 百 姓 」 ， 捲 錢 逃 跑 ， 造 謠 製 造 恐 慌 ， 就 是 破 壞 奧 運 ； 破 壞 奧 運 ， 就 是 漢 奸 賣 國 賊 。
中 國 文 化 早 有 明 訓 ， 老 人 家 教 下 來 的 ： 「 是 非 只 為 多 開 口 ， 煩 惱 皆 因 強 出 頭 ！ 」 千 萬 不 要 當 出 頭 鳥 。 專 家 即 使 知 道 ， 也 會 想 一 想 ， 萬 一 預 警 錯 了 呢 ？ 可 是 人 頭 落 地 的 奇 禍 。
這 是 中 國 人 社 會 處 世 的 金 科 玉 律 ： 萬 一 錯 了 ， 怎 麼 辦 ？ 一 切 都 是 政 治 ， 廣 東 人 說 ： 「 唔 出 聲 ， 冇 人 話 你 啞 」 ， 就 是 這 個 意 思 。
中 國 的 古 訓 ， 從 來 教 人 「 收 口 」 為 上 ， 沒 有 鼓 勵 人 「 多 嘴 」 為 先 。 就 像 香 港 的 特 區 政 府 ， 當 初 的 「 八 萬 五 」 、 「 高 科 技 中 心 」 ， 還 有 許 多 假 大 空 的 「 藍 圖 」 ， 下 面 的 政 務 官 ， 難 道 沒 有 一 個 心 裏 明 白 行 不 通 ？ 為 甚 麼 沒 有 人 發 出 預 警 ？ 因 為 一 開 口 ， 就 是 反 對 董 建 華 先 生 的 權 威 ， 反 對 董 先 生 就 是 反 中 國 ， 有 甚 麼 居 心 ？ 一 層 層 追 問 下 去 ， 教 人 心 驚 膽 戰 。 如 果 你 是 政 務 官 ， 董 伯 當 政 ， 明 知 是 亂 搞 ， 你 也 會 以 沉 默 來 應 對 的 ， 此 謂 之 「 驚 」 人 治 港 。
預 測 天 機 ， 沒 有 好 下 場 。 《 西 遊 記 》 裏 的 涇 河 龍 王 ， 有 一 天 ， 他 遇 到 一 個 術 士 ， 術 士 預 測 明 天 會 下 雨 ， 而 且 雨 下 得 多 大 。 涇 河 龍 王 心 想 ： 下 多 大 的 雨 ， 是 我 決 定 的 ， 這 個 人 存 心 挑 戰 我 的 權 威 。 涇 河 龍 王 跟 術 士 打 賭 ， 然 後 私 自 改 了 雨 量 ， 哪 知 道 ， 每 天 的 雨 量 ， 是 由 玉 皇 大 帝 定 的 ， 涇 河 龍 王 犯 了 天 條 ， 丟 了 一 條 性 命 。
地 震 有 沒 有 預 警 ？ 中 國 政 府 說 沒 有 ， 就 是 沒 有 ， 不 許 嚕 囌 。 即 使 有 ， 專 家 也 要 計 算 國 情 ， 他 怕 了 ， 不 上 報 ， 也 沒 有 錯 。 不 要 亂 罵 中 國 ， 要 記 得 自 己 是 中 國 人 ， 要 以 中 國 的 規 律 來 辦 事 ， 地 震 死 得 人 多 ， 現 在 當 務 之 急 ， 中 央 說 是 救 人 ， 不 是 圍 攻 國 家 地 震 局 ， 不 要 凡 事 起 哄 ， Shut Up ， 拜 託 ， 好 嗎？

陶傑 2008/05/16

陶 傑 短 評 ： 公 帑 貴 族

旅 發 局 高 層 買 人 壽 保 險 ， 澤 及 家 庭 ， 本 來 是 充 滿 人 倫 溫 暖 的 好 事 ， 可 惜 被 指 為 亂 花 公 帑 ， 鬧 上 立 法 會 。 繼 而 有 人 質 疑 ， 「 旅 遊 發 展 局 」 該 不 該 解 散 。
要 旅 發 局 收 檔 ， 似 乎 脫 離 現 實 ， 因 為 特 府 需 要 大 量 委 員 會 組 織 ， 作 為 政 治 酬 庸 ， 與 政 黨 交 換 選 票 。 香 港 的 政 治 生 態 ， 是 假 「 參 政 」 之 名 ， 向 特 府 攤 分 資 源 ， 一 手 交 選 票 ， 一 手 放 水 ， 所 謂 「 親 疏 有 別 」 ， 即 如 此 由 來 。
「 旅 遊 發 展 局 」 不 必 解 散 ， 但 政 府 派 錢 ， 應 該 有 一 個 目 標 。 譬 如 ， 這 兩 年 你 為 香 港 旅 遊 「 發 展 」 了 甚 麼 新 的 國 際 客 源 ？ 特 府 聲 稱 建 立 「 阿 拉 伯 世 界 金 融 」 ， 旅 發 局 有 沒 有 配 合 ， 向 沙 地 阿 拉 伯 、 阿 曼 、 杜 拜 等 招 攬 旅 客 ？ 如 何 向 阿 拉 伯 佬 講 述 ： 遠 東 的 香 港 ， 有 美 食 ， 有 足 底 按 摩 ， 還 有 清 真 寺 ， 可 以 飲 食 、 揼 骨 、 拜 神 一 條 龍 ， 然 後 到 澳 門 威 尼 斯 人 賭 錢 ， 享 用 北 姑 皮 肉 消 費 ？ 旅 發 局 如 果 能 交 出 一 份 每 年 一 萬 名 阿 拉 伯 遊 客 的 數 額 ， 則 不 要 說 高 層 給 家 人 買 燕 梳 ， 即 使 為 松 鼠 狗 美 容 修 甲 「 開 公 數 」 也 沒 有 問 題 。 大 陸 的 自 由 行 ， 曾 特 北 上 「 述 職 」 時 一 聲 招 呼 即 搞 定 ， 不 必 旅 發 局 蓄 意 「 發 展 」 。 香 港 瞎 混 混 的 人 太 多 ， 坐 地 分 肥 ， 成 為 「 公 帑 貴 族 」 ， 還 有 許 多 其 他 衙 門 ， 何 獨 旅 發 一 家 ？



災 難 OBE

凡 有 天 災 ， 援 救 反 應 快 速 ， 是 管 理 學 的 要 義 。
在 危 機 行 政 管 理 學 中 ， 有 一 條 所 謂 OBE 定 律 。 OBE ， 不 是 甚 麼 皇 室 勳 銜 ， 而 是 Overtaken By Events 的 簡 稱 ─ ─ 所 有 災 難 ， 都 有 骨 牌 效 應 ， 救 災 的 人 ， 與 下 一 波 危 機 競 賽 ， 他 的 反 應 ， 時 間 比 下 一 個 危 機 短 ， 災 難 就 會 減 輕 ， 相 反 就 會 加 劇 。
避 免 OBE ， 有 名 的 案 例 是 紐 約 九 一 一 恐 怖 襲 擊 。 九 一 一 當 日 ， 世 貿 中 心 兩 幢 大 樓 倒 塌 了 。 紐 約 股 市 ， 可 以 隨 即 癱 瘓 ， 因 為 世 貿 中 心 地 下 ， 就 是 一 個 電 子 訊 息 通 訊 中 心 ， 有 最 精 密 的 器 材 ， 是 全 球 通 訊 最 密 的 一 座 樞 紐 。
世 貿 中 心 倒 了 ， 紐 約 股 市 理 應 癱 下 來 ， 全 球 金 融 會 隨 即 崩 潰 。 但 股 市 沒 有 影 響 ， 因 為 一 九 九 三 年 ， 恐 怖 份 子 曾 在 世 貿 中 心 的 地 下 停 車 場 放 炸 彈 ， 那 一 次 ， 損 毀 有 限 ， 美 國 人 馬 上 醒 覺 ： 不 可 以 雞 蛋 都 裝 在 一 個 籃 子 裏 ， 許 多 金 融 機 構 ， 在 世 貿 中 心 之 外 設 立 了 通 訊 分 站 ， 不 必 只 靠 世 貿 中 心 一 個 通 訊 總 部 。
九一 一 之 後 ， 紐 約 股 市 照 開 ， 很 少 人 知 道 ， 是 得 力 於 一 九 九 三 年 的 那 一 次 炸 彈 襲 擊 。九 一 一 沒 有 炸 崩 全 球 股 市 ， 因 為 美 國 有 足 足 八 年 ， 應 對 世 貿 中 心 遇 襲 的 金 融 資 料 通訊 問 題 ， 這 就 是 行 政 管 理 學 的 OBE 。
四 川 大 地 震 ， 爭 分 奪 秒 ， 沒 有 八 年 ， 也 沒 有 八 個 月 ， 只 有 八 天 ， 甚 或 八 小 時 。 OBE 變 成 危 急 的 挑 戰 。 災 區 是 山 圍 盆 地 ， 只 有 一 條 公 路 ， 山 石 滾 流 ， 四 周 堵 塞 ， 災 區 已 經 瓦 礫 處 處 ， 像 無 數 座 小 陵 墓 ， 災 區 四 周 的 岩 石 ， 又 砌 成 一 座 露 天 的 大 陵 墓 ， 起 重 機 、 堆 土 機 都 運 送 不 進 來 ， 然 後 就 是 上 千 次 餘 震 。 房 子 塌 了 一 半 的 ， 會 在 餘 震 中 再 塌 掉 一 半 ， 瓦 礫 越 來 越 厚 ， 小 陵 墓 堵 得更 死 。
如 此 慘 局 ， 神 仙 難 救 ， 反 而 可 用 中 國 最 擅 長 的 人 海 戰 術 ， 空 降 十 萬 人， 由 一 支 帶 生 命 探 測 器 的 工 兵 率 領 ， 搬 沙 抬 石 ， 一 起 「 愚 公 移 山 」 ， 尤 以 救 小 學 生 為 優 先 。 學 校 塌 毀 ， 地 點 集 中 ， 小 孩 無 辜 ， 都 是 一 胎 化 的 產 物 ， 救 活 一 個 學 童 ， 等 同 救 了 一 對 父 母 ， 就 像 鐵 達 尼 號 沉 沒 ， 都 先 讓 兒 童 和 婦 女 上 救 生 艇 。
嚴 格 來 說 ， 三 十 年 代 這 個 地 方 大 地 震 過 一 次 ， 以 後 地 震 帶 的 山 溝 ， 根 本 不 該 建 人 口 密 集 的 城 鎮 。 然 而 ， 人 口 十 三 億 ， 有 得 選 擇 嗎 ？ 人 間 慘 事 ， 時 時 是 如 此 的 無 奈 。

陶傑 2008/05/15

陶 傑 短 評 ： 大 光 燈 廣 告 牌

特 府 「 競 爭 法 」 出 籠 「 諮 詢 」 ， 打 擊 民 間 企 業 壟 斷 ， 卻 獨 豁 免 政 府 ， 遭 民 間 一 致 炮 轟 ， 指 為 干 預 自 由 市 場 。
曾 特 府 如 果 相 信 「 積 極 不 干 預 」 ， 則 搞 甚 麼 「 競 爭 法 」 純 屬 多 餘 ， 如 果 政 府 要 干 預 市 場 ， 卻 又 不 止 生 意 價 格 這 一 門 。 譬 如 銅 鑼 灣 皇 室 堡 ， 突 然 出 現 一 幅 三 層 樓 高 的 廣 告 牌 ， 用 超 強 勁 太 陽 大 光 燈 瘋 狂 照 射 ， 刺 目 指 數 比 國 際 超 標 四 十 九 倍 ， 被 指 為 「 光 污」 。
環 保 團 體 投 訴 ， 指 強 光 滋 擾 民 居 。 但 在 自 由 市 場 只 要 廣 告 商 交 得 起 電 費， 政 府 即 無 從 干 預 。 如 果 說 強 光 滋 擾 民 居 ， 則 民 居 反 而 可 以 關 燈 ， 以 「 鑿 壁 偷 光 」 的 成 語 故 事 ， 借 對 面 的 強 光 開 枱 打 通 宵 麻 雀 ， 名 正 言 順 偷 電 ， 電 費 有 對 面 廣 告 商 代 交 ， 減 少 通 脹 壓 力 ， 何 樂 而 不 為 ？
環 保 人 士 指 ， 做 廣 告 ， 不 一 定 要 「 鬥 光 」 ， 並 引 述 「 外 國 城 市 如 何 如 何 」 ， 不 要 凡 事 都 拋 出 「 外 國 」 來 崇 洋 ， 兼 嚇 人 嘛 ， 香 港 是 中 國 人 社 會 ， 中 國 「 國 情 」 要 求 ： 門 高 、 狗 大 ， 勁 招 牌 ， 面 子 第 一 。 所 謂 「 光 宗 耀 祖 」 ， 所 謂 「 面 目 無 光 」 ， 「 面 子 」 必 須 以 強 光 照 明 ， 有 光 就 有 「 飛 屎 」 ， 要 「 阻 嚇 」 無 良 奸 商 效 法 秘 密 警 察 ， 以 廣 告 大 光 燈 來 拷 問 民 居 中 的 小 市 民 ， 唯 一 辦 法 ， 是 政 府 鼓 勵 電 燈 公 司 大 幅 加 電 費 ， 加 到 廣 告 商 怕 為 止 ， 但 那 時 廣 告 商 熄 燈 了 ， 大 家 開 ， 就 要 自 付 更 貴 的 電 費 了 。 兩 條 路 ， 任 你 揀 ？



人 的 骨 牌

凡 地 震 和 風 災 ， 都 是 對 一 個 國 家 的 考 驗 ， 不 是 金 錢 和 物 資 ， 要 籌 集 錢 和 糧 水 ， 相 對 最 容 易 ， 行 政 管 理 最 難 。
為 什 麼 ？ 因 為 行 政 管 理 ， 環 環 相 扣 ， 平 時 設 計 應 急 的 制 度 ， 要 靠 大 腦 ， 有 事 的 時 候 ， 執 行 這 個 制 度 ， 要 靠 人 心 。 凡 嚴 重 的 天 災 ， 查 究 下 去 ， 為 什 麼 都 不 離 至 少 三 分 人 禍 ？ 因 為 在 這 個 「 人 」 字 上 面 ， 出 了 大 問 題 。
例 如 ， 地 震 之 後 ， 到 處 是 瓦 礫 ， 瓦 礫 下 面 ， 活 埋 了 一 萬 幾 千 人 。 把 人 緊 急 找 出 來 ， 這 個 時 候 不 需 要 錢 ， 首 要 的 是 看 夠 不 夠 生 命 探 測 儀 器 。
平 時 有 沒 有 大 量 購 置 生 命 探 測 器 ？ 這 批 工 具 ， 儲 藏 在 何 處 ？ 採 購 的 時 候 ， 有 沒 有 人 剋 扣 回 佣 ， 買 少 了 ， 或 者 買 了 一 批 次 貨 ？ 每 一 個 環 節 ， 都 有 「 人 」 的 因 素 。
然 後 是 挖 出 來 的 人 ， 都 要 急 救 ， 傷 者 要 就 地 分 流 ： 嚴 重 的 ， 要 送 去 醫 院 。 不 可 以 就 地 搭 竹 棚 ， 如 果 交 通 堵 塞 ， 必 定 要 大 量 空 軍 運 輸 支 援 ─ ─ 在 這 個 關 節 眼 上 ， 「 人 」 的 因 素 又 發 生 了 ： 空 軍 由 誰 來 指 揮 ？ 一 般 來 說 ， 政 府 必 有 一 個 高 層 緊 急 小 組 ， 其 中 必 有 國 防 部 官 員 。 在 一 個 人 事 複 雜 的 社 會 ， 平 時 你 傾 軋 我 ， 我 鬥 爭 你 ， 問 題 往 往 出 在這 種 關 節 上 。
有 了 空 中 運 輸 ， 就 要 調 備 災 區 附 近 城 鎮 的 醫 院 ， 通 通 要 騰 出 床 位 。 災 區 外 城 的 醫 院 ， 醫 護 人 員 一 定 不 夠 ─ ─ 假 設 一 夜 之 間 ， 傷 者 一 萬 ， 許 多 傷 者要 開 刀 ， 醫 護 人 員 至 少 要 有 五 千 。 這 五 千 醫 護 精 銳 團 隊 ， 從 更 外 圍 的 大 城 市 調 來 。
其 他 城 市 的 醫 療 當 局 ， 肯 不 肯 放 人 ？ 他 們 可 以 說 ： 我 們 這 邊 人 手 也 很 吃 緊 ， 我 們 有 很 多 重 病 人 ， 也 忙 不 過 來 ─ ─ 這 可 能 是 實 情 ， 也 可 能 是 有 人 玩 山 頭 政 治 ─ ─ 僅 醫 療 一 條 線 ， 已 經 有 那 麼 多 複 雜 的 人 事 因 素 ， 工 事 、 糧 水 、 資 訊 發 布 ， 還 有 數 不 清 的 點 、 綫 、 面 。 還 有 高 層 的 這 個 ， 袖 手 旁 觀 ， 等 看 對 方 陣 營 的 那 個 看 笑 話 。
一 九 八 四 年 ， 耶 魯 大 學 社 會 學 教 授 佩 羅 ， 提 出 一 個 理 論 ， 叫 做 「 意 外 骨 牌 」 ─ ─ 一 場 災 難 發 生 了 ， 真 正 的 問 題 ， 不在 新 聞 焦 點 的 災 區 ， 而 是 在 電 視 鏡 頭 看 不 到 的 外 面 。 他 認 為 ， 災 難 是 一 串 骨 牌 ， 必須 當 機 立 斷 ， 在 後 面 的 紙 牌 倒 下 來 之 前 ， 先 扶 定 前 面 的 一 張 ， 在 前 面 的 紙 牌 倒 下 前， 必 先 止 住 更 前 面 的 一 張 下 墜 。 這 一 切 ， 須 要 一 個 制 度 ， 加 一 個 全 無 私 心 的 團 隊 。
一 個 社 會 私 心 有 多 重 ， 平 時 看 得 出 來 ， 剋 扣 回 佣 ， 偷 工 減 料 ， 想 做 點 事 的 人 ， 會 槍 打 出 頭 鳥 的 ， 天 災 來 時 ， 就 有 意 外 的 骨 牌 效 應 了 。 成 事 在 天 ， 包 括 災 難 ， 但 謀 事 在 人 ， 指 救 災 的 管 理 ， 人 是 可 以 勝 天 的 ， 關 鍵 在 人 的 質 素 ， 是 好 人 能 人 眾 ， 還 是 壞 人 小 人 多 。

