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ly 30, 2010

兒 歌

2010年07月30日

前殖民地時代,港督金文泰不但會說華語,他在珠江一帶到處採風,出版了一冊專著,研究粵語的民間歌謠。
民間歌謠,是無名的人所作,順應水陸交通流通,尤其水道。珠江水路縱橫,童謠民歌就多了,廣州唱流行,很快就到了港澳。
粵語童謠的第一作品,就是「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檳榔」了。順德的媽姐把兒歌帶來,從順德番禺的魚米水道,一直到上環和灣仔的唐樓天台。一隻木板櫈,一襲小白褂和黑綢褲子,把清末民初的記憶,連同一鍋蒸魚的飯香傳下來。
小孩初講話,從兒歌的發音學,「檳榔香,買子薑,子薑辣,買葡突」。小時候,我們不知道「葡突」是什麼,唸成了「菩薩」,以為是廟裏的泥像,但菩薩為什麼會苦呢?
原來不是,葡突是苦瓜的意思。這首兒歌閩南也有,變成了「指薑辣,買羊膽」,在廣東話裏要押韻,「辣」字跟「突」字是一系統,在北方一點的蘇州,跟隨蘇浙話,唱成「薑末辣,買隻鴨」。
小孩從小在兒歌學人情世故。粵語謳比北方的兒歌含蓄一點。北方的小孩唱:「小白菜,地裏黃,三歲兩歲,沒了娘。好好跟着爹爹過,又怕爹爹娶後娘。」同樣的意思,到了廣東,也許是廣東爹爹有錢,後娘早就娶了:「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擔柴上街賣,細佬着花鞋。」後娘沒有現身,但從歌詞裏就體會到後娘的惡毒了——下着大雨,硬要大兒子到街上賣柴,雨天沒生意,柴也會淋濕的,回到家裏,準是一頓打了,相反,後娘生的小弟,卻在家裏穿花鞋子享福。
江浙的兒歌多數字,江浙的母親揉着嬰孩的小手唱:「一縷麥,兩縷麥,三縷拍打麥」,然後與小孩掌擊為戲,一面喊:劈劈啪,劈劈啪,小孩樂了,母親也摟着他笑開了。
豈止是一縷麥,還有七朵花,十杯酒,十八摸呢,一直唱到少年青春期學壞為止。
有的兒歌因為時勢,從東北唱到嶺南,從廣東唱到南洋,有一齣話劇,叫做「放下你的鞭子」,講一個叫香姐的小女孩,跟她父親街頭賣藝,從東北一直流浪到華北,有一首淚水汪汪的插曲:「高粱葉子青又青,九月十八來了日本兵。先佔火藥庫,後佔北大營,殺人放火真是兇,殺人放火真是兇。」
兒歌裏有新聞資訊,有愛國心,由戲班把國家的苦難傳播江湖。有中國人的地方,都知道日本鬼子幹了什麼壞事。烽煙遍地,山河破碎,兒歌是滲着淚痕的一地黃花。沒有兒歌的一代,算中國人嗎?不算。但一眨眼,一百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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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池

信報 -- 波波池

曬胸博出位,露波鬥屈機。去年,o靚模借助書展的書香背景,凸顯肉香,借殼上位。書展之主辦人乃係收租佬、抽水王,豈容人家「老虎頭上釘蝨乸」,今年貿發局發老脾,擋格o靚模的簽名會,並非維護斯文,只是惱羞成怒,不容小姐抽水,無端端發達,將書展變為波濤洶湧之賣肉場矣。

最緊要對波

今年書展的文學著作和嚴肅書籍,銷路卻勝舊年,說明香港風氣改換,連青年示威都有新論述、新風格,大波小姐賣弄老本,也得再動腦筋了。《增廣賢文》有云,「凡事當留餘地,得意不可再往」。君子可以欺其方,小人則斤斤計較,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o靚模去年得罪小人,今年自然無運行。

幾十年前,不論是男人或女人,品評某女子「好身材」,是骨肉勻稱,標致可人。市井阿婆說媳婦好身材,是大臀巨乳,有波有籮,好生養也。今日說某女子身材好,不外是大波而已。幾年前在歡場,有豪客問眾陪酒女郎,「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眾歡場女議論紛紛,竟然正經起來,有答是賢淑、有教養、持家有道的。眾女叫該男子也回答,揭盅了,答案是:「對波!」眾女聽後,低頭不語。火山孝子一語中的,刺中要害:賣肉生涯,對人歡笑背人愁,苦楚淒酸,不足為外人道也。

由風雅到市井

禁忌與誇張、露出與遮掩、修整與覆蓋,都是現代資本主義性慾消費的內容。工業社會之前,女人不穿內衣不戴奶罩,夜間單衣或裸身而睡,視為正常,然而香港短短數十年間接受工業文明,矯枉過正,有歐洲維多利亞時代的禁慾主義,也有現代的性慾消費及縱慾消耗,兩者並存,又發姣又怕痛,蔚為城市奇觀。民眾好像艱苦追求民主與平等,樓盤命名卻是皇庭和禦府;婚姻法不許重婚,採取一夫一妻制,女性主義成為大學文科的顯學,新聞卻狂寫某女星嫁入豪門,捕捉四姨太、六姨太的行蹤以及如何爭取夫君寵愛的招數,千億新婦賣子宮及富豪女友鬥生仔博入宮;韓國的女明星整容擴大乳房,走下階梯的時候卻用手掌覆蓋胸脯,就只怕無人注意她們的乳房正在晃盪。淑女「遮波」之新禮儀,蔓延香港。某些香港o靚模,惟恐人家不知自己賣波,露乳之後,更是一邊行一邊用手掌遮蓋乳溝,彰顯暴露與遮掩的商品消費關係。這也是半吊子現代化的東亞社會的悲涼了。

風月失傳,鄙俗當道

傳媒用語方面,舊日的香港傳媒仍由商家出錢,由文人掌舵,塘西風月與艷情小說之餘緒仍在,鹹濕小報及風月電影,寫女子赤身露體,都用酥胸半露、春光乍洩、出水芙蓉、我見猶憐,寫乳房豐滿,便是太真之乳、雙峰插雲、峰巒起伏、軟玉溫香、盈盈在握,寫鹹濕佬摸乳,便是「祿山之爪」,採用安祿山抓傷楊貴妃(楊太真)乳房之典故。描寫男子早熟,是年少老成,女子是童顏巨乳。描寫乳頭之桃紅嬌嫩,用「新剝雞頭肉」一詞。唐朝之中國開放,即使是宮廷內室,也是軟玉溫香,任君觀看。話說某日楊貴妃浴罷,對鏡勻面,裙腰褪露一乳,唐明皇捫弄曰:「軟溫新剝雞頭肉。」安祿山在旁曰:「潤滑猶如塞上酥。」漢人胡人,各以雞肉及酥酪來讚美太真之乳,可見食物與色情之聯繫,中外皆然。