陶傑 2008/05/14

陶 傑 短 評 ： 差 不 多 先 生 又 來 了

特 府 發 表 「 競 爭 法 」 的 諮 詢 文 件 ， 只 約 束 民 間 企 業 ， 政 府 本 身 的 生 財 工 具 ， 卻 可 以 豁 免 ， 引 起 一 片 笑 罵 聲 。
諮 詢 文 件 開 宗 明 義 ， 已 經 露 出 反 智 色 彩 ： 「 由 於 公 營 部 門 活 動 ， 差 不 多 一 定 符 合 豁 免 和 豁 除 的 準 則 ， 我 們 建 議 競 爭 法 不 適 用 於 政 府 或 法 定 機 構 。 」 甚 麼 叫 「 差 不 多 一 定 符 合 」 ？ 「 差 不 多 」 是 「 差 幾 多 」 ？ 草 擬 此 一 文 件 的 庸 官 ， 是 一 名 思 維 粗 糙 的 「 差 不 多 先 生 」 ， 「 諮 詢 文 件 」 水 準 如 此 ， 可 以 論 斷 ： 所 謂 競 爭 法 ， 像 銷 售 稅 一 樣 ， 必 定 流 產 。
「 競 爭 法 」 的 「 原 意 」 ， 是 防 止 集 團 式 經 營 壟 斷 亂 抬 價 。 但 為 何 政 府 可 以 豁 免 ？ 電 視 台 播 出 的 百 萬 人 訴 苦 大 會 ， 顯 示 香 港 的 赤 貧 人 口 ， 並 無 最 低 工 資 的 法 例 保 障 ， 香 港 一 半 人 口 ， 住 在 政 府 興 建 的 公 屋 ， 政 府 就 是 大 地 主 ， 公 屋 中 的 領 匯 商 場 ， 特 府 不 顧 反 對 將 之 私 營 化 ， 私 營 化 之 後 又 大 幅 加 租 ， 政 府 難 道 是 全 天 候 確 保 「 公 平 競 爭 」 的 聖 人 ？
可 見 「 競 爭 法 」 諮 詢 文 件 的 魔 鬼 ， 就 在 特 府 自 己 「 鬼 拍 後 尾 枕 」 吐 露 的 「 公 營 部 門 『 差 不 多 』 一 定 符 合 競 爭 法 準 則 」 的 「 差 不 多 」 三 個 字 。 就 在 「 差 不 多 」 之 間 ， 政 府 可 以 斷 送 億 萬 金 元 的 市 民 利 益 ， 不 可 讓 「 差 不 多 先 生 」 含 混 博 懵 過 關 。



十 年 磨 劍

英 國 工 黨 內 訌 ， 首 相 白 高 敦 民 望 低 落 ， 選 民 眼 看 這 個 新 人 ， 大 事 當 前 ， 只 懂 抓 腮 搔 耳 ， 顧 左 右 而 言 他 ， 覺 得 優 柔 寡 斷 ， 有 點 像 香 港 前 殖 民 地 的 某 特 首 。
前 首 相 貝 理 雅 開 始 冷 言 冷 語 ， 說 ： 身 為 首 相 ， 一 天 平 均 要 作 出 三 十 個 決 策 ， 白 高 敦 不 是 這 種 材 料 。
從 行 政 管 理 來 看 ， 白 高 敦 患 上 了 「 專 業 心 障 」 ─ ─ 他 當 財 相 太 久 了 ， 他 的 管 理 心 態 ， 仍 然 是 財 政 大 臣 那 個 時 期 。 當 財 相 ， 不 必 一 天 下 三 十 個 決 定 ， 只 須 籌 備 一 年 一 度 的 財 政 預 算 案 ， 注 意 經 濟 大 勢 ， 計 算 甚 麼 時 候 叫 中 央 銀 行 加 息 減 息 ， 財 相 三 十 天 才 下 一 個 決 定 。
財 相 幹 得 太 久 了 ， 正 如 一 位 眼 科 專 家 ， 看 了 幾 十 年 眼 睛 ， 手 抓 的 儀 器 ， 全 是 看 瞳 孔 的 光 鏡 、 辨 眼 球 的 窺 視 器 ， 觀 察 的 地 帶 ， 只 規 限 在 病 人 的 額 頭 下、 鼻 子 上 的 一 片 小 小 的 地 帶 ， 忽 然 叫 他 轉 當 內 外 全 科 ， 改 看 傷 風 感 冒 、 腸 胃 不 適 、 心 跳 加 速 ， 一 個 眼 科 醫 生 也 顧 不 過 來 。
當 老 闆 ， 最 怕 是 調 動 人 事 的 時 候 ， 遇 到 這 等 夥 計 。 譬 如 傳 媒 這 一 行 ， 總 編 輯 走 了 ， 臨 時 提 升 一 個 ， 找 一 個 美 工 設 計 的 頭 頭 來 填 補 。 這 時 這 位 美 工 設 計 師 ， 能 不 能 勝 任 總 編 輯 的 工 作 ？ 他 的 心 態 ， 就 要 隨 時 勢 而 逆 轉 、 拓 張 、 顛 覆 。 當 總 編 輯 ， 不 止 美 術 設 計 一 項 ， 還 要 管 人 事 、 文 字 、 發 行 ， 他 是 一 天 作 三 十 個 決 定 的 主 管 ， 不 是 美 工 頭 目 ， 每 一 期 雜 誌 ， 想 的 只 是 平 面 視 覺的 效 果 。
一 個 美 術 人 才 ， 如 果 平 時 不 斷 自 我 裝 備 ， 譬 如 接 觸 歷 史 、 管 理 、 金 融 經 濟 的 消 閒 書 ， 開 拓 生 活 圈 ， 往 來 的 朋 友 各 行 各 業 ， 不 止 美 術 設 計 這 一 家 ， 人 生 如 戲 ， 養 兵 千 日 ， 機 會 來 的 時 候 ， 就 可 以 隨 時 改 一 個 角 色 。 本 來 唱 文 戲 的 ， 改 當 武 生 ， 或 者 反 串 當 花 旦 ， 這 種 出 幽 入 冥 的 本 事 ， 就 叫 通 才 。
學 美 術 的 人 ， 兼 通 音 樂 ； 讀 文 學 的 人 ， 學 一 點 攝 影 ， 雖 然 有 點 業 餘 ， 但 可 以 臨 危 受 命 ， 了 解 一 點 關 於 「 人 」 的 知 識 ， 必 要 的 時 候 ， 有 提 升 的 機 會 。 不 錯 ， 老 闆 一 定 不 相 信 你 有 別 的 本 事 ， 他 以 為 美 術 就 是 美 術 ， 你 不 可 能 懂 金 融 ， 這 是 他 的 偏 見 ， 但 叫 你 代 理 行 政 的 總 務 ， 你 可 以 改 變 他 的 偏 見 。 機 會 之 門 永 遠 只 為 準 備 好 的 人 洞 開 。 十 年 磨 劍 ， 雖 然 那 把 劍 有 可 能 會 白 磨 ， 永 遠 無 人 知 曉 你 的 劍 術 ， 但 其 間 你 賺 到 的 是 樂 趣 。 白 高 敦 的 失 敗 ， 是 他 想 當 掌 門 ， 但 一 直 沒 有 把 劍 磨 淬 得 精 亮 。

陶傑 2008/05/13

紅 五 月 人

法國 的 紅 五 月 學 生 運 動 ， 今 年 四 十 周 年 。 在 中 國 和 香 港 ， 「 左 派 」 是 一 個 長 期 受 到 褻瀆 的 名 詞 ， 今 日 變 成 一 個 笑 話 。 正 如 有 偽 冒 的 法 國 LV ， 要 見 識 甚 麼 是 真 正 的 左 派， 還 是 要 回 到 法 國 。
當 今 法 國 外 長 ， 名 叫 高 舒 納 ， 他 是 著 名 的 「 紅 五 月 人 」。 「 紅 五 月 人 」 ， 法 文 有 一 個 專 門 名 詞 ， 叫 做 Soixante-huitard ， 變 成 了 一 種 佳釀 ， 指 一 九 六 八 年 五 月 上 過 街 頭 、 對 抗 過 戴 高 樂 政 府 軍 警 的 左 派 理 想 青 年 。
像所 有 紅 五 月 人 一 樣 ， 高 舒 納 年 輕 時 也 崇 拜 過 胡 志 明 ， 法 國 人 天 性 浪 漫 ， 在 他 們 的 眼中 ， 就 像 齊 瓦 哥 醫 生 這 類 小 資 產 階 級 份 子 ， 易 信 謊 言 ， 把 這 個 世 界 看 得 太 簡 單 。 法國 的 紅 五 月 像 一 場 麻 疹 ， 發 了 一 場 燒 之 後 ， 高 舒 納 加 入 了 紅 十 字 會 ， 到 非 洲 的 尼 日利 亞 ， 協 助 內 戰 的 傷 者 。
這 時 ， 他 開 始 見 識 真 正 的 世 界 。 一 九 七 九 年 ， 越 共把 大 量 船 民 驅 趕 出 海 。 高 舒 納 如 夢 初 醒 ， 很 震 撼 ─ ─ 一 九 六 八 年 他 所 崇 拜 的 胡 志 明伯 伯 及 其 子 孫 ， 得 到 權 力 之 後 ， 為 甚 麼 會 比 所 謂 帝 國 主 義 更 殘 暴 ？
高 舒 納 用自 己 的 錢 ， 包 了 一 艘 船 ， 親 自 到 南 中 國 海 ， 把 越 南 船 民 一 批 批 救 上 船 。 這 件 事 引 起很 大 爭 議 ─ ─ 法 國 的 右 派 恥 笑 他 ， 喝 令 他 不 要 把 一 群 髒 亂 的 難 民 帶 到 西 方 ， 左 派 指摘 他 干 預 了 「 越 南 社 會 主 義 共 和 國 」 的 內 政 。 高 舒 納 自 己 也 搞 不 清 楚 ： 他 是 法 國 人， 皮 膚 是 白 色 的 ， 他 一 個 人 包 了 一 艘 船 來 到 遠 東 救 船 民 ， 是 一 種 國 際 主 義 的 左 派 人道 精 神 嗎 ？ 如 果 是 ， 他 在 與 一 個 共 黨 政 權 對 抗 ， 怎 會 是 左 派 ？
但 他 像 印 第 安 納 鍾 斯 的 《 奪 寶 奇 兵 》 一 樣 ， 勇 闖 異 域 蠻 荒 ， 拯 救 弱 小 為 名 ， 實 際 上 是 一 個 慈 善 的 帝 國 主 義 者 ， 他 是 左 仔 ， 還 是 右 派 ？
高舒 納 澈 悟 了 ， 他 看 穿 了 西 方 左 派 的 淺 薄 和 天 真 。 薩 科 齊 上 台 ， 喜 歡 這 樣 的 人 ， 任 用高 舒 納 為 外 長 。 緬 甸 暴 風 災 ， 高 舒 納 是 第 一 個 向 聯 合 國 要 求 發 放 軍 事 物 資 的 歐 洲 官員 。
「 左 派 」 這 個 名 詞 ， 源 自 法 國 大 革 命 前 的 三 級 會 議 ： 當 時 法 國 國 王 坐 中間 ， 在 國 王 右 邊 的 是 僧 侶 和 貴 族 ， 左 邊 的 是 平 民 。 想 找 尋 真 正 的 左 派 ， 如 同 想 買 真的 LV ， 一 定 要 去 法 國 找 原 裝 版 ， 其 他 地 方 ， 尤 其 是 慣 於 偽 冒 造 假 的 遠 東 ， 甚 麼 紅衞 兵 ， 火 紅 年 代 ， 還 有 新 冒 起 的 糞 青 一 族 ， 加 了 一 層 染 料 ， 有 的 還 摻 有 甲 醇 ， 全 是冒 牌 貨 。
「 紅 五 月 人 」 是 一 群 善 良 的 人 ， 是 真 正 的 知 識 份 子 ， 像 上 佳 的 紅 酒一 樣 ， 甚 麼 水 土 出 甚 麼 貨 色 ， 認 明 真 上 品 的 左 派 ， 必 是 一 九 六 八 年 紅 五 月 法 國 正 宗。 喝 紅 酒 ， 你 也 會 煞 有 介 事 的 到 普 旺 斯 去 入 貨 ， 不 會 喝 烏 魯 木 齊 出 產 的 次 品 吧 ？

陶傑 2008/05/12

陶 傑 短 評 ： 福 田 衰 多 口

日 本 首 相 福 田 ， 接 受 中 國 中 央 電 視 台 專 訪 ， 竟 然 「 忠 告 」 中 國 民 眾 ， 觀 看 奧 運 時 ， 不 得 向 別 國 選 手 報 以 噓 聲 ， 因 為 此 舉 很 易 引 起 國 際 反 感 。
奧 運 在 北 京 舉 行 ， 中 國 民 眾 到 時 要 噓 誰 、 不 噓 誰 ， 難 道 不 是 中 國 內 政 兼 中 國 人 民 的 言論 自 由 ？ 還 未 開 波 ， 福 田 已 經 在 指 指 點 點 ， 喝 令 中 國 人 收 口 ， 必 激 起 「 日 本 鬼 子 干 涉 我 國 內 政 」 的 義 憤 ， 再 次 把 糞 青 氣 炸 了 肺 ， 後 果 必 適 得 其 反 。
福 田 不 作 聲 ， 糞 青 考 慮 到 日 本 派 軍 警 護 「 聖 火 」 ， 表 現 較 好 ， 本 來 還 無 意 噓 日 本 的 ， 反 正 今 年 八 國 聯 軍 猖 獗 ， 奧 運 各 國 運 動 員 ， 「 可 噓 性 」 高 的 有 ： 帶 頭 杯 葛 開 幕 禮 的 德 國 、 捷 克 、 波 蘭 、 Ｃ Ｎ Ｎ 辱 華 的 美 國 、 永 遠 養 唔 熟 的 英 國 、 家 樂 福 超 市 宗 主 的 法 國 ， 還 有 起 用 民 進 黨 人 當 陸 委 會 主 任 的 台 灣 馬 英 九 集 團 。 敵 人 眾 多 ， 體 育 與 政 治 掛 勾 ， 噓 也 噓 不 過 來 ， 本 來 可 以 放 過 「 小 日 本 」 ， 但 現 在 中 方 已 經 採 取 正 確 措 施 ， 抓 捕 圍 攻 家 樂 福 的 暴 徒 ， 維 護 中 法 關 係 ， 眼 看 法 國 隊 是 不 能 噓 了 ， 空 了 一 個 名 額 ， 日 本 福 田 送 上 來 ， 剛 好 。
你 福 田 叫 我 們 不 要 噓 ， 我 們 偏 噓 爆 喉 嚨 也 要 噓 。 中 國 人民 也 叫 你 福 田 歸 還 釣 魚 台 ， 你 福 田 有 沒 有 歸 還 呀 ？ 一 場 訪 問 ， 本 來 好 好 的 ， 福 田 來 一 記 回 馬 暗 槍 ， 主 動 挑 釁 愛 國 糞 青 ， 此 君 的 政 治 智 慧 ， 看 來 相 當 麻 麻 。