色情典故是將眼前的快感移位和拖延的古代,令韻味悠長,見了大波妹沖涼便想到楊貴妃沐浴華清池,想像自己是唐明皇,有排嘆也。年輕一代失去典故的文化教養,只得即時快感,無法將享樂時鐘撥後到古代,於是只好另尋方法。方法有二:其一是另創委婉語(euphemism),其二是玩弄文字虐待狂(verbal sadism)。委婉語不提本名,不斷衍生怪名詞,是商業媒體的文字消費特色。例如乳是本名,正經八百,沒得變化,用了委婉語,便千變萬化了。

豪雨襲港,碧波蕩漾

八十年代中期,香港興起移民潮,舊派文人退出,新派港仔上任,色情用語本土化了。要鹹濕,首先是創造遮遮掩掩的委婉語,將真相移位和拖延,於是乳房、奶子變成胸脯,再變成「胸」,乃有胸前偉大、胸襟廣闊、胸襲(摸乳)、胸襲警報、胸前絕後、胸懷大志、胸懷大痣、胸群而出、來勢胸胸、真胸上陣、胸降部隊、胸中飛人、胸中樓閣……。又因肉球之故,便用英文的ball來別稱,這就好玩了,球類運動和游泳的成語都可借用:大波妹、新加坡女(波妹)、對波好大、波霸、波後、波濤洶湧、big波蕩漾、波瀾壯闊、波平如鏡、微波爐、食波餅(女子乳房靠貼男子之面)、送波餅。乳罩、奶罩變成胸圍,再變成bra,bra又分 cup,於是食字gag紛至:飛Bra走奶、減磅升Cup、超Cup美人、曠世奇Bra之類。以前的俗語「車頭燈」、「大木瓜」、「大乳牛」、「大騎樓」、「墮lin娜」(諧音Dorina)、「二筒」之類,太露骨,失去委婉的趣味,少人說了。

至於平胸,古代是無甚惡評,甚至視為美德。平胸也能哺乳,不妨礙育兒。明清時代,家姑甚至要媳婦束胸,以免乳房搖曳,招惹浪蕩兒。踏入現代社會,平胸女子受到歧視,被抨擊為無嘢睇,是「微波爐」、「飛機場」、「洗衫板」、「太平公主」等。高妹一般平胸,報章雜誌之娛樂版,便說人家「高瘦平」、「長平公主」。尖酸刻薄,跟紅頂白,正是香港娛樂圈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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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ly 29, 2010

Sentimental Value for Money

By Chip Tsao | published Jul 29, 2010

2010 is said to be the year of the buying dragon. Affluent Chinese consumers have become the number one foreign buyers on London’s high streets. China overtook the US in 2009 to become the second biggest market for the luxury sector. And it’s not just the figures, but the buying behavior that is changing. Mainland Chinese have been well known for their innovative method of wine drinking by watering down a glass of Beaujolais with half a two-liter bottle of 7-up to make it taste more acceptably Chinese. But now they are learning the meaning of the word authenticity.

It was reported that a Chinese mainland buyer was trying to purchase a charming mews house in Knightsbridge, London where an old English lady had been living for more than 30 years. Through an interpreter, he offered the lady and the estate agent an amount considerably above the asking price, on the condition that the owner leave all her trinkets, pictures, rugs, furniture, plus her doll and teaspoon collection, when she moved out. It seems the over-the-odds price was to secure “authentic quintessential Englishness.”

He promised no messing about with the structure of the house, no black wok to be hung on the window and no golden four-faced Buddha statue displayed at the entrance as would be advised by a blind feng shui master a few thousand miles away in Beijing. Despite all this, the Chinese man was disappointed when he was told the original contents would not be included in the sale as they were the owner’s personal treasures and had great sentimental value. After struggling with his interpreter, and with the extra help of a copy of the Oxford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 the buyer managed to understand the word “treasure” without much difficulty, but couldn’t figure out what the word “sentimental” meant.

I wish the Hong Kong SAR government and its Beijing masters had the same wisdom as that old English lady. Hong Kong would be worth more money if all her “authentic quintessential Englishness” remained unchanged after the 1997 handover, including the red color of the post office and the mailboxes, the olive of the police summer uniform, and the standard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The coastline of Victoria Harbor should have been left the same as it was when Chris Patten boarded the royal yacht together with the royal entourage at midnight on June 30, 1997, and Hong Kong’s countryside, once loved by former governors like Cecil Clementi and David Wilson, should be free from the itching, hairy claws of greedy Chinese developers. Maybe now is the time for the post-80s generation to learn the value of sentimentalism and to fight for Hong Kong’s treasures just like that little old l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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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香港

2010年07月29日

日本人在最高峰時,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中,排行第二。日円高企,將紐約的洛克菲納廣場都買了下來。那時,他們個個揮金如土,好不威風。當今,學廣東人說:沒有這隻歌仔唱了,經濟泡沫一爆,就爆了二十多年,不管換過多少政府,搞不好就是不好,一點也無起色。

近年來更行衰運,汽車出口業出了毛病,電子業又被韓國追上,新上任的總理又說要加消費稅至十個巴仙,人民生活苦不堪言。救星來了,是中國遊客。二○○九年,四十八萬一千六百九十六名大陸客殺到,比○七年高出二十個巴仙來。這幾天又說要放寬,凡是擁有金卡的人(年薪六萬人民幣者)都可以領到簽證,這和數年前的只限團體遊客有很大的分別。那時候,年薪二十五萬人民幣才夠資格申請。

也難怪,記得有件趣事,十多年前有一隊旅行團,到了日本,旅客都逃掉,當黑市移民去,後來弄得領隊也失蹤,在日本打工去也。薪水的高昂,令到日本鄉下也用很多所謂的大陸留學生,在我們去的溫泉旅館,都遇到一兩個國內人士。大城市更多,從小食肆到銀座的酒吧。

這些人忽然找到別的工作,那就是到各購物中心和秋葉原的電器行,當售貨員兼翻譯去,為了應付這些「闊客」。和香港看到的一樣,拿着大叠一萬圓的日幣,眉頭也不皺一下,買大量的化粧品、手錶、電動玩意和高級數碼相機,就算國內買得到的,他們也認為土產貨較為可靠。
有了金卡,現款用光了也可以在自動提款機拿錢,據住友銀行的統計,升長率達到十倍,由○七年的兩千億,到去年的二兆億。

付什麼代價?當然是要忍受顧客的嘴臉。由一個最有禮貌的民族來接待不排隊的客人,在地鐵大聲講電話的客人,到處喧嘩的客人。

「啊,先生,您,是什麼地方來的?上海?北京?」總有人在東京或大阪這麼問我。
當你說來自香港,對方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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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28, 2010

撲滅粵語

2010年07月28日

中國想撲滅廣州話,迎接亞運,因為廣州的「外來人」太多。外地人多了,聽不懂粵語的嘰哩咕嚕,覺得有礙民族「大一統」,禁粵語,是遲早的事。
只是粵語怎樣禁得絕?滅鼠容易,滅粵語難。因為街談巷議,尚且可以派幾個山西大媽,坐在西關的巷口,拿着一把扇子豎尖耳朵聽,誰說了粵語,馬上報公安來抓人,舉報一個,得十元人民幣獎金,很快這位北方大媽就會變富豪。但一對廣東夫婦,敦倫時在房裏用粵語說淫話叫床,又怎樣抓?
但公安如果是廣東人,來到現場,對方拒捕,相互碰撞,情急之下開口罵粗口,也必定是粵語,很難實現抓捕任務。學校教師也要大換血,從北方請幾萬名對廣東話刻骨仇恨的人進駐──例如:祖先在孫中山北伐、洪秀全的太平軍暴亂中被廣東蠻子殺掉過全家的──派來廣州教書,哪個小孩說廣州話,就狠抽嘴巴。
五十年代初期,毛澤東鎮壓地主,在廣東就受到阻力。粵共份子「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地主全是鄉親父老,執行起主席指示時,槍斃不下手,結果中央不滿,改派北方人陶鑄和趙紫陽南來,村村要見血,才有效執行了任務。
廣州話難禁,還有一個原因──撲殺廣州話,要先禁絕粵菜,因為廣府菜的烹製,有炆、灼、烚、煲,烹調的手法,全是廣東字,所謂「普通話」根本無法發音。禁絕廣州話,須從口腔抓起,先一概把廣東菜列為非法,然後才是粵劇。所有粵菜食府,必須三天之內完成「菜式轉型」,改營麥當勞或京川淮揚菜,這就能釜底抽薪,下一代逐步脫離粵語。
迎亞運、滅粵語,廣州先行,香港特區政府不是也爭辦亞運嗎?廣州廢粵語之後,到時高鐵起好了,大珠角一體化,就輪到香港。香港特府嚷嚷的什麼「起錨」,就是一句罪惡的粵語,現在,廣州人借用了,這算什麼?輕者是與「內地」形勢脫節,重則是勾結廣州地方勢力在文化上反中央。看看粵菜名家鏞記福臨門兄弟子女早點分身家,配合亞運,就聰明了。隔壁的名家左丁山,天天用粵語寫作,還是中環的精英呢,老左,你收到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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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July 26, 2010

暢銷書

2010年07月26日

英語世界最當紅兩大史學家,一個是羅弼時,另一個是蘇格蘭人費格森,寫的都不是小眾學術著作,而是暢銷書。兩個人的文筆都好,千絲萬縷的史事,捉住一根線,越牽扯,越引人入勝。英國有說偵探故事的傳統,懂得怎樣佈局。越大的時代,越是從小事說起─像邱吉爾和羅斯福,第一次見面,早在一九一八年。兩人初逢,不甚愉快,羅斯福到了倫敦的大律師學院,被邱吉爾一輪搶白,語多衝撞,羅斯福覺得這個人傲慢無禮。沒想到三十年後,命運把兩人搭成盟友。要有想像力,用說故事的方式講歷史,而且專注細節,是英國許多名家的專長,一個社會,歷史沒有什麼人讀,責任首先是寫歷史的人太過枯燥。兩大名家的共同點,就是右派。歷史不是由馬克思說的「由人民創造」。馬克思斷章取義,他只見到巴黎七月十四日攻打巴士底獄─不錯,那一天,確實沒有領袖振臂高呼,領袖是後來才湧現的,這是法國革命之所以特別的原因。羅馬的斯巴達克叛亂(大陸叫「斯巴達克起義」有政治立場),中國的太平天國暴亂(共產黨叫太平天國「革命」),不論多卑微,都有頭目。讀一點點歷史,就知道為什麼二○○三年七一的香港五十萬人大遊行,只像吹過一陣微風,不會有什麼歷史的影響。「人民」是不成為「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愚昧卑賤的人民,更無此資格。即使刁民,如太平天國的團伙也會產生幾個半文盲的匪首如洪秀全之流。台灣的高陽,就嫌所謂「太平天國」身上那股腐朽惡臭味,一生不沾這一章,怕污了自己的筆,高陽稱之為「洪楊之亂」,這就是見地了。希特拉就比洪秀全的「品位」高。推動歷史的人,就是拿破崙、邱吉爾、羅斯福、列根、戈巴卓夫、戴卓爾夫人,這個系列,連甘迺迪和克林頓都不算。第三世界的「人民」,更不知排在哪裏。定了這個位,歷史就像小說,像司馬遷筆下的〈刺客列傳〉,就好看了。英語世界賣得紅遍全球的是史書和小說,而不是什麼湯水、風水、炒股投資的「喼水」的「三水讀物」,二十一世紀,哪一種語文才配領導人類文明,不是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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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ly 25, 2010

歷史學家

2010年07月25日

英國名家來香港,鄧永鏘中國會大宴親朋,我坐在歷史學家羅弼時(Andrew Roberts)身邊。
羅弼時說,他正在寫一本拿破崙傳,長九百頁。「拿破崙與威靈頓。」我說:「你早寫過了,我期待你寫法國大革命,因為這是現代史的開頭,也是拿破崙傳的上篇。」
「法國大革命是要寫的,但不是現在。」羅弼時說。對於英國歷史學家,法國大革命就像英國文學裏的莎士比亞,像中國文學裏的《紅樓夢》,是功力的表演。
「我有一個很久的疑問。」我問大師:「為什麼英國人對拿破崙之後的十九世紀法國沒什麼興趣?例如巴黎公社、路易拿破崙、拿破崙三世,這方面的論著很少,是因為十九世紀是英國維多利亞的黃金時代,還是英國人情迷法國大革命的血腥,間接對法國人有歧視?」
「確實是有一點點,」羅弼時說:「主要是自拿破崙之後,法國人搞不出什麼新花樣了。革命還有第二次,卻是反高潮。中國對十九世紀的法國更有興趣嗎?」
「主要是巴黎公社,雨果的《悲慘世界》,還有空想社會主義。當代的中國人,視馬克思為祖宗,馬克思的資本論在十九世紀中面世,他預測的無產階級革命,沒有在英國發生,反倒在法國催生了巴黎公社和《國際歌》,所以中國人對十九世紀的英國,只知一面倒的鴉片戰爭,對十九世紀的法國卻有很多浪漫的遐想。」
「歷史學有時會加強偏見,特別是當不懷好意的政客騎劫了歷史。」羅弼時說。
「就像 AJP泰萊,」我說:「英國上一代的歷史泰斗。他竟然說希特拉不過是另一個拿破崙,只是想用武力統一歐洲。泰萊對蘇聯共產革命也一廂情願,可怕的政治幼稚病。」
「他不止幼稚,他是怪物( He was a monster),」羅弼時說,英國學者很少用這樣的詞彙攻擊同行和先輩,但如果看過泰萊對希特拉的觀點,也會同意。
來香港,羅弼時講座「為什麼希特拉輸去戰爭」。「這是多餘的,」我說:「看過你的著作的人,不須要再聽你複述一次幾本代表作的內容,講一點你的史觀,以及怎樣引古證今,分析一下今日世界的局勢,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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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ly 24, 2010