佛 國 故 事

如 果 不 是 風 災 ， 緬 甸 是 一 個 受 到 遺 忘 的 國 家 。
死 了 十 萬 人 ， 緬 甸 軍 政 府 還 要 緬 甸 人 「 公 投 」 ， 支 持 政 府 。 災 民 乖 乖 從 命 ， 無 奈 地 接受 命 運 ， 也 只 能 夠 這 樣 ， 公 投 就 要 支 持 政 府 ， 這 是 「 憲 法 」 規 定 的 。
軍 政 府 卻 不 准 歐 美 的 救 援 人 員 來 ， 把 國 際 的 物 資 ， 貼 上 了 高 官 的 名 字 。 無 恥 到 這 個 樣 子 ， 還 能 稱 為 「 政 府 」 嗎 ？ 如 果 緬 甸 人 民 自 視 為 泥 土 ， 一 直 忍 熬 下 去 ， 全 世 界 也 沒 有 辦 法 ─ 對 不 起 ， 美 國 的 影 響 力 正 在 減 退 ， 第 三 世 界 的 「 內 政 」 很 神 聖 ， 不 能 干 預 的 ， 要 逃 離 這 種 宿 命 ， 只 有 兩 個 選 擇 ： 第 一 是 來 生 投 胎 ， 不 要 做 緬 甸 人 ； 第 二 是 萬 一 不 幸 做 了 緬 甸 人 ， 也 要 做 軍 政 府 頭 目 的 兒 子 、 女 兒 、 侄 子 、 小 舅 ， 他 們 穿 金 戴 銀 ， 在 美 國 有 房 地 產 。
緬 甸 很 悲 慘 ， 英 國 有 責 任 。 二 百 五 十 年 前 ， 英 國 的 商 船 發 現 了 這 個 地 方 ， 繼 而 由 一 個 叫 林 白 的 軍 人 ， 率 領 東 印 度 公 司 贊 助 的 艦 隊 ， 據 為 殖 民 地。 由 於 英 國 早 就 佔 領 了 印 度 ， 管 理 印 度 ， 忙 不 過 來 ， 只 有 把 緬 甸 當 做 印 度 以 東 的 一 個 省 來 管 。
這 樣 一 來 ， 印 度 東 境 的 孟 加 拉 裔 、 僧 迦 邏 人 ， 還 有 泰 米 爾 人 ， 就 紛 紛 越 境 ， 移 民 到 緬 甸 來 長 住 。 他 們 不 尊 重 緬 甸 人 的 文 化 風 俗 ， 就 像 日 治 時 期 的 高麗 人 對 待 中 國 人 一 樣 ， 在 緬 甸 橫 行 。 十 九 世 紀 末 ， 仰 光 已 經 是 全 世 界 最 早 的 「 國 際 都 市 」 ， 有 英 國 人 、 歐 洲 人 、 印 度 各 種 裔 的 人 ， 還 有 遠 道 從 巴 格 達 來 經 商 的 猶 太 人。
因 此 ， 日 本 發 動 「 大 東 亞 聖 戰 」 ， 最 先 拉 攏 緬 甸 ， 向 緬 甸 人 喊 話 ： 「 你 們讓 英 國 人 和 印 度 佬 欺 負 ， 能 忍 受 嗎 ？ 來 ， 我 們 協 助 你 們 自 我 解 放 ， 亞 洲 屬 於 亞 洲 人 的 。 」 緬 甸 的 民 族 獨 立 領 袖 昂 山 ， 跟 日 本 合 作 ， 是 一 位 親 日 人 士 ， 昂 山 的 女 兒 ， 就 是 大 名 鼎 鼎 的 昂 山 素 姬 。
好 笑 嗎 ？ 以 中 國 人 的 標 準 ， 昂 山 就 是 所 謂 「 漢 奸 」了 ， 但 緬 甸 人 至 今 仍 尊 為 民 族 英 雄 。 政 治 這 門 營 生 ， 看 清 楚 ， 不 但 沒 有 真 理 ， 也 沒有 道 理 ， 特 別 在 亞 洲 ， 頭 腦 簡 單 的 傻 蛋 想 「 從 政 」 ？ 祝 他 們 好 運 。
就 像 白 血 球 過 多 ， 演 化 為 血 癌 ， 民 族 獨 立 的 武 裝 ， 變 成 軍 國 政 府 ， 這 就 是 今 天 緬 甸 軍 政 府 用 民 族 主 義 來 統 治 的 原 因 ， 他 們 說 美 帝 的 救 援 物 資 不 道 德 ， 但 自 己 卻 囤 積 。 「 愛 國 」 可 以 是 很 無 恥 的 事 ， 但 平 心 而 論 ， 這 條 路 多 少 是 緬 甸 人 的 祖 父 輩 自 己 挑 的 ， 這 就 是 佛 家 說 的 共 業 ， 沒 有 辦 法 ， 通 往 地 獄 之 路 ， 許 多 都 由 最 激 動 人 心 的 口 號 來 鋪 成 ， 更 大 的 災 難 即 將 到 來 。

陶傑 2008/05/11

星 期 天 休 息 ： 激 情 不 是 氾 濫 印 行 的 鈔 票

今 年 五 月 ， 是 法 國 學 生 運 動 四 十 周 年 。 四 十 年 前 的 五 月 六 日 ， 法 國 大 學 生 在 巴 黎 拉 丁區 遊 行 ， 與 警 方 衝 突 。 法 國 學 生 向 警 方 擲 石 ， 警 方 還 擊 以 催 淚 彈 。 法 國 的 「 一 九 六八 」 （ Soixante-huit ） 成 為 現 代 史 的 一 個 名 詞 ： 激 情 、 浪 漫 、 理 想 。 法 國 年 輕 人想 掀 起 一 場 革 命 ， 推 翻 右 翼 的 戴 高 樂 政 府 。 「 紅 五 月 」 造 就 了 法 國 政 治 、 藝 術 、 文學 的 新 氣 象 ， 對 後 世 有 深 遠 影 響 。
「 紅 五 月 」 的 主 角 ， 是 法 國 的 憤 怒 青 年 。他 們 為 甚 麼 憤 怒 ？ 因 為 六 十 年 代 是 一 個 激 情 的 世 代 ： 越 戰 、 拉 丁 美 洲 革 命 、 搖 滾 樂、 馬 丁 路 德 金 的 人 權 運 動 。
參 與 「 紅 五 月 」 的 法 國 新 世 代 ， 有 的 在 戰 後 出 生， 更 多 在 第 二 次 世 界 大 戰 時 期 出 生 ， 他 們 還 記 得 納 粹 掀 起 的 戰 禍 ， 深 以 法 國 投 降 希特 拉 的 維 希 政 府 為 恥 。 一 九 六 四 年 ， 美 國 柏 克 萊 大 學 校 園 最 先 爆 發 示 威 ， 然 後 蔓 延到 歐 洲 ， 西 方 的 學 運 ， 以 法 國 的 紅 五 月 為 最 矚 目 的 焦 點 。 因 為 法 國 不 止 學 生 運 動 ， 還 有 工 人 大 罷 工 。 學 生 幾 乎 與 工 人 聯 線 ， 掀 起 一 場 革 命 。
總 理 龐 比 杜 答 應 增 加 工 資 、 縮 短 工 時 ， 在 最 後 關 頭 化 解 了 工 運 。 工 人 關 注 的 是 生 計 ， 學 生 卻 沉 迷 於 理 論 。 工 人 覺 得 學 生 只 是 一 群 喜 好 空 談 的 精 英 ， 學 生 也 漸 嫌 工 人 粗 俗 ， 戴 高 樂 當 機 立斷 ， 宣 布 提 前 大 選 ， 激 情 開 始 消 退 。
法 國 的 「 紅 五 月 」 ， 英 美 的 大 學 生 爭 相仿 效 ， 演 變 為 反 越 戰 風 潮 ， 間 接 促 成 美 國 自 越 南 撤 軍 ， 直 到 赤 柬 的 滅 族 屠 殺 ， 中 國「 四 人 幫 」 被 捕 ， 「 紅 五 月 」 的 幽 靈 才 煙 消 雲 散 ， 然 後 是 列 根 和 戴 卓 爾 夫 人 相 繼 執政 ， 西 方 的 右 翼 新 保 守 勢 力 登 台 。 八 十 年 代 「 優 皮 一 族 」 在 華 爾 街 登 場 ， 世 界 進 入網 絡 新 紀 元 。 法 國 的 「 紅 五 月 」 為 西 方 的 左 派 社 會 運 動 奠 定 根 基 ， 還 影 響 了 史 匹 堡 、 盧 卡 斯 、 哥 普 拉 一 代 荷 里 活 的 獨 立 製 作 新 進 導 演 ， 還 有 總 統 克 林 頓 的 黃 金 八 年 。

紅 五 月 的 激 情 ， 是 法 蘭 西 民 族 的 基 因 。 「 紅 五 月 」 繼 承 了 巴 黎 公 社 和 法 國 大 革 命 的 精 神 ， 而 法 國 人 的 激 情 ， 每 次 都 由 年 輕 人 推 動 時 代 的 進 步 。 「 紅 五 月 」 的 歷 史 記 憶 ，是 一 七 八 九 年 的 法 國 大 革 命 ， 法 國 大 革 命 的 領 袖 ， 都 是 死 在 斷 頭 台 上 的 年 輕 人 ； 激進 的 雅 各 賓 派 領 袖 羅 伯 斯 庇 爾 （ Maximilien Robespierre ） ， 死 時 三 十 六 歲 ； 丹東 （ George Danton ） ， 死 時 三 十 五 歲 ； 丹 東 的 左 右 手 狄 慕 倫 （ Camille Desmoulins ） ， 死 時 三 十 四 歲 ， 還 有 追 隨 羅 伯 斯 庇 爾 的 一 個 門 生 聖 如 斯 （ Louis de Saint-Just ） ， 死 時 只 有 二 十 八 歲 。 這 夥 革 命 家 ， 才 是 不 折 不 扣 的 「 憤 青 」 ，他 們 以 提 倡 自 由 、 平 等 、 博 愛 開 始 ， 在 群 眾 的 暴 力 行 為 之 中 ， 亢 奮 漸 漸 喪 失 理 智 ，不 但 屠 殺 皇 室 貴 族 ， 發 展 到 取 締 天 主 ， 滅 絕 所 有 的 異 見 者 ， 但 是 法 國 大 革 命 的 年 輕 激 情 ， 無 人 可 以 否 認 ， 開 創 了 一 個 叫「 現 代 」 （ Modern ） 的 時 世 ， 歐 洲 的 現 代 史 都 以 一 七 八 九 年 的 法 國 革 命 開 始 。
法 國 人 的 激 情 ， 從 不 濫 用 ， 激 情 釋 放 出 來 的 時 候 ， 都 有 令 人 類 歷 史 改 造 的 能 力 。 「 紅五 月 」 正 是 想 繼 承 法 國 大 革 命 的 激 情 ， 但 法 國 大 革 命 湧 現 了 憤 怒 青 年 的 魅 力 領 袖 、小 資 產 階 級 與 工 人 、 失 業 流 民 聯 合 ， 「 紅 五 月 」 的 大 學 生 不 但 無 法 與 工 人 連 線 ， 本身 也 拉 雜 成 軍 ， 群 龍 無 首 。 即 使 如 此 ， 法 國 的 「 紅 五 月 」 四 十 年 來 餘 威 尚 在 ， 創 造了 一 個 世 代 的 思 潮 和 文 化 。
中 國 的 「 憤 青 」 一 族 ， 藉 奧 運 「 聖 火 」 之 名 鬧 事， 圍 攻 家 樂 福 、 企 圖 發 動 「 五 一 」 抵 制 法 國 貨 ， 卻 輕 易 為 中 國 政 府 壓 下 ， 在 同 樣 玩激 情 玩 了 二 百 年 的 法 國 人 眼 中 ， 未 免 有 點 貽 笑 大 方 。

法 中 兩 國 近 世 關 係 友 好 ， 其 中 不 無 法 國 人 欣 賞 中 國 激 情 的 心 理 ─ ─ 中 國 毛 澤 東 的 暴 力 革 命 ， 師 承 俄 共 ， 俄 共 受 馬 克 思 啟 發 ， 馬 克 思 受 到 法 國 大 革 命 鼓 舞 ， 因 此 法 國 人 把 中 國 的 憤 怒 ， 有 點 視 如 己 出 的 惺 惺相 惜 。 中 國 「 六 四 」 後 的 學 生 領 袖 流 亡 海 外 ， 法 國 的 米 特 朗 政 府 伸 出 同 情 之 手 ， 接收 庇 蔭 最 為 熱 情 。 一 海 之 隔 的 美 國 ， 相 形 即 態 度 冷 淡 。 沒 想 到 這 一 次 ， 大 陸 「 憤 青」 的 怒 火 燒 到 法 國 人 的 頭 上 ， 而 且 如 同 反 美 和 反 日 的 情 緒 一 樣 ， 不 但 照 例 三 分 鐘 熱 度 ， 而 且 背 後 並 無 人 權 和 自 由 的 理 想 為 動 力 ， 只 有 歐 洲 ， 視 為 極 右 的 民 族 主 義 情 緒。 法 國 人 搞 不 清 楚 中 國 人 的 「 激 情 」 到 底 有 甚 麼 內 涵 ， 由 五 四 運 動 、 文 化 大 革 命 、六 四 到 最 近 的 「 護 聖 火 」 ， 中 國 式 的 激 情 有 點 像 濫 印 的 紙 幣 鈔 票 ， 一 次 比 一 次 廉 價、 中 國 的 「 憤 青 」 ， 即 使 都 是 年 輕 人 ， 不 但 沒 有 羅 伯 斯 庇 爾 和 丹 東 之 類 的 人 物 ， 也看 不 見 「 紅 五 月 」 的 盛 景 。 中 國 的 「 憤 青 」 行 使 的 是 一 種 「 偽 激 情 」 ， 他 們 很 可 憐， 只 是 工 具 ， 無 從 為 自 己 改 變 命 運 ， 與 法 國 人 的 激 情 相 比 ， 中 國 的 「 憤 青 」 從 來 不是 、 也 不 敢 做 自 己 的 主 人 。
這 就 是 法 國 紅 五 月 四 十 周 年 的 歷 史 意 義 。 法 國 人 畢 竟 是 真 浪 漫 、 真 熱 血 的 激 情 男 女 ， 他 們 的 血 液 裏 有 創 意 ， 沒 有 奴 性 ， 法 國 「 紅 五 月 」 雖 然 政 治 失 敗 ， 但 也 獨 領 風 騷 ， 四 十 年 來 ， 造 就 了 歐 美 的 一 個 現 代 的 文 藝 豐 收 季 。 「 憤 青 」 有 真 有 假 ， 法 國 的 「 紅 五 月 」 ， 當 然 不 如 LV 一 樣 ， 今 日 不 為 崇 尚 物 質 的 中 國 消 費 者 所 知 ， 但 重 溫 法 國 的 激 情 二 百 年 ，就 知 道 激 情 不 但 如 梵 谷 的 向 日 葵 ， 是 創 意 的 元 氣 ， 而 且 原 來 還 是 一 個 浪 漫 的 品 牌 。