大浪西風暴

2010年07月24日

大浪西灣的海邊郊野,忽然刨光一片綠地,原來是大陸富商魯連城動手,「發展是硬道理」,把經濟建設搞上去,和香港並肩一起,貫徹小平同志的指示。環保團體大罵魯連城的「蒙古能源」踐踏香港的大自然。香港人可不可以不要太激進呢?這位上市公司主席的名字取得威猛,一看就知是格局宏大的豪人:「魯」是魯智深那個魯,倒拔垂揚柳,用西方綠色霸權觀點看來,是破壞自然植物生態,但由中國文化傳統觀之:是江湖俠客之豪氣,挖掉一小塊草地,沒甚了不起,香港人不要歧視北方同胞,要寬容。中國各地,為了高速城市發展,廣州與番禺連城,深圳與東莞連城,上海與浦東連城,有了高速鐵路,將來上海杭州和紹興也一線連城,叫做特大上海。連城就要改造城市,整頓生態,把大浪西灣刨掉一幅地,與大陸相比,實屬瑣碎。環保組織製造阻力,背後定有外國勢力指使。特區政府軟弱,曾蔭權下台前應從速成立「城管隊」,保障國家特區經濟合理發展;當然,亦應同時設立「大浪西灣上訪辦公室」,讓綠色和平什麼的繼續喧鬧,香港到底也是寬容的。公司既稱蒙古能源,蒙古是什麼意思,有點通識就會知道。不,蒙古不是「蒙古兒」那個蒙古,不然,平機會就會給《蘋果》打電話。蒙古是成吉思汗的蒙古,版圖從庫頁島橫跨匈牙利,大軍踐踏之處,寸草不生,在戈壁大漠生長的英雄,因為文化隔閡,不懂何謂「一水護田將綠繞」,而「只識彎弓射大雕」,是正常的。有忽必烈皇帝在大都撐腰,曾蔭權再懵,也比我們香港人站得高、看得遠,看見刨土機在大浪西灣搞作,破壞綠色的田園,難怪不見影蹤,他的下屬高官,一個個支支吾吾,結結巴巴,與特首親自召見十八區的區議會眾首長,責成骨灰龕建設之拍桌子訓政,完全兩副面孔。有點時事通識的,就知道以中國宮廷主僕政治之傳統,十分正常,更不應深責。大浪西灣事件,要理性溝通,要循序漸進,要快樂抗爭,不要那麼多怨氣嘛。再搞對抗,人家是射雕英雄,什麼大浪西,當心褲浪(廣東人說褲浪,就是北方話的褲襠)裏的小雞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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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uly 23, 2010

兒童文學

2010年07月23日

向孩子說故事,華文的閱讀世界,從冰心的《寄小讀者》開始,都是一堆小黃花青草地安琪兒母愛的潔白產品。
可不可以不說大灰狼和小白兔,換一個角度,像哈利波特一樣,把小孩帶進成人的陰暗世界呢?英國兒童小說家何洛維茲的《阿力士萊德系列》,充滿暴力和陰謀,例如,有一個國際犯罪集團的女魔頭,是威爾斯人,她的父母是威爾斯獨立的狂熱份子,曾放火燒了兩所英國人的屋子,把一家人燒死。父母被判終身監禁時,她才六歲,作者說,她的犯罪性格就此誕生了。
主角的父親,是軍情六處的特務,軍情六處幹掉他爸爸,然後又把他誘攬進這一行。阿力士萊德像哈利波特一樣,是一個孤兒─如果父母在生,管這樣管那樣,就沒有故事了─他時時被迫逃學,周遊列國,替國家查探國際集團的陰謀:發動核戰、毒害農作物、製造污染、挑撥英美同盟然後由別的邪惡軸心來統治世界。
小說是寫給小孩看的,像一切精采的小說,何洛維茲的壞人寫得很精采。兒童文學可以這樣創作:不要對孩子強調什麼教育意義─當然,孩子需要教育,但讓小主角做特務,很早就認識成人政治世界的陰險,就是最好的教育。
何洛維茲的英文出神入化:簡短的句子,強烈的開篇,看了之後,覺得丹布朗的《達文西密碼》是垃圾。豐富的細節,還有奇詭的黑色幽默。每一集都發生在異國的一個地方,作者先親自旅行,像阿姆斯特丹和威尼斯,做足了地理的研究,讓主角在這個地方逃亡,千迴百轉,完全真實。
兒童文學要風行全世界,要寫得反叛,倒過來,不要誤導小孩,讓他們以為世界充滿善良和純真。馬克吐溫筆下的湯姆沙耶就是壞孩子。主角夠壞、小讀者才喜愛。
一個社會如果內有婆婆媽媽的道德包袱,外有這樣不許那個也不准的不自由環境,就沒有好看的小說。華文世界的兒童文學很潔白,小孩都是不快樂的一群。何洛維茲的小說讓小孩讀了,不見得就學壞,因為主題還是公義戰勝邪惡,維護世界和平。這一點點道理,不知道許多人何時才想得通,只崇抄襲,一個社會僵化而沉悶,不是沒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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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ly 22, 2010

Strangers at the Book Fair

By Chip Tsao | published Jul 22, 2010

British comedian and writer Stephen Fry, spy thriller master Frederick Forsyth, children’s thriller writer Anthony Horowitz, historian Andrew Roberts and poet James Fenton are all gathering in Hong Kong this week to host talks or appear at the local Book Fair. Like a Mongkok fishball hawker accidentally stepping into the Ritz Hotel in Paris and given a menu and a wine-list, this dazzling cast of top-class intellectual elites might prove a bit too heavy for Hong Kong.

When Alfred Hitchcock came to the territory to promote his new film “Psycho” in 1960, he was invited to dinner by the then-governor Sir Robert Black. When Kevin Costner transited in Hong Kong on a far eastern tour, he had afternoon tea with Chris Patten at Government House—even at a time when the leading Hollywood star’s career was on the wane after the big flop of “Waterworld.” If the Hong Kong SAR government is planning to squander another HK$30 billion to host the Asia Games in an attempt to cajole the world into believing that Hong Kong is still an “international city,” they should consider this Book Fair a golden moment for a grinning Donald Tsang to seize a ribbon-cutting photo op with a pair of golden scissors and a British literary entourage flanking him (although he’d be very much dwarfed by someone like Stephen Fry). And it would cost nothing, as they are all the guests of honor of either the British Council or Sir David Tang.