人 間 地 獄

聽 完 美 亞 花 露 演 講 ， 幾 天 之 後 ， 與 朋 友 在 中 環 喝 咖 啡 。
「 蘇 丹 軍 隊 鎮 壓 達 富 的 土 著 ， 很 奇 怪 ， 美 國 卻 袖 手 旁 觀 ， 把 責 任 推 給 中 國 ， 好 像 不 大 公 平 。 」 朋 友 是 美 籍 華 人 ， 一 向 反 布 殊 ， 反 對 出 兵 伊 拉 克 ， 美 亞 花 露 的 幻 燈 片 打 出 來 ， 他 也 看 傻 了 眼 ， 但 想 不 通 。
「 那 麼 你 想 布 殊 怎 樣 ？ 出 兵 蘇 丹 ？ 蘇 丹 有 許 多 石 油 ， 賣 給 中 國 ， 如 果 我 是 布 殊 ， 我 也 不 出 兵 ， 一 出 兵 ， 你 就 說 美 國 是 為 了 蘇 丹 的 石 油 了 。 美 國 出 兵 ， 固 然 有 人 罵 ， 這 次 美 國 不 想 干 預 了 ， 請 中 國 這 個 大 國 做 點 事 ， 也 一 樣 有 人 罵 ， 那 麼 美 國 應 該 怎 樣 做 才 對 ？ 」
「 蘇 丹 的 爛 攤 子 還 沒 收 拾 ， 又 輪 到 緬 甸 風 災 。 」 另 一 個 朋 友 Ｃ 說 。
「 美 國 應 該 插 手 嗎 ？ 」 我 說 ： 「 美 國 和 西 方 施 援 ， 美 國 干 預 別 國 內 政 。 西 方 運 送 救 援 物 資 ， 緬 甸 軍 政 府 根 本 不 想 要 ， 他 們 要 的 是 錢 ， 而 且 由 自 己 代 收 ， 給 他 十 元 ， 他 把 九 元 九 私 進 口 袋 。 」
「 怎 樣 把 物 資 直 接 運 送 到 災 民 手 上 呢 ？ 」 ABC 朋 友 說 ， 他 愁 眉 深 鎖 ， 一 副 憂 患 天 下 的 表 情 ： 「 用 空 軍 直 接 空 降 糧 食 吧 。 」
「 不 可 以 呀 ， 」 我 說 ： 「 國 防 部 長 說 ： 美 國 空 降 糧 食 ， 飛 機 開 進 去 ， 會 被 緬 甸 軍 政 府 視 為 侵 略 ， 國 防 部 長 很 聰 明 ─ 你 不 想 我 當 『 霸 權 』 ， 好 了 ， 我 這 次 袖 手 旁 觀 ， 你 自 己 搞 定 吧 。 」
「 但 美 國 有 義 務 解 救 窮 人 呀 ， 我 們 這 麼 富 有 。 」 印 度 朋 友 說 ，他 是 美 國 籍 ， 開 口 講 美 國 ， 有 時 真 情 流 露 ， 以 「 我 們 」 來 稱 呼 ， 美 國 這 個 國 家 ， 真有 凝 聚 力 。
「 你 陷 入 了 自 己 的 盲 點 ， 」 我 說 ： 「 美 國 出 兵 伊 拉 克 的 時 候 ， 你很 激 動 ， 說 布 殊 干 預 第 三 世 界 內 政 ， 現 在 ， 你 卻 很 想 美 國 干 預 緬 甸 這 個 第 三 世 界 的風 災 內 政 ， 這 是 怎 麼 一 回 事 ！ 」
「 干 預 伊 拉 克 不 對 ， 但 這 時 干 預 緬 甸 ， 是 正 確 的 。 」 Ｃ 君 說 。
「 誰 來 評 定 對 錯 ？ 」 我 問 ： 「 伊 拉 克 有 石 油 ， 人 人 說 美 國 想 控 制 石 油 。 但 緬 甸 也 有 礦產 、 稻 米 ， 也 有 製 海 洛 英 的 罌 粟 花 。 你 覺 得 美 國 該 不 該 出 兵 緬 甸 ， 把 軍 政 府 推 翻 ，然 後 控 制 米 價 ？ 」
「 美 國 不 該 出 兵 ， 但 應 該 送 糧 食 。 」 我 說 。
「 但 軍 政府 不 想 要 糧 食 ， 只 想 要 錢 ， 」 Ｃ 說 ： 「 西 方 不 可 以 給 錢 ， 這 樣 只 會 養 肥 軍 政 府 ， 能怎 麼 辦 ？ 美 國 的 影 響 力 在 全 球 衰 退 ， 緬 甸 的 問 題 ， 只 能 由 緬 甸 人 自 己 搞 定 。 有 甚 麼樣 的 民 族 ， 就 有 甚 麼 樣 的 政 府 ， 這 個 世 界 ， 越 來 越 亂 ， 沒 有 出 路 ， 有 道 理 。 」
「 對 呀 ， 人 間 處 處 有 活 地 獄 ， 讓 你 看 得 清 清 楚 楚 ， 這 一 生 積 點 陰 德 ， 以 免 下 輩 子 投 胎 ， 做 了 緬 甸 人 。 」 我 說 。

陶傑 2008/05/10

陶 傑 短 評 ： 前 國 師 有 理 有 節

奧 運 火 棒 特 區 傳 送 事 件 ， 親 中 老 愛 國 的 前 董 伯 國 師 ， 突 然 直 斥 香 港 的 火 棒 名 單 人 選 ， 是 全 中 國 最 差 劣 ， 「 沒 有 以 民 為 本 ， 自 以 為 政 治 正 確 ， 名 單 過 份 商 業 化 ， 過 份 政 治 化 」 。
前 國 師 一 番 痛 斥 ， 對 「 名 單 是 香 港 縮 影 」 之 說 投 不 信 任 票 ， 親 中 政 黨 元 老 在 立 法 會 為 火 棒 手 名 單 一 番 挖 空 心 思 的 辯 護 ， 也 不 幸 遭 到 掌 摑 。
然 而 ， 由 中 國 式 陰 謀 論 思 維 來 看 ， 前 國 師 發 難 ， 當 非 孤 立 事 件 ， 必 有 組 織 、 有 預 謀 、 有 幕 後 黑 手 。 黑 手 的 嫌 疑 ？ 看 看 名 單 少 了 那 一 位 大 人 物 ？ 冇 錯 ， 就 是 治 港 有 貢 獻 的 前 特 首 董 伯 了 。
前 國 師 與 董 伯 關 係 密 切 ， 名 單 上 有 坐 輪 椅 的 曾 憲 翁 ， 卻 無 人 挑 選 腳 痛 早 已 痊 癒 的 董 伯 ， 可 見 人 面 冷 暖 之 現 實 。 前 國 師 眼 見 舊 老 細 受 排 斥 ， 仗 義 出 頭 ， 竟 敢 劍 指 煲 呔 ， 曲 線 提 醒 市 民 名 單 無 董 伯 ， 一 片 苦 心 ， 真 性 情 中 人 。
但 平 心 而 論 ， 國 師 亦 非 無 理 。 大 陸 其 他 城 市 也 派 出 清 潔 工 人 與 郵 差 cha 火 把 ， 工 農 兵 均 衡 參 與 ， 香 港 的 曾 憲 老 既 可 坐 輪 椅 出 山 ， 則 為 何 沒 有 前 反 英 抗 暴 大 紫 荊 得 主 楊 光 老 英 雄 ？ 沒 有 紅 軍 先 烈 過 雪 山 ， 走 草 地 ， 飛 越 大 渡 河 ， 還 何 來 一 九 四 九 年 的 開 國 大 典 ？
豈 止 缺 了 董 伯 ， 劉 華 和 陳 慧 琳 跑 ， 以 前 愛 國 電 影 機 構 長 城 鳳 凰 公 司 的 甘 草 老 演 員 一 個 也 無 ， 火 舞 名 單 ， 不 知 飲 水 思 源 是 世 態 炎 涼 之 縮 影 ， 前 國 師 嚴 正 譴 責 ， 富 有 歷 史 深 度 ， 值 得 反 思 。



坐 郵 輪

潮 流 時 興 坐 郵 輪 ， 五 月 的 藍 天 ， 加 勒 比 海 的 晚 風 ， 希 臘 小 島 的 晚 雲 ， 最 新 的 一 艘 ， 重 十 六 萬 噸 ， 挪 威 下 水 ， 叫 做 海 洋 自 由 號 。 乘 郵 輪 ， 海 上 九 天 八 夜 ， 港 幣 兩 萬 多 元 ， 如 此 民 主 的 消 費 ， 哪 能 不 令 人 聞 價 而 流 淚 ？
海 上 之 旅 不 貴 ， 但 要 自 付 機 票 。香 港 飛 邁 亞 米 ， 乘 郵 輪 的 人 ， 有 一 種 富 貴 的 幻 覺 ， 自 然 不 會 搭 經 濟 位 ， 要 乘 商 務 艙。 到 了 邁 亞 米 ， 當 然 順 道 停 紐 約 三 天 ， 看 一 場 歌 劇 。 跨 門 檻 進 屋 ， 室 內 的 裝 修 不 貴， 門 外 那 條 走 廊 ， 門 口 那 塊 小 地 氈 的 配 套 要 花 點 錢 。
然 而 能 出 門 ， 不 計 較 這 一 切 。 登 上 郵 輪 的 人 ， 一 定 有 一 兩 個 好 朋 友 患 上 癌 症 ， 最 近 逝 世 了 ， 先 是 悲 哀 ， 出 席 亡 友 的 葬 禮 的 那 一 個 上 午 ， 陽 光 普 照 ， 鳥 鳴 深 幽 ， 走 出 墓 園 的 一 剎 那 ， 一 切 都 看 開 了 ， 才 決 定 乘 一 次 郵 輪 ， 首 選 加 勒 比 海 。
一 客 兩 萬 多 元 ， 連 住 宿 和 餐 膳 ，郵 輪 公 司 是 怎 樣 賺 錢 的 ？ 上 了 船 就 知 道 。 除 了 賭 場 ， 還 有 名 貴 的 紅 酒 拍 賣 ， 視 乎 緣 份 ， 有 時 在 伊 麗 莎 白 女 皇 號 上 ， 會 遇 到 一 幅 畢 加 索 的 立 體 時 期 真 蹟 拍 賣 ， 這 些 玩 意， 郵 輪 公 司 才 在 暗 暗 掏 顧 客 的 腰 包 。
就 像 住 酒 店 ─ ─ 酒 店 房 間 裏 的 冰 箱 ， 千 萬 不 要 動 ， 一 罐 可 樂 ， 賣 八 十 港 元 ， 一 包 麥 提 莎 朱 古 力 ， 作 價 五 美 金 。 誰 都 知 道 ， 如 果 敬 移 玉 步 ， 到 酒 店 對 面 的 便 利 店 ， 一 定 省 回 許 多 錢 。 酒 店 的 臥 房 ， 許 多 大 量 折 扣 批 發 給 旅 行 社 ， 是 賺 不 了 錢 的 ， 冰 箱 裏 的 零 食 才 賺 ， 賺 的 是 人 的 惰 性 ─ ─ 明 知 道 便 利 店 就 在 對 街 ， 但 你 們 是 第 一 次 結 伴 來 ， 她 在 這 個 Trip ， 把 第 一 次 奉 獻 給 你 ， 她 在 浴 室 裏 ， 包 著 一 條 毛 巾 走 出 來 ， 說 想 吃 一 包 朱 古 力 ， 你 坐 在 床 沿 ， 是 不 會 跑 到 街 上 ， 省 回 那 幾 十 元 的 對 不 對 ？
郵 輪 公 司 在 荷 蘭 ， 製 造 在 德 國 ， 名 字 叫 伊 麗 莎 白 ， 這 一 切 ， 都 是 品 牌 的 保 證 ， 背 後 有 五 百 年 哥 倫 布 以 來 的 航 海 交 通 史 。 對 呀 ， 沒 有 帝 國 主 義 的 掠 奪 ， 會 有 今 天 的 郵 輪 享 受 ？ 打 開 窗 簾 ， 油 黃 的 甲 板 ， 雪 白 的 船 舷 ， 寶 藍 的 一 線 水 天 ， 謝 謝 你 ， 哥 倫 布 、 麥 哲 倫 、 鐵 鉤 船 長 。 民 主 的 消 費 ， 高 貴 的 享 受 ， 這 四 百 年 的 世 界 歷 史 ， 很 公 平 ， 感 覺 真 好 。

陶傑 2008/05/09

陶 傑 短 評 ： 消 防 員 笑 得 正 確

西 貢 大 車 禍 ， 十 八 人 死 難 當 場 ， 消 防 員 救 災 完 畢 ， 在 現 場 擺 甫 士 微 笑 合 影 ， 遭 到 港 人 唾 罵 ， 指 為 冷 血 。
消 防 員 辛 勞 一 天 ， 合 照 留 念 ， 並 無 不 妥 。 車 禍 現 場 是 西 貢 ， 不 是 戰 時 大 屠 殺 的 南 京 雨 花 台 ， 消 防 員 不 是 日 軍 ， 合 照 的 意 思 ， 是 中 性 的 「 見 證 歷 史 」 ， 不 一 定 是 幸 災 樂 禍 ， 一 九 九 七 年 六 月 三 十 日 午 夜 ， 香 港 主 權 移 交 ， 有 大 把 外 國 遊 客 拍 照 留 念 ， 難 道 也 是 幸 災 樂 禍 ？
然 後 就 是 消 防 員 的 微 笑 了 ， 到 底 是 何 用 心 ？ 奧 運 熱 爆 全 城 ， 傳 媒 鋪 天 蓋 地 宣 傳 ， 人 人 耳 濡 目 染 ， 分 享 喜 悅 。 車 禍 之 日 是 「 聖 火 」 在 香 港 全 城 暴 走 傳 遞 的 前 夕 ， 消 防 員 也 是 中 國 人 ， 其 笑 容 至 少 一 半 動 機 ， 是 無 法 按 捺 民 族 自 豪 感 ， 另 一 半 ， 當 是 想 起 明 日 曾 老 坐 輪 椅 傳 火 的 慈 祥 表 情 ， 忍 不 住 由 心 底 裏 暖 和 地 笑 起 來 。 兩 種 居 心 ， 都 出 於 愛 國 ， 笑 得 有 理 、 有 利 、 有 節 ， 何 忍 刻 責 ？
如 果 消 防 員 不 笑 ， 合 照 時 人 人 哭 喪 臉 孔 ， 第 二 天 見 報 ， 適 逢 「 聖 火 」 傳 遞 大 喜 日 子 ， 愛 國 糞 青 看 見 消 防 員 的 死 老 竇 表 情 ， 必 唾 罵 其 以 哀 悼 死 難 者 為 名 ， 抵 制 聖 火 為 實 ， 明 知 聖 火 就 快 駕 到 ， 一 臉 愁 雲 慘 霧 ， 分 明 是 漢 奸 ， 加 以 點 相 追 殺 。 消 防 員 為 求 自 保 ， 即 使 做 戲 ， 也 要 皮 笑 肉 不 笑 交 貨 。 何 況 中 國 政 府 剛 呼 籲 ： 「 中 國 人 要 以 微 笑 面 對 世 界 ， 世 界 也 會 對 中 國 微 笑 。 」 消 防 員 一 定 都 深 入 學 習 了 《 人 民 日 報 》 的 社 論 。 消 防 大 佬 們 笑 ， 又 鬧 ， 唔 笑 ， 又 鬧 ， 香 港 人 食 錯 了 甚 麼 藥 ？ 消 防 員 的 微 笑 ， 一 點 也 不比 蒙 娜 麗 莎 的 微 笑 更 詭 異 ， 政 治 正 確 ， 應 景 及 時 ， 何 罪 之 有 ？



凌 晨 四 點 鐘

便 利 店 7-Eleven 的 日 本 大 亨 鈴 木 逝 世 ， 香 港 人 說 的 去 「 Seven 」 ， 變 成 了 生 活 名 詞 。
便 利 店 明 明 是 通 宵 營 業 ， 為 甚 麼 叫 「 七 至 十 一 」 ？ 因 為 許 久 之 前 ， 雜 貨 店 上 午 十 時 開 業 ， 八 時 關 門 ， 便 利 店 的 創 辦 人 ， 想 出 一 個 方 法 ， 不 必 多 賣 貨 ， 只 要 延 長 開 店 時 間 ， 就 會 加 強 競 爭 力 。
別 人 九 點 關 門 ， 我 十 一 時 才 關 ， 人 家 上 午 十 時 開 店 ， 我 開 七 點 。 7-Eleven 最 初 只 加 開 兩 小 時 ， 但 後 來 的 超 級 市 場 ， 比 它 開 得 更 早 ， 關 得 更 晚 。 零 售 業 爆 發 了 一 場 起 早 摸 黑 的 大 競 賽 ， 最 後 7-Eleven 索 性 通 宵 不 關 門 ， 勇 奪 市 場 冠 軍 。
從 經 濟 學 看 來 ， 通 宵 營 業 ， 成 本 太 沉 重 。 凌 晨 四 點 鐘 進 便 利 店 ， 是 沒 有 顧 客 的 ， 電 燈 、 冷 氣 、 員 工 的 薪 金 要 多 付 一 輪 ， 哪 會 賺 得 了 錢 ？
但 便 利 店 的 經 營 者 不 是 這 樣 想 ： 店 子 通 宵 營 業 ， 在 市 場 上 ， 人 人 都 知 道 了 ， 變 成 一 種 商 譽 。 不 錯 ， 凌 晨 四 點 鐘 沒 有 人 會 起 床 來 光 顧 的 ， 但 「 便 利 」 和 「 二 十 四 小 時 通 宵 」 這 個 概 念 ， 人 人 在 腦 子 裏 記 住 了 ， 在 白 天 的 時 候 ， 都 會 優 先 光 顧 。 便 利 店 深 宵 的 電 費 和 薪 金 ， 都 是 賠 的 ， 但 由 於 「 通 宵 便 利 」 這 個 商 譽 ， 白 天 的 生 意 ， 會 比 其 他 晚 上 十 時 關 門 的 超 級 市 場 多 許多 。
零 售 賺 錢 有 限 ， 「 概 念 」 兩 個 字 ， 才 更 值 錢 ， 當 別 人 把 深 宵 無 客 的 成 本 當 做 浪 費 ， 只 看 見 半 隻 空 杯 ， 便 利 店 的 日 本 老 闆 ， 卻 盯 著 另 外 那 半 杯 ─ ─ 而 且 那 半 杯 不 是 開 水 ， 而 是 蜜 糖 。
當 全 世 界 叫 「 麥 當 勞 」 ， 不 叫 漢 堡 包 ， 叫 「 可 口 可 樂 」 ， 不 叫 汽 水 ， 以 公 仔 麫 和 出 前 一 丁 取 代 了 「 方 便 麫 」 ， 「 去 Seven 」 變 成 了 上 士 多 、 去 超 級 市 場 的 代 名 詞 ， 便 利 店 就 成 功 了 。
通宵 營 業 ， 還 開 那 麼 多 店 ， 當 初 一 定 有 許 多 對 手 在 暗 笑 ： 電 燈 、 冷 氣 、 員 工 薪 金 ， 成本 怎 收 得 回 來 ？ 但 便 利 店 證 明 他 們 笑 得 太 短 視 了 。 因 為 幾 十 年 來 ， 都 市 的 生 活 型 態改 變 了 ， 多 了 一 種 叫 「 夜 青 」 的 浪 人 ， 因 為 ICQ 盛 行 ， 電 車 男 玩 電 腦 到 凌 晨 四 點 ，會 想 下 樓 買 一 串 魚 蛋 。 加 上 性 自 由 ， 同 居 男 女 多 了 ， 凌 晨 四 點 ， 打 開 抽 屜 ， 發 現 安 全 套 用 完 了 ─ ─ 這 種 事 ， 老 夫 老 妻 是 不 會 做 的 ， 同 居 的 男 女 會 ， 不 由 菲 傭 代 勞 ， 他 自 己 會 暗 罵 一 句 ， 穿 回 衣 服 ， 飛 奔 下 樓 ， 到 Seven 去 。 凌 晨 四 點 鐘 ， 要 做 的 事 情 太 多 了 。
商 業 奇 蹟 就 是 這 樣 誕 生 的 。 當 人 人 都 說 No 的 時 候 ， 獨 有 一 個 人 說 Yes ， 而 且 坐 言 起 行 。 在 便 利 店 ， 買 一 個 杯 麫 ， 熱 乎 乎 地 ， 你 看 見 對 面 一 個 長 得 有 點 像 衞 蘭 的 wet 妹 ， 手 臂 紋 有 一 隻 小 紅 蝴 蝶 ， 她 也 看 著 你 。 不 要 留 戀 ， 這 是 凌 晨 四 點 ， 這 是 Seven ， 她 不 會 是 你 的 終 身 伴 侶 ， 但 安 全 套 的 貨 色 齊 全 ， 你 向 counter 看 一 眼 ， 向 她 揮 手 ， 不 妨 叫 一 聲 ： Hi 。