The government’s low profile is perhaps normal. After all, this is a visit from intellectuals from Britain, rather than a delegation from the province of Heilongjiang on an investment promotion tour. Some of them are politically dangerous. Stephen Fry has recently been openly critical of cruelty against animals in China, angering the Chinese ambassador in London. Roberts is an adviser to an institution called The Freedom Association, and we know that the word freedom, together with democracy, is abhorred by Beijing, thus increasingly disliked by Hong Kong. Horowitz has written a lot of sensitive stuff too, among them creating an international criminal gang named Scorpia which features a middle-aged Chinese man called Dr. Three (“with waxed and dyed black hair”) on the executive board, a figure familiar to anyone whose seen enough CCTV news.

This is only to assume the erudition of our English-speaking and wine-drinking leaders. It is more likely that they haven’t read any of their books or heard of these names. Summer is a holiday season for government officials and legislators to visit their children at Winchester or Harrow in the UK and get in some shopping time on New Bond Street. Those who can’t afford this luxury will flock to the Book Fair. The half-naked teen models have been banned. Instead, we have a group of odd-looking Englishmen talking on topics that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the stock market, finance or forecasting future global investment opportunities. What a ch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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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21, 2010

幸福國家

2010年07月21日

幾個朋友閒聚,常常說起下輩子如果再投胎,有得選擇,最好投胎做哪一國人。
現在,蓋洛普世界民意調查出來了,丹麥、芬蘭、挪威、荷蘭,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國家:繁榮、文明、富足、真誠,人活得有尊嚴,奶粉沒有毒素、政府不強拆房子、餐廳不用溝渠油燒菜,幸福指數最高。
這幾個國家人種極為優秀:幾百萬人口,創造出諾基亞、愛立信、飛利浦,全是行銷國際由落後國家瘋狂模仿抄襲的名牌。如果相信佛家輪迴說,投胎做了丹麥人、芬蘭人,前世一定積了許多慈祥的陰德。
北歐的男子很英氣、高峻挺拔,不像美國中西部,遍地癡肥。女性如英格烈褒曼、莉芙烏曼,雖是百中挑一,到奧斯陸和斯德哥爾摩看看,早春三月,一地冰光,北歐女子一頭金白的麗髮,着一件黑皮衣,一件棗紅毛衣,一對長靴,一雙眼睛卻碧綠色,真是人間何處得此風景。
森林和湖泊,百萬年保存,鄉間的房子多用木頭和石塊,自然主義的建築風氣,遠播北美洲,到了丹佛和科羅拉多,洛磯山下的旅舍,叫做 Lodge的,都有濃濃的北歐味。
四國之中,唯有荷蘭遺憾一點,太過開放,收留了大量非耶教國家的移民。他們許多都不會認同西方的自由和寬容,漫畫家和劇作家被追殺。想繼續維持國家的幸福美譽,不但趕快收緊移民政策,不要像一海之隔的英國一樣沉淪。
生為法國人和意大利人,也很幸福的,享不完的醇酒美食,而且地處地中海,天氣無北歐之陰森。康城、拿不勒斯、蔚藍海岸、西西里,開一家雜貨舖、咖啡店,七月的下午,金黃的陽光裏,在庭院裏彈一首曼陀琳,茶几上有一杯 Expresso,一面看着鄰居那個拉丁肥婆在二樓的陽台晾一塊淺藍色的牀單,相視一笑,院子的牆角,有一隻花貓靜靜在洗臉。這樣的日子,幾生修到,也幸福得化不開。
這一生閣下沒得選擇,但佛家說,下一輩子是有的,只要這一生,尊尚自然,愛護動物,閒來多茹素,起來保護一下香港的大浪西灣不受「開發」,聽一點莫扎特和布拉姆斯,少做點按摩揼骨之類的無聊事,都在積德,下生人再投胎,就不會在索馬利、津巴布韋、北韓出生了。
而這一輩子,仔細想想,生得早,而且在殖民地時代的香港,此時上了岸,都及時辦好了移民,不就是上一輩子做了許多好事嗎?繼續做下去吧。把人生置於輪迴觀中,一切都充滿希望,就像黑暗盡頭,一地冰雪,閃耀着幻彩的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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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ly 20, 2010

保衛大粵語

2010年07月20日

我是客家人,憂心客家話失傳,但我熱愛粵語。保衞粵語,固可從政治平權、從文化權利去講,但保衞粵語、保育粵語,更應從中文保育來講。

粵語保存中華雅言,珍如拱璧,即使粵語不是有一億人講(實際數字),只有幾百人講,也要保育,也要在學校傳習,特別是香港的情況,正體字、粵語教中文的優良傳統,出於政治意外,由英國殖民政府保存下來,更是文化奇迹,香港人固然要珍惜,大陸人也要理解。北方人立場不同,珍惜不珍惜,由得他們,但不要橫加干預,不准吾人在公共領域和文教機構用粵語。

漢音唐話 文化集成

陳存仁醫師《閱世品人錄—章太炎家書及其他》記載,劉半農(劉復)倡導白話文,求教於章太炎。章說,白話文不自今日始,《毛詩》就是白話詩,《水滸》、《老殘遊記》,用蘇白寫的《海上花列傳》,也是白話文。但是你們寫的白話文,是根據什麼言語做標準的。劉半農侃侃而談:「白話文是以國語為標準,國語即是北京話。」章師聽了大笑,問劉:「你知不知道北京話是什麼話?」劉半農不假思索答說:「是中國明清以來,京城裏人說的話。」章質問:「明朝的話你有什麼考據?」劉半農無言以對。

章以明朝音韻誦讀文天祥《正氣歌》,發音與北京話迥異,說道:「現在的國語,嚴格地說來,含有十分之幾是滿洲人的音韻,好多字音都不是漢人所有。」此話一出,劉半農啞口無言。

廣東人源自古代越族,在漢唐期間接受中原文化,此後關山障隔,免受胡人沾染,邊陲之地,反留有漢音唐風,德國民俗學稱此為文化孤島(德文Kulturinsel),猶如今日要親見唐代之淳厚,宋代之雅緻,要參訪日本京都。又因文人雅士來嶺南施教者,多因貶謫,如韓昌黎、蘇東坡、屈大均,故粵人之文風,最重氣節,常懷整頓中原、匡正天下之心,此洪秀全、康南海、孫中山之義事也。

清末民初,又與西洋接觸,因此廣東話的語音和詞源最為豐富:古代南方民族土語、漢唐中原雅言及西洋翻譯借詞。中文與土語混同千年,修成正果,復加西洋新語,更見活潑。

北方白話,乃至共產中國推行的普通話,語源是明清江浙官話、蒙古滿洲胡音及蘇俄翻譯文體,只混了幾百年,而且混得蕪雜。「我的車讓他給砸了」(我的車被他毀了)。這是北京土話,不是通用中文,今日也成了普通話、白話文了。以北方普通話做中國語文典範,乃是近世中國語文之大災難;中共簡體字那一筆混賬,且不說了。

文書方面,由於粵語語音豐富,聲母二十個,韻母有八十八個(介音三十五個),聲調有九聲(或十聲)。比諸粵語,普通話聲母之數相若,但韻母及聲調少了一半,是故粵語辨義能力大,口語可用單音節詞,不必複音化,文書也隨之簡潔。