陶傑 2008/05/08

陶 傑 短 評 ： 豬 型 流 感

港 大 性 感 女 星 陳 巧 文 ， 同 情 西 藏 ， 召 開 記 者 會 ， 傳 媒 採 訪 ， 電 視 台 一 名 新 聞 攝 影 師 突 然 發 狂 ， 破 口 大 罵 ： 「 你 係 唔 係 中 國 人 呀 ？ 你 邊 度 鄉 下 呀 ？ 」
此 一 狀 態 ， 明 顯 是 「 糞 青 流 感 病 毒 」 感 染 。 新 聞 工 作 者 應 該 客 觀 理 性 ， 攝 影 師 的 工 作， 是 Roll 機 拍 攝 。 目 標 人 物 本 身 ， 是 中 國 人 還 是 新 畿 內 亞 人 ， 其 鄉 下 是 番 禺 順 德， 還 是 倫 敦 雪 梨 ， 與 新 聞 攝 影 師 無 關 。
這 位 新 聞 攝 影 師 大 佬 激 於 「 義 憤 」 ， 一 時 之 間 ， 好 似 鬼 上 身 ， 其 精 神 心 智 ， 是 否 適 宜 從 事 新 聞 工 作 ？ 萬 一 派 他 去 伊 拉 克 採 訪 戰 場 ， 看 見 一 邊 是 荷 槍 實 彈 的 美 軍 ， 一 邊 是 伊 拉 克 的 婦 孺 ， 會 不 會 也 突 然 發 作， 丟 下 Camera ， 撲 上 前 與 美 軍 拚 命 ， 為 伊 拉 克 人 民 的 民 族 英 雄 侯 賽 因 報 仇 ？ 也 許 他 身 為 港 男 ， 懂 得 走 位 ， 陳 巧 文 只 是 一 名 弱 質 女 子 ， 毫 無 自 衞 能 力 ， 可 以 放 膽 咆 哮， 如 改 派 到 巴 格 達 ， 在 槍 炮 面 前 ， 才 會 乖 乖 收 口 ， 保 持 「 客 觀 公 正 」 ？
情 緒 太 衝 動 ， 不 宜 做 新 聞 工 作 ， 可 以 改 行 做 「 城 市 論 壇 」 的 星 期 日 職 業 觀 眾 。 做 記 者 最 忌 眼 淺 、 心 浮 、 氣 躁 ， 當 年 採 訪 「 六 四 」 ， 眼 見 軍 隊 平 暴 ， 香 港 記 者 歇 斯 底 里 嚎 啕 大 哭 的 不 少 。 一 個 港 大 女 生 可 以 令 一 名 麻 甩 攝 影 佬 失 常 ， 可 見 糞 青 病 毒 ， 勁 過 豬 型 流 感 。



大 丑 臣

倫 敦 市 長 尊 遜 ， 是 一 位 棟 篤 笑 匠 ， 倫 敦 的 選 民 投 他 一 票 ， 是 為 了 一 種 集 體 回 憶 。
撲 克 牌 裏 有 一 張 百 搭 牌 ， 叫 做 Joker 。 Joker 不 全 是 小 丑 的 意 思 ， 指 宮 廷 裏 專 在 國 王 御 前 說 笑 話 的 人 ， 叫 做 「 丑 臣 」 。
在 中 世 紀 的 英 國 ， 國 王 喜 歡 僱 用 一 個 搞 笑 的 專 家 ， 在 大 宴 群 臣 的 時 候 ， 講 幾 個 笑 話 。這 個 爆 笑 的 能 手 ， 當 時 叫 做 Jester 。 有 時 候 ， 國 王 的 脾 氣 不 好 ， 討 論 國 事 的 時 候， 稍 不 如 意 ， 就 要 下 令 殺 人 ， 說 笑 話 的 這 個 丑 臣 ， 就 要 鑑 貌 辨 色 ， 在 氣 氛 緊 張 的 時候 說 一 個 笑 話 ， 或 者 把 自 己 當 做 傻 瓜 ， 故 意 說 一 句 蠢 話 。 國 王 噗 嗤 一 聲 ， 笑 了 出 來 ， 本 來 浮 現 的 殺 機 ， 也 就 一 掃 而 空 。
王 室 有 一 個 丑 臣 ， 就 預 防 了 君 主 的 專 權 獨 裁 。 有 時 候 ， 某 一 個 大 臣 說 了 一 句 實 話 ， 觸 怒 了 國 王 ， 滿 朝 文 武 ， 眼 看 國 王 的 臉 色 不 對 了 ， 都 會 瞪 眼 看 著 丑 臣 。 丑 臣 要 有 急 才 ， 馬 上 跳 出 來 講 一 句 笑 話 ， 國 王 笑 了 ， 群 臣 也 鬆 了 一 口 氣 。
在沒 有 甚 麼 言 論 自 由 的 時 候 ， 丑 臣 可 以 防 止 國 王 蛻 變 為 暴 君 。 丑 臣 一 人 繫 天 下 之 安 危， 他 的 一 句 爆 笑 ， 可 以 化 解 無 數 人 頭 落 地 的 慘 劇 。 傑 出 的 丑 臣 ， 跟 國 王 一 樣 名 留 青史 。 亨 利 八 世 僱 用 的 丑 臣 ， 名 叫 森 瑪 士 。 莎 士 比 亞 的 劇 裏 ， 多 有 丑 臣 的 角 色 ， 在 悲 劇 中 ， 丑 臣 的 插 科 打 諢 ， 像 吃 羊 排 時 的 綠 色 薄 荷 醬 ， 為 悲哀 的 氣 氛 加 添 一 點 調 味 品 ； 在 喜 劇 中 ， 丑 臣 的 蠢 話 ， 在 情 節 的 發 展 之 外 ， 讓 觀 眾 的神 經 鬆 弛 一 下 ， 莎 士 比 亞 的 作 品 像 妙 手 的 烹 飪 ， 劇 中 的 丑 角 ， 有 時 丑 角 的 獨 白 裏 還 有 伏 筆 ， 就 是 糖 、 醋 、 醬 油 ， 東 灑 兩 滴 ， 西 放 一 把 ， 美 味 得 不 得 了 。
英 國 的 丑 臣 ， 到 十 七 世 紀 平 民 革 命 、 英 王 查 理 一 世 之 後 沒 落 了 ， 因 為 把 查 理 一 世 砍 頭的 克 倫 威 爾 ， 生 性 太 嚴 肅 。 丑 臣 失 業 了 ， 流 落 民 間 ， 出 現 在 歌 劇 和 舞 台 上 。 他 們 戴 著 彩 色 的 三 角 帽 子 ， 帽 端 有 一 個 小 絨 球 ， 觀 眾 不 滿 足 於 只 說 笑 話 ， 他 們 還 要 翻 觔 斗 、扮 低 能 ， 然 後 演 變 為 向 臉 上 互 擲 蛋 糕 的 硬 滑 稽 ， 就 變 成 了 小 丑 （ Clown ） 。
幽 默 感 就 是 從 古 老 的 丑 臣 傳 下 來 的 。 丑 臣 其 實 是 很 重 大 的 人 物 ， 他 們 不 像 中 國 的 岳 飛 、 李 鴻 章 、 翁 同 龢 ， 不 必 繃 著 一 張 臉 。 他 們 也 不 必 做 魏 徵 之 類 的 忠 臣 ， 要 向 皇 帝 「 進 諫 」 。 有 甚 麼 好 「 諫 」 的 ？說 一 句 笑 話 就 得 了 。 中 國 東 漢 時 有 一 個 東 方 朔 ， 後 來 沒 有 了 ， 卻 有 大 把 太 監 。
選 一 個 說 笑 話 的 人 當 倫 敦 市 長 ， 舉 重 若 輕 ， 才 擁 有 真 正 的 「 軟 力 量 」 ， 這 一 點 ， 盛 產 太 監 的 地 方 ， 是 永 不 可 能 明 白 的 。

陶傑 2008/05/07

陶 傑 短 評 ： 糞 眾 無 權 享 受 空 間

時 代 廣 場 「 公 眾 空 間 」 之 爭 ， 原 來 是 一 九 九 二 年 香 港 政 府 早 已 與 商 場 簽 署 契 約 ， 「 公 眾 空 間 」 只 限 於 「 寧 靜 悠 閒 」 ， 凡 有 違 此 一 原 則 者 ， 如 喧 嘩 吐 痰 蹲 mun 挖 鼻 搓 腳 之 中 國 小 農 公 眾 行 為 ， 則 時 代 廣 場 擁 有 契 約 之 解 釋 權 、 裁 決 權 、 執 法 權 ， 可 單 方 面 驅 逐 。
時 代 廣 場 當 局 刊 登 的 公 佈 ， 附 有 圖 片 ， 顯 示 疑 似 大 陸 旅 行 團 人 士 ， 在 廣 場 空 地 席 地 開 餐 。 時 代 廣 場 內 的 商 舖 ， 幾 全 是 歐 美 文 明 國 家 的 名 牌 ： Gucci 、 Versace ， 還 有 星 巴 克 咖 啡 店 。 國 際 名 店 付 了 昂 貴 租 金 ， 自 然 有 權 要 求 時 代 廣 場 在 店 舖 的 視 線 範 圍 內， 杜 絕 一 切 污 染 視 覺 的 核 突 野 蠻 行 為 ， 否 則 何 不 搬 去 長 沙 與 鄭 州 ？
空 間 開 放 給 公 眾 ， 指 的 是 東 京 新 宿 、 紐 約 中 央 公 園 、 倫 敦 這 一 級 國 際 文 明 城 市 的 公 眾 ， 不 是 上 海 至 寧 波 的 杭 州 灣 公 路 大 橋 停 車 路 旁 、 向 大 海 小 便 的 公 眾 。 眾 生 並 不 平 等 ， 有 的 公 眾 有 品 味 修 養 ， 有 的 行 為 低 賤 ， 醜 陋 的 公 眾 ， 包 括 街 頭 追 打 異 見 人 士 的 紅 衫 糞 青， 天 生 沒 有 享 受 過 多 空 間 的 人 權 ， 正 如 他 們 沒 有 資 格 享 受 一 人 一 票 的 西 方 議 會 民 主。
香 港 是 法 治 之 區 ， 「 公 眾 」 並 非 大 晒 ， 契 約 精 神 ， 絕 不 容 糞 青 與 刁 眾 （ 簡稱 糞 眾 ） 玷 污 ， 否 則 有 一 天 ， 糞 眾 必 在 時 代 廣 場 外 開 公 審 大 會 ， 把 港 大 女 生 陳 巧 文 公 開 跪 玻 璃 。 五 月 二 日 之 後 ， 香 港 是 另 一 個 世 界 ， 時 代 廣 場 的 實 Ｑ 大 叔 們 ， 執 法 吧！



喜 劇 市 長

倫 敦 市 長 尊 遜 ， 是 一 位 棟 篤 笑 高 手 。 他 是 一 個 肥 仔 ， 一 頭 亂 髮 ， 樣 子 十 分 搞 笑 。
尊 遜 的 金 句 很 多 。 他 出 身 保 守 黨 ， 以 心 直 口 快 、 口 不 擇 言 著 稱 。 偽 善 的 英 國 社 會 近 年 沾 染 了 美 國 左 派 的 「 政 治 正 確 」 語 言 ： 什 麼 反 種 族 歧 視 、 關 懷 弱 小 社 群 ， 政 治 侵 奪 了 言 論 自 由 ， 尊 遜 不 信 這 一 套 ， 他 堅 持 講 真 話 ， 除 了 「 選 保 守 黨 可 以 令 你 的 老 婆 的 胸 變 大 」 ， 還 把 利 物 浦 人 比 作 巴 布 亞 新 畿 內 亞 的 食 人 族 ， 引 致 新 畿 內 亞 大 使 抗 議 。
尊 遜 崇 尚 精 英 教 育 ， 他 說 ： 「 我 熱 烈 擁 護 教 育 不 平 等 。 」 （ I believe passionately in academic inequality ） 當 香 港 的 特 區 政 府 ， 還 在 撿 拾 美 國 人 的 唾 沫 ， 搞 什 麼 「 副 學 士 」 、 「 六 成 中 學 生 可 以 讀 大 學 」的 時 候 ， 應 該 注 意 ： 他 們 崇 洋 戀 英 永 遠 模 仿 的 白 人 社 會 ， 風 氣 又 開 始 變 了 ， 做 人 可真 累 。
尊 遜 上 位 ， 不 但 工 黨 很 忌 憚 ， 因 為 首 相 白 高 敦 口 齒 不 靈 光 ， 魅 力 和 口才 比 不 上 尊 遜 ， 而 且 保 守 黨 領 袖 金 馬 倫 ， 也 準 備 選 首 相 的 ， 他 提 名 尊 遜 ， 讓 尊 遜 先 出 來 熱 身 ， 做 一 道 泰 式 沙 律 頭 盤 。 哪 知 這 道 頭 盤 味 道 太 好 ， 選 民 吃 了 ， 已 經 半 飽 ， 金 馬 倫 這 道 羊 排 ， 一 下 子 黯 然 無 光 ， 滿 枱 食 客 ， 都 對 沙 律 讚 不 絕 口 ， 羊 排 這 客 主 菜 ， 就 此 在 廚 房 的 烤 爐 裏 放 著 ， 上 桌 也 不 是 ， 不 端 出 來 也 不 行 。
喜 劇 天 才 多 少 是 遺 傳 的 。 尊 遜 的 一 家 人 ， 一 張 嘴 也 不 饒 人 。 有 人 質 疑 ： 像 倫 敦 這 種 複雜 的 國 際 城 市 ， 跟 香 港 一 類 唐 人 街 不 一 樣 ， 倫 敦 族 裔 繁 多 ， 有 全 世 界 三 百 八 十 種 語 言 ， 他 的 兒 子 是 一 個 小 丑 ， 怎 能 管 得 好 倫 敦 ？ 尊 遜 的 老 爸 答 ： 「 他 在 牛 津 讀 古 希 臘文 。 一 個 人 能 搞 定 古 希 臘 文 ， 一 定 能 治 得 好 倫 敦 。 」
有 人 說 尊 遜 仇 恨 同 性 戀 。 他 的 妹 妹 麗 琪 說 ： 「 怎 麼 會 ？ 不 要 忘 記 他 讀 的 是 伊 頓 公 學 。 」 伊 頓 是 男 校 ， 是 英 國 上 流 社 會 學 習 搞 基 的 第 一 站 大 本 營 ， 沒 有 讀 過 伊 頓 ， 而 且 沒 有 在 伊 頓 有 過 同 性 戀 經 驗 ， 英 國 人 普 遍 認 為 ， 不 可 能 是 真 正 的 人 才 ， 無 論 是 政 治 、 藝 術 、 科 學 。
尊 遜 的 弟 弟 說 ： 「 他 差 點 活 不 到 今 天 。 小 時 候 ， 我 們 住 在 布 魯 塞 爾 ， 借 了 鄰 居 的 汽 鎗 玩 ， 當 初 只 是 打 空 罐 ， 後 來 我 發 現 一 個 龐 大 的 目 標 ， 把 汽 鎗 指 向 他 。 」
尊 遜 的 肥 肚 腩 中 了 一 鎗 。 他 大 叫 一 聲 ， 學 著 吳 宇 森 電 影 裏 的 慢 動 作 ， 跳 到 半 空 ， 倒 在 地 上 ， 那 一 鎗 打 得 不 輕 ， 送 了 醫 院 ─ ─ 一 個 把 死 亡 當 作 喜 劇 來 預 演 的 人 ， 才 能 不 止 市 長 ， 應 該 是 首 相 。

陶傑 2008/05/06

陶 傑 短 評 ： 公 眾 空 間 不 容 污 染

「 時 代 廣 場 霸 佔 公 地 」 風 波 ， 時 代 廣 場 當 局 報 刊 全 版 公 告 反 擊 ， 踢 爆 政 府 早 簽 下 契 約， 訂 明 時 代 廣 場 外 空 地 絕 非 「 公 地 」 ， 並 授 權 業 主 只 准 「 有 限 制 的 靜 態 消 閑 活 動 」， 凡 出 現 柏 楊 名 著 《 醜 陋 的 中 國 人 》 所 講 的 「 髒 、 亂 、 吵 」 三 大 「 公 眾 活 動 」 ， 契約 清 楚 說 明 ， 時 代 廣 場 當 局 可 依 法 驅 趕 之 。
風 波 至 此 ， 真 相 大 白 。 廣 場 的 空地 ， 並 非 「 公 眾 大 晒 」 ， 例 如 ， 在 「 聖 火 」 傳 送 之 日 ， 如 果 港 大 女 生 陳 巧 文 以 公 眾身 份 ， 萬 一 在 時 代 廣 場 空 地 出 現 ， 另 有 數 千 紅 衣 人 ， 也 以 公 眾 身 份 ， 在 時 代 廣 場 空地 喊 打 追 殺 雪 山 獅 子 旗 的 Fan 屎 陳 女 同 學 ， 此 一 行 動 ， 由 於 出 於 高 度 愛 國 義 憤 ， 在場 實 Ｑ ， 不 但 不 吆 三 喝 四 ， 執 法 清 場 ， 而 且 還 一 個 個 加 入 愛 國 大 行 動 ， 在 場 警 員 ，則 詐 作 看 不 見 ， 請 問 ， 時 代 廣 場 空 地 此 一 盛 世 景 觀 ， 是 否 與 香 港 此 一 自 稱 的 「 國 際都 市 」 形 象 相 符 ？
時 代 廣 場 公 佈 之 圖 片 ， 更 出 現 疑 似 大 陸 旅 行 團 男 女 ， 佔 奪該 「 公 眾 空 間 」 ， 就 地 盤 坐 ， 正 在 集 體 啃 食 飯 盒 ， 其 小 農 生 活 方 式 之 形 態 ， 可 能 比特 府 尤 曾 家 麗 鞭 撻 沙 田 屋 苑 的 晾 衣 竹 竿 陣 更 醜 陋 十 倍 。
時 代 廣 場 經 營 者 當 然有 責 任 把 「 香 港 美 好 一 面 」 ， 呈 現 於 國 際 ， 確 保 無 人 褻 瀆 公 眾 空 間 ， 包 括 有 樣 學 樣， 老 人 坐 輪 椅 ， 在 「 公 眾 空 間 」 表 演 老 漢 推 車 式 的 傳 聖 火 遊 戲 走 一 回 。
以 特 區 的 民 智 水 準 ， 取 回 公 眾 空 間 ， 確 保 視 覺 和 諧 與 法 治 精 神 ， 時 代 廣 場 寧 願 沒 有 公 眾 空 間 好 。



名 嘴 市 長

倫 敦 市 長 選 舉 ， 名 嘴 尊 遜 代 表 保 守 黨 勝 出 。
尊 遜 是 一 位 幽 默 大 師 ， 出 生 在 紐 約 ， 讀 伊 頓 公 學 ， 然 後 上 牛 津 。 選 民 問 他 ： 為 什 麼 要 選 保 守 黨 ， 告 訴 我 理 由 ─ ─ 就 像 香 港 人 見 工 面 試 ， 以 為 美 國 式 的 僱 主 ， 一 開 口 就 是為 什 麼 我 要 請 你 ， 講 給 我 聽 三 個 理 由 ─ ─ 這 種 拋 浪 頭 扮 smart 的 蠢 問 題 ， 一 旦 成 為風 氣 ， 就 變 成 集 體 的 反 智 。
尊 遜 答 ： 「 選 保 守 黨 ， 可 以 令 你 老 婆 的 胸 變 大 ， 選 保 守 黨 ， 可 以 增 加 你 擁 有 一 輛 寶 馬 M2 型 汽 車 的 機 會 。 」
選民 大 樂 ， 把 票 投 給 他 。 在 一 張 臉 孔 繃 得 緊 緊 的 中 國 社 會 ， 輕 佻 、 侮 辱 女 性 、 色 情 ，罪 名 的 大 帽 子 一 頂 頂 飛 過 來 ， 一 個 民 族 ， 天 生 有 沒 有 資 格 玩 議 會 民 主 ， 就 看 這 一 點 點 分 別 。 有 的 人 限 於 基 因 ， 享 有 西 方 的 民 主 ？ 明 明 不 配 ， 受 獨 裁 統 治 ， 一 個 姓 朱 的帝 皇 家 庭 ， 把 他 們 當 做 地 上 的 泥 一 樣 踩 足 三 百 年 ， 也 不 錯 。
香 港 特 區 政 府 的 官 場 上 學 著 美 國 ， 流 行 一 句 話 ， 叫 做 take line ， 意 思 就 是 要 採 取 政 府 的 統 一 立 場 。 記 者 問 尊 遜 ： 「 對 於 毒 品 問 題 ， 你 take 的 是 什 麼 line ？ 」 尊 遜 裝 了 一 個 茫 然 的 表 情 ， 張 大 嘴 巴 ， 說 ： 「 我 忘 記 了 毒 品 問 題 我 的 line 是 什 麼 。 弊 了 ， 我 的 line 在 哪 裏 ？ 」
許多 政 客 從 政 ， 會 講 一 大 通 「 抱 負 」 ： 對 社 會 有 使 命 感 ， 建 設 社 會 ， 造 福 人 群 ， 為 國家 ， 為 民 族 ， 為 香 港 。 尊 遜 不 說 這 些 悶 蛋 的 廢 話 ， 他 說 ： 「 我 從 政 ， 支 持 保 守 黨 領袖 金 馬 倫 ， 是 出 於 追 求 純 粹 功 利 的 個 人 利 益 。 」 （ I'm backing Cameron's campaign, out of pure, cynical self-interest. ）
尊 遜 心 直 口 快 ， 實 話 實 說 ， 不 但 戳 破 英 國 人 的 許 多 虛 偽 廢 話 ， 他 可 能 還 讀 過 柏 楊 ， 也 說 「 中 國 人 五 百 年 來 ， 對 世 界 文 明 毫 無 貢 獻 。 」 ─ ─ o下 ， 咩 話 ？ 哇 哇 哇 ， 這 還 得 了 ？ 這 個 白 人 帝 國 主 義 烏 龜 王 八 蛋 ， 他 奶 奶 的 冚 家 剷 呀 ！ 我 們 十 三 億 有 血 性 不 忘 鴉 片 戰 爭 的 中 國 人 民 呀 ， 快 齊 齊 × 佢 老 母 ， 抵 制 碧咸 和 英 超 聯 ， 杯 葛 哈 利 波 特 ， 抵 制 學 英 語 呀 ─ ─ 以 上 一 段 ， 謹 代 表 中 國 糞 青 、 彌 敦道 護 火 紅 衣 人 、 藍 衣 衞 士 等 愛 國 心 聲 。 評 論 要 理 性 、 客 觀 、 公 正 、 平 衡 嘛 ， 對 不 ？

陶傑 2008/05/05

陶 傑 短 評 ： 唐 家 樂 福 笑 呵 呵

在「 聖 火 」 壓 境 的 一 片 咆 哮 、 西 貢 大 車 禍 的 一 陣 嚎 哭 聲 中 ， 下 屆 特 首 爭 奪 戰 原 來 早 已 揭 幕 ， 電 視 台 舉 辦 百 萬 窮 人 吐 苦 水 群 眾 大 會 ， 個 個 呼 喚 最 低 工 資 ， 不 但 粉 碎 了 曾 特「 香 港 目 前 是 二 十 年 來 最 好 」 的 「 黃 金 盛 世 論 」 ， 而 且 安 排 低 層 清 潔 女 工 當 眾 哭 訴貧 窮 ， 台 上 坐 居 正 中 的 振 英 哥 ， 以 王 者 姿 態 ， 著 令 女 工 「 一 個 星 期 後 ， 如 果 唔 加 你 人 工 ， 打 電 話 搵 我 」 ， 掌 聲 雷 動 ， 成 為 百 萬 赤 貧 的 毛 主 席 大 救 星 。
那 邊 廂 ， 一 表 人 才 的 唐 唐 ， 也 沒 有 瞌 眼 fan， 主 持 「 聖 火 」 大 典 ， 一 句 「 聖 火 辛 苦 了 ， 回 家 了 」 ， 據 說 把 阿 爺 感 動 得 熱 淚 盈 眶， 行 情 突 告 急 漲 。 唐 唐 隨 即 宣 佈 高 調 出 訪 歐 洲 ， 以 法 國 為 重 點 ， 將 在 巴 黎 會 見 法 國商 界 。
明 知 大 陸 愛 國 糞 青 ， 號 稱 杯 葛 家 樂 福 ， 雖 然 已 呈 虎 頭 蛇 尾 的 敗 象 ， 遭到 加 拿 大 報 紙 公 開 嘲 笑 ， 但 唐 唐 此 時 公 然 與 薩 科 齊 勾 搭 ， 隨 時 會 遭 到 反 法 無 力 的 中 國 糞 青 ， 惱 羞 成 怒 ， 拿 唐 唐 來 發 洩 ， 定 性 為 漢 奸 。
熱 愛 法 國 紅 酒 的 唐 唐 不 會如 此 缺 乏 政 治 觸 覺 ， 以 香 港 人 和 上 海 官 仔 的 性 格 ， 唐 唐 也 不 會 敢 跟 義 和 團 硬 碰 ， 冒糞 青 在 大 陸 網 站 公 佈 照 片 、 發 佈 漢 奸 追 殺 令 之 險 。 唐 唐 將 會 見 法 國 商 界 ， 說 不 定 還邀 請 家 樂 福 投 資 特 區 ， 必 得 中 國 在 背 後 挺 撐 發 功 ， 反 家 樂 福 的 九 名 糞 青 暴 徒 由 公 安拘 捕 。 國 家 為 唐 唐 洗 太 平 地 訪 問 法 國 開 路 ， 絕 非 巧 合 ， 必 有 運 行 ， 唐 唐 還 可 以 帶 同唐 媽 媽 、 太 太 、 子 女 一 起 順 道 登 鐵 塔 兼 老 佛 爺 掃 貨 ， 一 家 樂 福 笑 呵 呵 呢 ！



女 明 星 說 蘇 丹

美 亞 花 露 在 外 國 記 者 會 午 餐 演 講 。 六 十 三 歲 的 女 明 星 ， 放 出 一 組 幻 燈 片 ， 她 在 蘇 丹 達富 ， 不 施 脂 粉 ， 梳 兩 條 辮 子 ， 保 養 得 道 ， 望 之 有 如 二 十 七 八 歲 。
蘇 丹 的 阿 拉 伯 人 政 府 ， 因 為 天 旱 ， 要 向 西 部 的 達 富 掠 奪 水 源 。 達 富 的 土 著 反 抗 ， 他 們 不 是 伊 斯 蘭 教 民 ， 蘇 丹 軍 人 在 達 富 滅 族 ， 聯 合 國 統 計 ： 至 今 殺 了 五 十 萬 人 ， 是 赤 柬 屠 國 的 非 洲 版 。
美 亞 花 露 放 出 來 的 幻 燈 片 ， 兒 童 都 露 出 恐 懼 和 絕 望 的 神 情 。 一 個 十 三 歲 小 女 孩 ， 手 臂上 有 兩 塊 刀 痕 ， 原 來 一 天 之 內 一 伙 蘇 丹 兵 把 她 輪 姦 了 十 多 次 ， 然 後 用 刀 子 在 她 的 手臂 上 硬 生 生 剜 掉 兩 塊 肉 ─ ─ 不 是 一 般 的 「 劈 友 」 ， 刀 痕 不 作 線 狀 ， 不 是 自 上 而 下 砍的 ， 如 果 這 樣 ， 會 把 手 臂 劈 斷 。 士 兵 把 刀 子 平 擺 ， 剷 刮 掉 兩 塊 肉 ， 留 下 兩 塊 菱 形 的深 深 的 凹 痕 。
還 有 一 個 男 童 ， 躺 在 竹 棚 搭 成 的 救 護 所 ， 腰 間 蓋 著 一 張 染 血 的 毛 氈 。 蘇 丹 的 阿 拉 伯 兵 剖 開 他 的 肚 子 ， 男 童 在 擔 架 上 哀 求 ： 我 不 想 死 。 「 第 二 天 ， 他 就 離 開 了 人 世 。 」 美 亞 花 露 說 。
還 有 幾 幅 稚 拙 的 兒 童 畫 ， 畫 著 蘇 丹 兵 闖 進 民 居 ， 向 土 著 一 家 大 小 開 鎗 。 母 親 挺 身 保 護 小 女 兒 ， 爺 爺 、 祖 母 、 兄 弟 全 部 殺 光 ， 小 女 孩 在 亂 中 逃 出 來 ， 向 聯 合 國 人 員 畫 下 了 慘 景 。
「 現 在 我 要 說 一 說 中 國 了 ， 」 放 完 幻 燈 片 ， 美 亞 花 露 正 色 說 。 這 部 份 才 是 戲 肉 ， 人 人豎 起 耳 朵 聽 。 「 中 國 與 蘇 丹 簽 署 了 二 百 億 美 元 的 石 油 合 同 ， 蘇 丹 政 府 用 中 國 的 資 金買 軍 火 ， 買 軍 用 直 昇 機 。 我 到 紐 約 的 中 國 大 使 館 ， 拿 著 手 提 電 腦 ， 向 中 國 官 員 展 示 這 些 圖 片 ， 他 們 很 有 禮 地 聆 聽 。 在 一 個 沒 有 桌 椅 的 房 間， 我 跪 下 來 操 作 電 腦 ， 幾 個 官 員 也 在 兩 旁 跪 下 一 起 看 ， 那 個 情 景 很 有 趣 。 」
「 他 們 有 什 麼 反 應 ？ 」 一 個 外 國 記 者 問 。
「 他 們 很 客 氣 ， 說 會 向 上 頭 反 映 。 」 美 亞 花 露 說 。 熟 悉 中 國 行 情 的 人 ， 都 會 明 白 ， 「我 們 會 向 上 頭 反 映 」 ， 就 是 「 這 不 關 我 的 事 」 和 「 這 件 事 要 慢 慢 研 究 研 究 」 的 意 思。
「 有 一 位 中 國 官 員 說 ： 我 們 向 非 洲 買 石 油 ， 也 為 非 洲 帶 來 許 多 經 濟 建 設 ，我 們 在 非 洲 做 了 許 多 好 事 ， 希 望 你 同 時 也 講 一 講 。 我 告 訴 這 位 官 員 ： 在 美 國 ， 當 你 的 汽 車 壞 了 ， 拿 到 車 房 去 修 理 ， 你 只 會 告 訴 技 工 ， 我 的 汽 車 壞 在 哪 裏 ？ 告 訴 他 引 擎 壞 了 ， 開 發 不 動 ， 而 不 必 告 訴 他 ， 一 對 車 頭 燈 和 一 對 水 撥 還 運 作 良 好 。 」
說 到 這 裏 ， 肅 穆 的 會 場 才 響 起 一 陣 輕 鬆 的 笑 聲 。
美 亞 花 露 說 得 很 深 沉 ， 沒 有 流 淚 ， 她 是 一 位 優 秀 的 演 員 。 五 月 二 日 這 一 天 ， 有 機 會 看美 亞 花 露 的 演 講 ， 與 在 街 上 看 一 位 黑 臉 的 前 人 大 代 坐 輪 椅 傳 聖 火 相 比 ， 哪 一 樣 有 一點 國 際 視 野 和 品 味 ？ 許 多 人 會 說 ， 寧 願 看 這 位 老 先 生 的 表 演 ， 因 為 中 國 人 該 捧 中 國人 的 場 。 但 幸 好 到 今 天 為 止 ， 香 港 還 有 一 點 點 選 擇 。