北方話講的眼睛、杯子、馬兒、石頭,粵語口語只說眼、杯、馬、石,文書也寫杯、眼、馬、石,一如古文。語法方面,粵語是保存漢唐語法最多的中國方言,口語「我去九龍」,粵曲「富過石崇,窮過蒙正」,都是古文語法,如果是寫文雅中文,廣東人勝於北方人,「我去九龍」變成「吾往九龍」,很是方便,北方人要從「我到九龍去」轉換過來,反而礙事。

粵語雅過普通話

「我返沙田」,變成「吾返沙田」或「吾回沙田」,渾然天成;北方話「我回到沙田去」,要變回古文,迂迴曲折了。北方人堅持用北方話做中文的白話標準,是自知吃虧,自慚形穢,進而改換中文正統,要南方人來遷就,有其私心在也。

共產中國以北方白話為語體文的典範,於是顯得南方粵語「不雅」。廣東人寫「我一生人」,古意盎然,在香港卻被北方來的普通話老師逼迫,要改寫為「我這一輩子」。粵語文言「請勿」不能寫,北方白話「請不要」卻可以;北方土話「甭」,今日也可以入文。

香港火車的口語公告,也有文化體諒,或文化歧視。粵語是「列車即將開出,請勿靠近車門」,好好的六字文言,普通話卻變成「列車即將離開,請不要靠近車門」。粵語是「由於前面的列車尚未開出,本班車將稍為延遲,不便之處,敬請原諒」;普通語是「還未開出」,「尚未」本來是漢唐文言,但對住今日中共調教出來的北方人,講不得「尚未」也。

粵語是「請小心月台空隙」,普通話是「請小心月台的空隙」。北方口語脫離文言久矣,沒了那個「的」字便聽不懂,真的掉下去,會投訴香港的中文不合規範的。廣東人到了北方,普通話再好,也別說「求之不得」、「歡迎之至」、「有何貴幹」、「唯你是問」與「豈有此理」,這些唐話,他們聽不懂。

粵語的「今日」、「明日」來自漢文,普通話教中文的北方老師偏要香港學生改寫「今天」、「明天」,好與土語看齊。廣東人掛在口邊之「唔同」,寫出來是「不同」,北方老師明明懂得的,文書卻要香港學生改寫為「不一樣」。現在街頭聽的、電視廣告講的粵語,竟有「唔一樣」這個語言怪胎,此乃北方之文化霸權。

為了遷就北方口語,香港政黨社民連的綱領口號,不敢寫貼近粵語口語的「沒有抗爭,何來改變?」,要寫討好北方蠻語的「沒有抗爭,哪有改變?」。我六十年代在鄉村讀小學的時候,文書要寫「即使」、「即管」、「就算」、「儘管」的,不能寫「哪怕」的;現在普通話學校的廣東學生,講廣東話,口語也講「哪怕」,不曉得講、也不敢講「即使」了。

「即使」是望文生義的漢字文言,漢末三國已經入文,唐朝的韓愈、杜甫再世,也看得明白;「哪怕」卻是狗屁不通的胡語土談,莫說是宋朝的蘇東坡,就是明朝的王陽明也不懂的。粵語不能在正統學校的中文堂授課,雅言也淪為鄙俚。野蠻取代文雅,你說荒唐不荒唐?滿洲以來,就是如此;中共取代滿洲,也是如此。我之所以反共,嚮往自由之外,就是為了保存中華道統。

霸權不要緊,粵語也霸道,在廣東也排擠了客家話、潮州話和苗、瑤、壯、潼、黎等少數民族語,但粵語語音精密,語法簡明,貫通古文,粵語成為廣東、廣西、海南、南洋諸國及美加華埠的通言,此中既無政府權力威逼,也無文教機構倡導,一切自然生成,豈無合理之處?

黃鐘委棄,瓦釜雷鳴

中國之書面語來自文獻傳承而非來自口語交流,是故中國毋須強求言文統一,全國通用之交流口語仍可沿用普通話,學校則應鼓勵方言教中文,書面語須恢復古雅簡明之通用中文,使各方言群體公平使用,而非遷就北方口語,否則中文書面語成為胡漢混雜語之載體,不能以文書帶領口語,反而以口語帶壞文書,中國文化必會江河俱下,中國成為言文鄙俚、舉止無禮之國。

政府取締廣東話於公共空間及中文教學之正當使用,只使粵語淪為私密的部落語,而短話長說、粗鄙不文之北方普通話,反而成為現代中文正統,此黃鐘委棄,瓦釜雷鳴也。

註:保衞粵語事大,快樂抗爭容後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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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July 19, 2010

通識不承認

2010年07月19日

繼英國考試局後,英國的牛津和華威兩大學,都悍然宣布:不承認香港特區的「通識」考試成績了。朋友看了新聞,大清早打電話來報喜。

「報什麼喜?」我睡眼惺忪:「英國的大學,往香港臉上吐一口沫,關我什麼事?」

「因為你閣下不久前,在有線電視,公開答過香港的通識會考卷,成績不合格。現在,英方給你平反了。」朋友在電話那一端笑嘻嘻。

聽了這番莫名其妙的話,我搔搔頭,打個呵欠:「首先,我不需要『平反』,平反這兩字,留給你們就『六四』事件,繼續乞求中國好了。第二,當時事後我說過:特區的什麼通識考試,包藏政治立場測試的用心,有他們的標準答案,這種試卷,由親中愛國學校的一位主管來評分,我當然不合格。若不幸考個滿分,才會令人深深感到恐慌,分數越低,才越感光榮。第三,遇上金庸,大家說起這件醜聞,查先生笑嘻嘻說:『昨天有記者問我:怎樣看陶傑的通識考試不合格這件事?我答:陶傑如果通識不合格,那麼我也不合格。』查先生的結論,比英國人權威得多。此事已成過去,現在牛津和 Warwick也這樣宣布,只是太陽又一次從東邊昇起來吧。」

「有人說你利用一點點國際人脈,影響英國人對香港通識考試的態度,以打擊報復。」朋友笑說。

「陰謀論,除了 No comment,叫我怎回答?當然,如果你向這個方向想像,我也不會強烈反對,我只會補充一句:真的嗎? So, don't fuck with me,哈哈哈。」

說到這句粗口,我總算完全醒過來,坐直身子:「不過,不要緊的。英國好像很缺錢,想他們承認特區通識這一科,叫特區政府向英國教育部奉送五億英鎊,轉贈各名牌大學就可以了。看錢份上,加上前殖民地的主奴血緣關係,或許有商量。」