陶傑 2008/05/04

星 期 天 休 息 ： 永 桓 的 醬 缸 造 就 了 柏 楊 的 不 朽

台 灣 作 家 柏 楊 先 生 逝 世 。 柏 楊 的 影 響 力 巨 大 ， 柏 楊 是 一 位 多 產 的 作 家 ， 卻 以 一 冊 《 醜 陋 的 中 國 人 》 風 行 二 十 年 ， 還 有 英 譯 本 行 銷 國 際 。
研 究 中 國 人 口 質 素 的 問 題 ， 魯 迅 、 林 語 堂 、 胡 適 等 早 有 論 述 ， 但 又 以 柏 楊 引 起 的 迴 響最 大 ， 因 為 柏 楊 比 魯 迅 和 林 語 堂 更 為 深 刻 。 柏 楊 的 白 話 文 功 夫 比 魯 迅 高 超 ， 《 醜 陋的 中 國 人 》 對 中 華 民 族 的 許 多 共 性 ， 膾 炙 人 口 ， 因 為 讀 柏 楊 這 本 名 著 ， 永 遠 都 不 過時 ：
「 中 國 人 是 天 下 最 容 易 膨 脹 的 民 族 ， 因 為 『 器 小 易 盈 』 ， 見 識 太 少 ， 心 胸 太 窄 ， 稍 微 有 一 點 氣 候 ， 就 認 為 天 地 雖 大 ， 已 裝 他 不 下 。 」
「 中 國 人 打 一 架 ， 可 是 三 百 年 的 仇 恨 。 沒 有 包 容 的 性 格 ， 如 此 般 狹 窄 的 心 胸 ， 一 方 面是 絕 對 的 自 卑 ， 一 方 面 是 絕 對 的 自 傲 ， 獨 獨 沒 有 自 尊 。 自 卑 的 時 候 ， 覺 得 自 己 是 一團 狗 屎 ， 和 權 勢 走 得 越 近 ， 臉 上 的 笑 容 越 多 ， 變 成 了 一 種 人 格 分 裂 的 奇 異 動 物 。 」
記 者 訪 問 柏 楊 ： 「 你 認 為 那 個 民 族 對 全 人 類 的 貢 獻 最 大 ？ 」 柏 楊 說 ： 「 我 認 為 是 安 格 羅 撒 克 遜 。 第 一 ， 他 們 創 立 了 議 會 政 治 制 度 ， 使 司 法 走 上 清 明 。 凡 英 國 的 屬 地 獨 立 之 後 ， 都 用 英 國 的 法 治 ， 你 說 ， 這 個 民 族 是 不 是 有 貢 獻 ？ 我 們 中 華 民 族 在 五百 年 來 ， 貢 獻 甚 麼 ？ 」
柏 楊 之 心 直 口 快 ， 不 知 含 蓄 ， 自 然 刺 痛 了 很 多 中 國 人的 脆 弱 心 靈 ， 指 柏 楊 「 詆 譭 」 同 類 。 不 錯 ， 柏 楊 所 說 的 「 醜 陋 的 中 國 人 」 ， 如 果 指 十 三 億 之 中 的 每 一 個 ， 未 必 完 全 精 確 ， 因 為 在 六 十 年 代 的 中 國 大 陸 ， 也 有 一 些 優 秀的 中 國 人 如 林 昭 和 遇 羅 克 敢 講 真 話 ， 堅 持 了 人 性 的 尊 嚴 。 上 一 代 的 中 國 人 也 有 很 優 秀 的 品 種 ： 畫 家 傅 抱 石 、 豐 子 愷 ， 知 識 分 子 陳 寅 恪 ， 還 有 在 柏 楊 蒙 冤 下 獄 時 挺 身 營 救 的 物 理 學 家 孫 觀 漢 ， 也 數 之 不 盡 ， 即 使 今 日 的 海 外 ， 也 有 一 位 中 國 女 留 學 生 王 千 源 ， 在 憤 青 的 瘋 狂 攻 擊 之 下 維 持 獨 立 思 考 。 王 千 源 小 姐 就 不 是 醜 陋 的 中 國 人 ， 一 大 堆 面 目 猙 獰 、 向 王 小 姐 發 出 追 殺 令 的 中 國 憤 青 才 是 。 柏 楊 和 胡 適 等 擁有 國 際 視 野 的 知 識 分 子 ， 也 一 樣 是 很 優 秀 的 中 國 人 。 柏 楊 指 的 是 一 種 民 族 的 共 相 ，歸 納 為 「 髒 、 亂 、 吵 」 三 大 令 人 厭 惡 的 生 活 特 徵 ， 源 自 二 千 年 秦 始 皇 以 來 形 成 帝 皇奴 臣 的 「 文 化 醬 缸 」 ， 令 中 國 人 的 思 維 停 滯 而 酸 腐 。 令 中 國 政 府 也 論 斷 「 中 國 人 民 的 教 育 素 質 差 ， 不 適 宜 像 西 方 一 樣 搞 議 會 民 主 」 ， 很 奇 異 地 也 與 柏 楊 相 同 。 罵 柏 楊 詆 譭 中 國 人 的 人 ， 敢 不 敢 罵 統 治 著 他 們 的 主 人 。 柏 楊 說 ： 「 最 大 的 醜 陋 ， 是 不 知 道 自 己 的 醜 陋 」 ， 可 以 為 柏 楊 的 中 國 人 研 究 的 終 極 結 論 。

柏 楊 的 論 點 ， 永 遠 都 那 麼 In ， 那 麼 潮 ， 令 人 深 有 啟 發 。 柏 楊 說 ： 「 美 國 有 甚 麼 ， 中 國 立 刻 也 有 甚 麼 。 你 有 憲 法 ， 我 也 有 憲 法 ， 但 中 國的 憲 法 像 戲 院 門 口 的 海 報 ， 誰 上 一 次 台 ， 就 變 一 次 憲 法 ， 那 又 如 何 使 人 相 信 憲 法 ？淮 河 之 南 的 橘 子 ， 拿 到 淮 河 之 北 ， 就 成 了 枳 子 。 中 國 的 文 化 就 是 淮 河 之 北 的 文 化 ，逾 淮 而 枳 ， 好 像 是 一 個 美 國 蘋 果 ， 只 要 搬 到 中 國 ， 就 立 刻 變 成 了 乾 屎 橛 ， 醬 缸 的 侵 蝕 力 很 強 。 」
這 是 一 種 基 因 。 何 止 是 蘋 果 和 橘 子 ， 互 聯 網 也 一 樣 。 美 國 人 發 明 的 互 聯 網 ， 本 來 應 該用 於 文 化 和 知 識 的 交 流 ， 用 於 建 立 一 個 中 國 人 自 己 也 懂 得 用 嘴 巴 說 的 「 和 諧 世 界 」。 但 中 國 留 學 生 王 千 源 只 因 為 在 海 外 有 一 點 點 不 同 於 民 族 主 義 情 緒 的 個 人 意 見 ， 針對 一 個 弱 質 女 孩 ， 她 的 同 胞 用 互 聯 網 來 散 播 追 殺 令 ， 把 她 的 照 片 、 地 址 、 個 人 資 料在 網 絡 散 發 ， 暴 徒 在 王 千 源 在 青 島 的 家 居 潑 糞 。 高 科 技 傳 來 中 國 形 成 心 靈 的 閉 塞 ，令 中 國 人 自 我 加 強 仇 恨 ， 柏 楊 先 生 的 真 知 灼 見 ， 真 是 精 確 無 匹 。
柏 楊 是 一 個醫 生 ， 他 看 出 了 其 中 的 病 態 基 因 ： 「 這 就 是 中 國 文 化 的 問 題 ─ ─ 醬 缸 可 以 消 滅 智 商。 至 於 醬 缸 如 何 形 成 ？ 可 能 是 受 儒 家 思 想 影 響 所 致 。 儒 家 思 想 自 從 定 於 一 尊 之 後 ，經 過 一 百 多 年 ， 到 了 東 漢 ， 成 了 一 個 模 式 ， 學 生 只 可 以 圍 繞 著 老 師 所 說 的 話 團 團 轉 。 到 了 明 王 朝 、 清 王 朝 ， 如 果 官 方 規 定 用 朱 熹 的 話 解 釋 ， 就 絕 不 可 用 王 陽 明 的 話 解 釋 ， 根 本 不 允 許 知 識 分 子 思 考 ， 他 們 已 經 完 全 替 你 思 考 好 了 ，時 間 一 久 ， 知 識 分 子 的 思 考 能 力 衰 退 。 沒 有 思 考 能 力 ， 也 沒 有 想 像 能 力 ， 沒 有 想 像 能 力 ， 也 沒 有 鑑 賞 能 力 。 」
柏 楊 一 直 生 活 在 台 灣 ， 此 一 心 得 ， 有 值 得 補 充 之處 ： 馬 克 思 、 列 寧 、 毛 澤 東 說 過 的 話 ， 也 不 准 任 何 人 來 質 疑 ， 後 來 才 有 鄧 小 平 號 稱 的 所 謂 「 解 放 思 想 」 。 相 對 於 毛 澤 東 的 中 國 ， 鄧 小 平 是 敢 於 挑 戰 質 疑 的 唯 一 人 。 「不 管 黑 貓 白 貓 ， 能 捉 老 鼠 的 就 是 好 貓 」 、 「 貧 窮 不 是 社 會 主 義 」 ， 這 種 話 在 西 方 ， 是 三 歲 小 孩 都 知 道 的 普 通 常 識 ， 不 值 一 論 ， 但 在 一 九 七 八 年 的 中 國 大 陸 ， 效 應 卻 有如 山 崩 地 陷 。 舉 國 都 口 瞪 目 呆 傻 了 眼 ， 然 後 又 展 開 了 「 到 底 該 姓 資 還 是 姓 社 」 的 大 爭 論 。
以 秦 始 皇 為 尊 ， 以 朱 姓 的 明 朝 家 族 為 大 ， 後 來 又 以 滿 清 異 族 為 首 ， 然 後 又 以 列 寧 和 史達 林 的 蘇 俄 為 師 。 用 柏 楊 的 話 來 評 析 ： 這 個 醬 缸 阻 礙 了 一 個 民 族 的 思 考 力 鑑 賞 力 ，還 有 基 本 的 判 斷 力 ， 在 此 一 漫 長 過 程 中 ， 中 國 的 「 知 識 分 子 」 在 一 團 醬 一 起 醃 泡 ， 成 為 今 日 的 奇 怪 局 面 。

由 於 柏 楊 所 說 的 「 醬 缸 效 應 」 ， 中 國 無 法 產 生 民 主 ， 今 天 正 是 「 五 四 運 動 」 的 紀 念 日， 「 五 四 」 提 出 的 口 號 正 是 民 主 。 相 當 詭 異 的 卻 是 ： 觀 之 今 日 大 陸 憤 青 追 殺 王 千 源、 圍 攻 家 樂 福 ， 一 發 不 可 收 拾 的 狂 躁 情 緒 ， 中 國 人 自 己 證 明 了 不 可 以 、 也 沒 有 資 格可 以 享 受 西 方 的 民 主 ， 反 過 來 ， 還 要 一 個 「 獨 裁 」 的 中 共 ， 來 勸 喻 要 「 理 性 愛 國 」， 今 天 的 中 國 ， 以 「 愛 國 」 建 立 新 的 言 論 獨 裁 ， 而 且 這 一 次 不 由 毛 澤 東 來 發 動 紅 衞兵 ， 而 基 本 上 是 自 發 。 仇 恨 和 偏 狹 ， 取 代 了 寬 容 和 理 性 ， 如 此 國 家 一 旦 「 民 主 」 了， 王 千 源 的 家 馬 上 會 被 燒 掉 ， 她 的 父 母 會 被 暴 民 打 死 ， 王 千 源 一 旦 回 國 ， 有 很 大 的機 會 被 凌 遲 碎 割 ， 其 肉 賣 至 十 文 錢 一 小 片 ， 像 明 末 名 將 袁 崇 煥 的 結 局 。
這 樣下 去 ， 如 何 收 拾 ？ 這 是 中 國 執 政 者 的 事 ， 不 在 本 文 探 討 範 圍 。 柏 楊 的 論 述 ， 也 不 是沒 有 缺 陷 ： 譬 如 他 由 此 而 否 定 中 國 語 文 ， 不 但 主 張 簡 體 ， 中 文 還 要 拉 丁 化 ， 用 ABCD 來 拼 寫 ， 這 一 點 沒 有 甚 麼 道 理 。 中 國 的 唐 詩 、 宋 詞 、 崑 曲 ， 都 是 知 識 分 子 優 美 的 藝 術 品 ， 與 醜 陋 的 帝 王 與 奴 民 無 緣 ， 而 且 越 南 、 古 巴 也 使 用 拉 丁 字 母 ， 卻 不 見 得 自 由 和 文 明 。
柏 楊 言 詞 直 率 ， 他 的 缺 點 是 身 為 中 國 人 ， 竟 然 說 了 幾 十 年 的 真 話 ， 因 此 他 的 文 字 有 時 未 免 像 高 舉 起 的 十 字 架 ， 引 起 吸 血 殭 屍 的 咆 哮 哀 嚎 。 因 為他 活 在 一 個 苦 難 的 時 代 ， 因 言 論 而 獲 罪 重 囚 ， 是 一 個 從 地 獄 走 過 來 的 勇 者 ， 柏 楊 對 於 許 多 他 看 不 慣 的 事 ， 有 時 未 免 太 上 心 ， 這 一 點 似 乎 沒 有 必 要 。 「 好 的 孩 子 學 不 壞， 壞 的 孩 子 教 不 好 」 ， 柏 楊 先 生 的 情 感 太 澎 湃 了 ， 似 乎 欠 缺 一 點 洞 明 的 冷 靜 ， 何 況 從 佛 家 的 角 度， 一 個 民 族 的 思 想 和 行 為 ， 是 他 自 願 選 擇 的 一 種 共 業 。 例 如 ， 香 港 人 最 近 也 在 擁 抱 著 一 種 共 業 ： 在 互 聯 網 「 香 港 討 論 區 」 ， 香 港 的 中 國 憤 青 ， 也 發 起 了 向 香 港 大 學 的 異 見 女 學 生 陳 巧 文 的 姦 殺 令 ， 香 港 特 區 政 府 的 警 方 ， 聽 任 不 管 。 中 國 人 醜 不 醜 陋 ？ 香 港 人 在 五 十 萬 人 大 遊 行 的 時 候 ， 秩 序 井 然 ， 人 人 互 敬 互 助 ， 沒 有 暴 力 ， 那 時 候 一 點 也 不 醜 陋 。 醬 缸 效 應 長 久 發 酵 ， 以 後 很 難 說 。
中 國 式 的 醬 缸 行 為 ， 在 一 所 裝 修 過 的 戲 院 ， 不 必 換 電 影 海 報 ， 是 同 一 片 上 映 。
柏 楊 先 生 是 一 位 跨 世 紀 的 中 國 作 家 ， 他 的 離 開 ， 連 時 機 都 如 此 完 美 ， 他 是 一 位 對 世 界文 明 有 卓 越 的 警 世 貢 獻 的 人 ， 中 國 的 醬 缸 ， 奇 異 地 保 存 了 柏 楊 作 品 主 題 永 不 過 時 的新 鮮 感 。 時 間 將 會 證 明 他 的 偉 大 和 不 朽 。