輪到朋友罵粗口了,我不怪他。英國的外交,如果你通識淵博,就知道三百年來,都以推動商貿,也就是以賺錢為動力,不然就不會有東印度公司。英方不承認香港的通識科,會搞得全港家長教師的思維大亂,中華民族的面子,也再受損害。中國有兩萬億美金外滙,特區也有七八千億儲備,而且香港的法治功能組別議席,還有一大批「港英餘孽」,都是他留下來的巨大財富。捐五億,叫英國人放行通識,買回一點點尊嚴,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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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ly 18, 2010

周日話題﹕廣東俚語手冊

2010-7-18 明報
陳雲

【明報專訊】廣東人源自古代的越族,在漢唐期間接受中原文化,此後關山阻隔,反而不受胡人沾染,保存古中國的風俗及語文。清末民初,又與西洋接觸,因此廣東話的語音和詞源最豐富﹕古代南方民族土語、漢唐中原雅言及西洋翻譯借詞。三語合一,混同幾千年,修成正果,是為廣東話,也是中國南方通語(「南方普通話」)。

北方的白話,乃至共產中國推行的普通話,語源是明清江浙官話、蒙古及滿洲胡音及蘇俄的翻譯文體,只混了幾百年,且混得一塌糊塗。北方普通話做中國語文典範,是近世中國語文之大災難,簡體字且不說了。

文書方面,由於廣東語音豐富,有九聲(或十聲),辨義能力強大,故此頗多單音節詞,如北方白話的杯子、眼睛、木頭,廣東話只需說杯、眼、木,文書也寫杯、眼、木。語法方面,粵語是保存漢唐語法最多的中國方言,「我去九龍」、「富過石崇,窮過蒙正」都是古代語法,若是寫文雅中文,廣東人勝於北方人,「我去九龍」變成「吾往九龍」,很是方便,北方人要從「我到九龍去」轉換過來,反而麻煩。

粵語留漢唐語法最多

共產中國以北方白話為語體文的典範,於是顯得南方粵語「不雅」。廣東人寫「我一生人」,古意盎然,卻被普通話教學老師逼迫,要改寫為「我這一輩子」。廣東人掛在口邊之「不同」,要改寫為「不一樣」。此乃北方之文化霸權。要中國言文統一,必須恢復古雅之通用中文,使各方言群體公平使用,而非遷就北方口語。

應恢復古雅通用中文

政府取締廣東話於公共空間及中文教學之正當使用,只使粵語淪為私密之部落語,而短話長說、粗鄙不文的北方普通話,反而成為現代中文正統,此無異於扼殺中華文化。

至於廣東俚語,更是傳神,有古文意蘊,更有風土情、城市味,以下隨意羅列,比對通用中文及北方話,便知翻譯之難。大家賞玩。

文 陳 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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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ly 17, 2010

廢話王

2010年07月17日

庸人遍地,講的多是廢話:「和氣生財」、「穩步發展」、「共創明天」、「一人讓一步」、「萬事好商量」、「歷史自有公論」等等,講了等於沒有講,不過香港十二年來,要選一句廢話王,我會選「循序漸進」。
循序漸進,可說成語中之無稽:是什麼「序」?中國古代父權社會,奉以五倫,但其中也只有一個序,叫做「長幼有序」。長幼有序又怎樣?譬如在歷史上有幾個皇帝是家裏的老大?唐太宗李世民,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好皇帝,但生來是老二,為了當皇帝,不惜殺了自己的親哥。
還有晚清的咸豐皇帝與恭親王,咸豐皇帝行四,恭親王行六,即使老六英資出眾,有目共睹,但平庸的道光皇帝還是選了體弱多病,性情優柔的老四繼位。長幼有序是做到了,但這個「序」帶來惡果,因為咸豐皇帝早死,造成慈禧太后崛起,恭親王鬱鬱而終。假設當初長幼無序,繼位的是恭親王,他會不會為中國提早帶來君主立憲政治,避免流血革命呢?可見「長幼有序」,看似堂皇,這四字其實並無理性。
回到「循序漸進」了。最關鍵是一個「漸」字。
「漸」的速度如何,要花多長時間?俱無定義。例如,人類從猿猴漸漸進化過來,據達爾文考證,這個「漸進」,「漸」了一百萬年。從晚清打開國門開始,用一百五十年追求民主科學,夠不夠「漸」?當年的洋務派,從沒講過「漸進」,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大清亡國在即,買槍砲練水兵,學英文辦報紙,從無到有,均在一夜之間。廢帝制、立民國,也在半年內完成。對了,要紀念辛亥革命,不要忘記討論一下:為什麼孫中山剪辮子、放女人的小腳,沒有按年齡一批批的循序漸進,孫大炮這樣激進,不就是個害人精?穿着馬褂提煙槍的古人,腳步還比今天的香港人快,做事比什麼八○後激。他們忍受不了循序漸進,拖拉胡混,打仗死人,皇帝該下台的還是要退位。循序漸進?由宣統三年起,學美國,等兩百年。今天,曾蔭權爵士的腦瓜後,還在拖着條辮子。
因此,魔鬼不在細節裏,在粗線條之中。譬如「和諧」:一支交響樂是和諧,死寂是和諧,一張白紙也和諧,黃賓虹的亂筆,細看也和諧。是哪一種?譯成英文: A harmonious society,就一定是 Chinglish,洋人會笑的,因為他們的語文環境,同時有常識的分辨。但是,今天洋人沒有錢,他有發笑權,你更有裝作聽不到的裝聾作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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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ly 15, 2010

Views from a Moral Low Ground

By Chip Tsao | published Jul 15, 2010

Local women’s rights groups have complained to shopping malls about the long escalators that provide golden opportunities for voyeurism. Among the black spots are those at Festival Walk in Kowloon Tong and Mong Kok’s Langham Place mall, where women wearing mini-skirts standing or scurrying on the long and high-hung escalators risk being peeped at or photographed with iPhones by professional voyeurs below.

Alarms have been raised, but what will happen next? Should owners of these shopping malls demolish the escalators and make customers use staircases instead? Should police be called in to identify Peeping Tom suspects holding iPhones and loitering around with a vague grin on their haggard faces? If this is too much of a burden for the police, should women’s rights campaigners perform round-the-clock surveillance by guarding a sealed-off area within a 20-foot diameter under all escalators? If this is feasible, should Watson’s, Park N Shop and Starbucks protest and demand a rent reduction for the fuss?

The news of these “black spots” has been hailed as a great discovery on internet forums. Elation is said to have spread among men (and lesbians perhaps), who are set to go on a pilgrimage to the widely-publicized black spots like school children heading to a Lantau Island camping trip to await the spectacle of the sunrise. If women’s rights groups are ready to declare war in shopping malls, they’ll certainly have a long battle ahead.

Or perhaps we should pass a law to make all women wear trousers while visiting shopping malls. This should be enough for all potential voyeurs in Hong Kong to understand that a trip to Festival Walk or Langham Place is as worthless as flying to Tehran for a strip-tease show.