美 亞 花 露

美 亞 花 露 在 外 國 記 者 俱 樂 部 講 達 富 的 種 族 大 屠 殺 ， 展 示 許 多 幻 燈 片 。
達 富 在 蘇 丹 的 西 部 ， 蘇 丹 的 回 教 政 府 ， 縱 容 阿 拉 伯 人 組 成 的 兵 團 向 不 信 回 教 的 達 富 土 著 滅 族 ， 其 中 一 張 圖 片 ， 是 一 個 小 女 孩 ， 騎 著 驢 子 逃 跑 。 天 空 的 遠 處 ， 有 一 架 軍 用 直 昇 機 。 美 亞 花 露 拍 了 照 片 ， 倉 皇 撤 退 ： 「 我們 走 後 ， 直 昇 機 就 飛 過 來 掃 射 。 圖 片 中 的 小 女 孩 是 死 是 活 ， 一 直 沒 有 消 息 。 」
美 亞 花 露 的 膽 子 很 大 ， 親 去 達 富 ， 生 命 有 危 險 。 一 個 保 護 兒 童 的 國 際 組 織 的 主 任 ， 幾 天 前 剛 剛 被 槍 殺 。 「 二 ○ ○ 四 年 ， 我 第 一 次 去 達 富 ， 看 見 許 多 驢 子 ， 現 在 ， 遍 地 都是 驢 屍 。 」
屠 殺 達 富 土 著 的 軍 事 組 織 ， 名 叫 「 江 那 維 」 （ Janjaweed ） ， 由蘇 丹 軍 政 府 和 民 間 的 伊 斯 蘭 部 落 混 雜 而 成 。 達 富 這 個 地 方 ， 就 像 西 藏 ， 十 九 世 紀 之前 ， 達 富 是 一 個 獨 立 的 王 國 ， 後 來 埃 及 控 制 了 蘇 丹 ， 達 富 一 度 與 蘇 丹 合 併 。 因 為 蘇 丹 旱 災 ， 阿 拉 伯 的 蘇 丹 人 不 斷 在 達 富 砍 伐 樹 木 ， 他 們 是 遊 牧 民 族 ， 打 進 達 富 尋 覓 水 源 ， 激 起 達 富 土 著 的 反 抗 ， 蘇 丹 人 火 了 ， 來 一 場 滅 族 屠 殺 。
所 謂 達 富 危 機 ， 來 龍 去 脈 是 這 樣 ， 香 港 自 稱 「 國 際 城 市 」 ， 但 美 亞 花 露 來 演 講 達 富 危 機 ， 出 席 的 都 是 外 國 人 ， 午 餐 會 上 的 香 港 人 不 足 半 打 。 平 時 慣 見 的 本 地 政 黨 份 子 ， 學 者 評 論 員 之類 ， 一 個 也 無 ， 可 能 都 湧 到 沙 田 為 曾 憲 梓 老 先 生 傳 送 「 聖 火 」 吶 喊 打 氣 去 了 ， 會 場氣 氛 反 而 相 當 和 諧 。
另 一 張 照 片 ， 一 個 小 女 孩 肩 上 有 一 個 陷 入 的 彈 孔 ， 子 彈 沒 有 貫 穿 ， 為 什 麼 ？ 因 為 她 揹 負 著 一 歲 的 小 弟 弟 ， 蘇 丹 軍 從 後 面 開 槍 ， 背 上 的 小 弟 弟 中 彈 ， 子 彈 貫 穿 小 弟 弟 的 軀 體 ， 速 度 減 弱 ， 再 射 進 姊 姊 的 肩 頭 。 弟 弟 死 了 ， 救 了 姊 姊 一 命 。 美 亞 花 露 講 到 這 裏 ， 全 場 鴉 雀 無 聲 。
畢 竟 是 大 明 星 ， 講 話 清 晰 ， 很 溫 婉 ， 但 很 堅 強 。 放 幻 燈 片 時 ， 還 配 上 一 段 達 富 的 古 老 民 歌 ， 有 一 絲 淡 淡 的 哀 愁 。 阿 拉 伯 大 使 提 問 ： 「 世 上 還 有 許 多 災 難 ， 例 如 巴 勒 斯 坦 的 孩 子 ， 你 為 什 麼 也 不 同 時 關 注 ？ 」
這 個 問 題 ， 沒 有 什 麼 邏 輯 ， 但 大 使 是 問 給 他 本 國 政 府 聽 的 。 美 亞 花 露 說 ： 「 我 當 然 想 幫 助 其 他 的 國 家 ， 但 一 個 人 做 得 到 嗎 ？ 」
幻 燈 片 中 的 蘇 丹 小 孩 和 難 民 ， 個 個 拉 著 美 亞 花 露 ， 懇 求 她 把 血 腥 的 真 相 告 訴 全 世 界 ， 請 歐 美 來 幫 忙 。 這 一 天 ， 在 座 沒 有 幾 個 中 國 人 ， 幸 而 無 人 以 憤 青 的 姿 態 站 起 來 質 問 ： 「 為 什 麼 你 們 美 國 人 總 愛 指 指 點 點， 干 預 人 家 的 內 政 ？ 」 這 種 場 合 ， 出 現 這 種 問 題 ， 就 像 一 碗 湯 浮 現 了 一 隻 蒼 蠅 。
這 一 天 的 午 餐 會 ， 一 道 番 茄 湯 ， 雖 令 人 聽 報 告 而 難 以 下 嚥 ， 但 維 持 外 國 記 者 俱 樂 部 的 名 廚 水 準 ， 味 道 很 好 。

陶傑 2008/05/03

陶 傑 短 評 ： 曾 老 決 戰 美 亞 花 露

聖 火 昨 日 傳 送 ， 在 一 百 二 十 人 的 「 火 炬 手 」 之 中 ， 「 前 國 家 領 導 人 」 曾 憲 梓 老 先 生 憑 「 坐 輪 椅 也 要 跑 」 、 「 邊 個 敢 搶 我 枝 火 」 等 Sound-bite ， 鋒 芒 遠 蓋 過 其 他 一 百 一 十 九 名 茄 喱 啡 ， 與 同 為 昨 日 在 香 港 演 講 要 求 杯 葛 京 奧 開 幕 禮 、 特 區 政 府 終 於 不 敢 驅 逐 的 荷 里 活 女 明 星 美 亞 花 露 ， 並 為 昨 日 全 球 傳 媒 關 注 聖 火 風 雲 的 兩 大 亮 點 。
曾 憲 老 傳 火 ， 遭 到 港 人 唾 罵 ， 頗 令 人 莫 名 其 妙 。 原 因 有 二 ： 第 一 是 港 人 普 遍 歧 視 老 人 ， 第 二 是 正 如 西 方 列 強 嫉 妒 中 國 經 濟 實 力 強 一 樣 ， 曾 老 家 財 億 萬 ， 也 招 人 嫉 妒 。 曾 老 切 不 可 退 縮 ， 正 如 前 董 伯 的 名 言 ： 「 越 多 人 罵 ， 越 證 明 自 己 正 確 」 ， 曾 老 昨 日 cha 火 把 ， cha 穩 爭 氣 ， 論 中 華 民 族 的 國 際 形 象 代 言 人 ， 凡 有 血 性 的 中 國 人 ， 當 然 不 會 選 在 銀 幕 上 與 白 人 上 床 的 章 子 怡 ， 而 必 會 投 幾 十 年 來 堅 持 愛 國 真 理 的 曾 老 一 票 。
美 亞 花 露 既 為 荷 里 活 名 片 《 魔 鬼 怪 嬰 》 的 女 主 角 ， 其 妖 邪 法 力 ， 亦 不 可 低 估 ， 曾 老 雖 然 正 氣 ， 令 人 擔 心 ， 亦 未 必 抵 擋 得 了 。 特 府 是 不 是 應 該 製 作 逝 世 了 不 久 、 愛 國 火 氣 威 猛 、 早 榮 登 極 樂 又 未 及 親 睹 聖 火 分 享 自 豪 感 的 徐 四 老 、 鄔 維 庸 等 兩 大 愛 國 元 老 的 紙 紮 公 仔 ， 沙 田 一 段 ， 由 兩 名 警 員 親 自 揹 負 ， 替 曾 老 一 齊 打 氣 ， 相 信 兩 元 老 在 天 之靈 ， 一 定 會 發 功 護 曾 老 一 程 ， 鎮 住 美 亞 花 露 的 殺 氣 。
而 CNN 如 欲 將 功 贖 罪 ， 昨 日 報 道 聖 火 ， 應 該 全 程 突 出 曾 老 英 雄 ， 鏡 頭 擺 靚 一 點 ， 燈 光 也 要 打 足 ， 不 許 抹 黑 曾 老 這 個 香 港 品 牌 ！



人 字 膠 拖

西 貢 大 車 禍 ， 死 難 十 八 人 。
不 必 爭 相 罵 政 府 ， 政 府 毫 無 責 任 ， 消 防 員 表 現 也 很 好 。 拯 救 完 畢 ， 消 防 員 在 現 場 合 照 留 念 ， 也 沒 有 問 題 ─ ─ 波 蘭 奧 斯 維 辛 集 中 營 ， 幾 十 萬 猶 太 人 冤 死 的 現 場 ， 也 沒 有 禁 止 拍 照 ， 遊 客 和 工 作 人 員 站 在 焚 化 爐 面 前 合 照 ， 只 要 不 要 抱 著 一 隻 毛 Bear Bear ， 手 作 V 字 型 ， 一 切 自 由 。
為什 麼 會 大 撞 車 ， 因 為 香 港 這 個 社 會 的 質 素 。 在 日 本 和 歐 洲 ， 旅 遊 車 司 機 、 郵 差 、 倒垃 圾 工 人 ， 這 一 類 工 作 ， 叫 做 Humble Professions 。 Humble 就 是 謙 卑 的 意 思 ， 但一 樣 要 敬 業 。 香 港 的 旅 行 團 去 過 北 海 道 ， 日 本 的 旅 遊 車 司 機 ， 一 身 深 藍 的 制 服 ， 戴一 頂 圓 帽 ， 還 有 一 對 白 手 套 ， 穿 得 像 波 音 機 師 一 樣 。 你 先 尊 重 自 己 的 職 業 ， 別 人 才會 尊 重 你 。 車 班 準 時 ， 一 分 不 誤 ， 像 日 本 片 《 鐵 道 員 》 裏 的 主 角 ， 天 天 黃 昏 他 都 在 鐵 路 邊 巡 查 ， 戴 一 雙 手 套 ， 穿 一 身 制 服 ， 拿 著 一 盞 訊 號 燈 。
中 國 人 社 會 不 是 這 樣 。 人 人 都 爭 著 「 立 大 志 」 ， 要 做 大 人 物 、 做 大 事 ， 鐵 路 工 人 、 巴 士 司 機 、 郵 差 ， 公 認 是 失 敗 人 士 才 做 的 職 業 。
開一 輛 旅 遊 巴 ， 像 出 事 的 這 一 位 ， 穿 一 件 足 球 T 恤 ， 好 像 也 染 了 金 頭 髮 吧 ？ 一 定 是 前一 夜 看 了 通 宵 足 球 。 許 多 巴 士 司 機 ， 嘴 巴 叼 一 根 煙 ， 嘴 唇 上 有 一 道 小 鬍 ， 拖 著 一 對 人 字 膠 拖 。 一 隻 豬 手 般 的 黑 腳 ， 踩 著 比 他 的 腳 掌 還 大 一 個 碼 的 油 門 ， 上 小 巴 的 時 候 ， 觸 目 驚 心 ： 一 車 乘 客 的 生 命 ， 就 此 控 制 在 踢 踏 人 字 膠 拖 的 這 隻 泥 垢 豐 富 的 司 機 大 佬 的 胖 黑 腳 上 。 他 叉 著 五 隻 沒 剪 趾 甲 的 大 腳 趾 ， 仔 細 數 數 ： 如 果 車 上 有 十 名 乘 客 ， 他 每 一 隻 腳 趾 ， 此 刻 踏 著 煞 車 器 ， 同 時 也 緊 緊 踏 著 控 兩 條 人 命 。
開 著 小 巴 ， 在 屯 門 公 路 ， 車 速 一 百 公 里 ， 他 不 止 在 尋 開 心 ， 而 且 還 在 把 昨 夜 去 東 莞 揼 骨 發 現 貨 不 對 辦 的 一 腔 怒 火 發 洩 在 踩 著 的 油 門 的 五 隻 腳 趾 之 間 。 西 貢 的 大 車 禍 ， 一 條 長 坡 ， 一 條 黑 黑 的 煞 車 印 ， 所 有 的 慘 劇 ， 不 必 調 查 ， 原 因 都 一 樣 。
奇 怪 的 是 ， 香 港 學 著 外 國 把 妓 女 改 稱 為 「 性 工 作 者 」 ， 表 面 好 像 很 尊 重 Humble Professions ， 但 只 停留 在 字 面 上 。 把 巴 士 司 機 ， 改 叫 為 大 型 客 車 車 長 也 沒 有 用 。 他 不 是 車 長 ， 只 是 一 個癟 三 ， 他 拖 著 一 對 人 字 膠 拖 ； 煙 熏 著 眼 睛 ， 他 憎 惡 自 己 的 職 業 ， 正 如 他 處 身 的 這 個 社 會 ， 殘 殺 黃 慶， 十 個 男 女 追 殺 一 隻 小 黑 貓 ， 賤 視 生 命 。 十 年 來 一 張 長 長 的 巨 型 車 禍 的 清 單 ， 這 是 一 種 共 業 ， 死 人 數 十 ， 像 滙 豐 一 樣 是 偶 爾 付 出 的 一 點 Divident 。

陶傑 2008/05/02

花 近 高 樓

開 平 的 碉 樓 群 ， 列 為 「 聯 合 國 文 化 遺 產 」 。 一 片 田 園 阡 陌 ， 聳 立 著 一 千 多 座 不 中 不 西 的 碉 樓 ， 形 相 灰 槁 ， 在 落 日 之 中 ， 有 如 一 群 千 里 遠 征 忽 然 中 了 蠱 的 旅 人 ， 氣 氛 甚 為 詭 異 。
八 十 年 前 美 國 華 僑 落 葉 歸 根 的 建 築 ， 開 平 的 碉 樓 ， 缺 少 了 一 點 點 人 文 的 意 境 。 中 國 的 文 學 ， 有 許 多 以 「 登 樓 」 為 主 題 ， 登 樓 望 遠 ， 觀 景 抒 情 ， 以 《 岳 陽 樓 記 》 為 千 古 名 篇 ， 詩 卻 以 杜 甫 的 《 登 樓 》 為 絕 響 。
為 什 麼 ？ 因 為 杜 甫 的 《 登 樓 》 氣 魄 宏 大， 中 國 語 文 的 張 力 ， 在 巨 匠 的 妙 手 之 中 發 揮 得 天 旋 地 轉 。 讀 杜 甫 的 《 登 樓 》 ， 先 有 觸 電 的 震 撼 ， 繼 有 暈 弦 的 幻 覺 ： 「 花 近 高 樓 傷 客 心 ， 萬 方 多 難 此 登 臨 ， 錦 江 春 色 來天 地 ， 玉 壘 浮 雲 變 古 今 。 」
高 樓 要 綴 以 繁 花 ， 才 格 外 令 人 神 迷 。 「 花 近 高 樓 傷 客 心 」 一 句 ， 鬱 美 之 情 ， 深 沉 得 不 得 了 。 古 龍 的 武 俠 小 說 角 色 ， 有 一 個 大 俠 就 叫做 「 花 滿 樓 」 ， 也 是 淒 美 欲 絕 的 名 字 ， 靈 感 應 來 自 杜 甫 。
古 代 中 國 知 識 份 子 登 樓 ， 是 萬 方 多 難 ， 為 勢 所 迫 ， 他 有 許 多 心 事 ， 無 人 可 解 ， 唯 有 在 登 樓 的 時 候 寄 情於 天 地 。 登 樓 是 很 孤 獨 的 事 ， 「 念 天 地 之 悠 悠 ， 獨 愴 然 而 涕 下 」 ， 樓 上 繁 花 滿 眼 ，更 令 異 鄉 客 神 傷 。 但 在 哀 愁 之 外 ， 大 自 然 是 會 賜 他 一 點 慰 藉 的 。 「 錦 江 春 色 來 天 地， 玉 壘 浮 雲 變 古 今 」 ， 這 兩 句 ， 完 全 是 電 影 的 快 鏡 頭 ， BBC 的 《 天 與 地 》 （ Planet Earth ） 拍 加 拿 大 北 臨 北 冰 洋 的 森 林 ， 由 春 而 夏 ， 自 夏 而 秋 ， 樹 林 的 葉 子由 嫩 綠 轉 化 成 蒼 紅 ， 蔚 藍 一 片 化 為 彩 霞 滿 空 。 高 科 技 和 攝 影 術 才 表 達 得 了 的 畫 面 ，詩 人 區 區 十 四 字 就 寫 盡 了 ， 橫 掃 胸 臆 ， 洗 滌 心 靈 ， 這 就 是 詩 的 威 力 。
如 此 powerful 的 中 文 ， 今 日 上 何 處 尋 呢 ？ 是 華 文 傳 媒 的 娛 樂 版 ， 還 是 政 府 的 文 件 報 告？ 昔 日 詩 人 的 偉 大 ， 益 證 今 日 的 渺 小 ， 他 們 在 「 五 一 黃 金 周 」 是 一 群 蝗 蟲 和 螻 蟻 一 樣 的 消 費 客 ， 無 論 是 開 平 的 碉 樓 ， 還 是 在 巴 黎 「 老 佛 爺 」 掃 貨 LV 完 畢 之 後 侵 略 巴 黎 鐵 塔 ， 只 見 一 片 人 頭 湧 湧 的 喧 嘩 。
因 此 唐 詩 的 中 國 語 文 ， 是 一 種 死 文 字 （ Dead Language ） ， 猶 如 開 平 的 碉 樓 ， 也 是 一 堆 無 生 氣 的 建 築 。 與 雅 典 的 神 殿 、 法老 王 的 金 字 塔 不 同 ， 空 餘 舊 蹟 ， 有 的 仍 富 有 鬱 鬱 蒼 蒼 的 生 命 ， 有 的 沒 有 。 花 近 高 樓 的 時 候 ， 你 想 起 了 誰 ？ 還 是 沒 有 了 記 憶 ， 響 起 口 袋 裏 秘 書 提 示 明 早 開 會 的 手 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