And women’s rights campaigners could perhaps focus on some more meaningful targets. For example, Sakineh Mohammadi-Ashtiani, a 43-year-old mother of two, had been sentenced to death by stoning after being found guilty of adultery by an Iranian court. After interference by international human rights institutions and western governments, the execution was announced last week to be halted “for the moment.” Had Hong Kong’s women staged a public demonstration to protest against this atrocity and contributed to the suspension of execution, Lady Donald Tsang could have received a thank-you letter from Mrs. Mahammadi-Ashiani’s lawyer in Tehran, and we Hongkongers would have enjoyed the honor of being a (self-proclaimed) international city.

Perhaps Iran is too far away and too sensitive because it’s an oil-dealing friend of our motherland. Perhaps barking at a few escalators is all these women’s rights watchdogs have been taught to do by their former colonial master. Perhaps they’ve got too much time to spare after their mahjong games. I walked past and glanced up at one of these escalators, and noticed a few chubby Chinese tourists with their Prada bags, some bouncing kids and a few old unattractive nannies in trousers. It wasn’t quite my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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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農無足球

2010年07月15日

居然還有人痛駡,為什麼十三億人,挑不出一支像樣的足球隊,質疑「中國人為何踢不了足球」,無聊吧?

在舉國的唾駡中,終於有少數後知後覺的儍 B開了竅,相信中國人的民族性,不適合足球,因為這個民族只知「集體」,天生不知何謂「團隊」,模仿洋人,最多只會「演變成一種懷有小農心態的政績足球」。

小農基因,終於越來越多人承認了,值得鼓掌,一人獎一個饅頭。基因是不會變的。對於永恆不變的事,像太陽從東方昇起來,有什麼好「討論」和「分析」的?接受現實,自打兩嘴巴,老老實實,認了命,再哄搶買 LV,就是了。

一切鄙陋和笑話,不錯,都能用「小農 DNA」很簡約地解釋,因為「小農 DNA」本身就是一套博大精深的理論:中國農民的基本性格:嫉妒、自私、小心眼,盯著眼前半畝爛地,以為就是全世界;人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填塞口腔和腸胃,大腦沒有內容,不識推理、邏輯,天生奴才,要一個主子在他頭上抽鞭子,狠狠地統治,等等。

中國農民精通的只是為自己謀生,一畝田可收成幾多的算術,統治他們的奴隸主,則精通分化駕御這幫儍瓜的權術。

奴民自顧自的算術,配合奴主的權術,中國人在秦始皇的帝制裡就可以超穩定的耗了兩千年。

回頭說中國無足球。小農基因的頭號特點:一是嫉妒,二是猜疑。在球場上,農民 A不會真心「交波」給農民 B,因為「我憑什麼要造就你射門讓你做英雄」;農民 B也不敢「接波」抽射,因為剛才在更衣室裡, A的眼神,對我充滿敵意,焉知他傳來這球是否有詐。農民 C和 D,則都眼紅 A的傳射術,看不過 B百步穿楊的射門法,都樂得看好戲。

中國隊的教練 E,是昔日的球星,風光不再,他心理不平衡,不忿「教識徒弟無師傅」,絕技留一手不教,寧願教自己家裡那個寶貝兒子。

中國人踢不了足球,原因只如此簡單。香港的什麼「泛民」,不就是一隊微型的中國足球?雖然其中有英式大律師,有半吊子馬克思主義份子,有懂得點英語的學者。內鬥互噬,再「品牌」,泛民不過是一「太平天國足球隊」。

那麼台灣的國民黨,也自認中國人,為什麼他們能民主?不要搞錯:第一,國民黨學民主,是日本人李登輝無私地提供的硬性訓練;第二,像一隻狗閹不乾淨,馬英九政權反公投,有機會就手癢打壓傳媒,國民黨的中國基因還沒有改變。英美和歐洲百年一片苦心,想改造中國人,最終拯救地球。但這是比登陸火星更不可能的工程,願天祐人類,祝他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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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14, 2010

金剪刀

英國人彼得,是中環的金剪,獨身,本來在中環擺花街的寓所替人理髮,平時索價三千,據說許多名人,都是他的主顧。

彼得喜歡住在遠東,一剪走天涯,他的理髮工藝,不只是job,而是視為profession,每一個主顧的頭顱,在他雙手之間,像米開朗基羅的一塊大理石,他把頭髮當成作品。

彼得給我剪髮時,愛炫耀他那把傍身不離的金剪刀,剪刀是在日本京都買的,他叫我猜多少錢?「港幣三百。」我說,故意壓一壓價:「中國杭州從前的張小泉,二十年前在國貨公司也只賣三十元而已。你的這一把,算上通脹,三百元,應該冇幾塊錢找贖了。」

「三百?」他怪叫起來,知道我曲線嘲笑他:「港幣三萬!」說了一句粗口,繼續滔滔不絕罵着英國政府,一面給我剪髮,一面看着鏡子,這就是專業。

三個月前,彼得結束小生意,決定北上大陸。「租金他媽的太貴了,屎!香港人真是天生的奴隸,生活受這樣無情的壓迫,還不造反,我受不了,我走了。」

原來在上海,有人重金禮聘,請彼得開剪髮學堂。我表示恭賀:「世界的未來在中國,英美國民將來的幸福,在於Made in China。香港的什麼港人治港,想超越殖民地管治?不可能的,你身為英國人,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我祝鬼仔大展鴻圖。

上星期我在文華酒店的錢納利酒吧(Chinnery Bar),出版社給我租了一個上午,替我的英文散文集拍封面照,我換了一身Blanc de Chine的唐裝,站在名畫家錢納利畫的一幅清官肖像前,還沒站定,手機響起。

原來是彼得打來的電話。「你在哪裡?」我問:「在上海?」彼得在那裡,罵了幾句粗口,他已經返回家鄉。

我以為彼得在上海長居,原來他最近收拾行裝,打道回國。因為在上海,有一天他上剪髮課,一個課室,十來個學生,還有一位當地的導師。彼得拿出幾把剪刀,叫一個模特兒披一塊白布,坐在椅上,示範刀法。

剪了幾下,彼得說要小便,溜進廁所,走出來的時候,看見小桌子上放着的一排剪刀,少了一把。中國人很識貨,最貴的那把日本金剪,價值三萬,不翼而飛。

金剪刀現場失竊,這位英國老師怪叫起來,英國人教學,這把剪刀,就像日本幕府時代武士隨身攜帶走江湖的劍刃,如同命根。彼得馬上翻臉,環視全場:誰偷的給我拿回來,不然,我就不再上課。

一室的學生,沒想到洋人老師脾氣如此之大,鴉雀無聲,彼得僵持着,怒目而視,一時氣氛尷尬。五分鐘之後,本地的導師打圓場:你仔細數一數,有沒有搞錯,拉搭在別處什麼地方?

彼得一聽,怒火更盛,分明把他當傻子嘛,馬上作勢收拾細軟。導師一看,這樣沒法子向上頭交代,說:「好吧,我替你向他們逐一盤問。請老師走出課室外,吸一口煙,冷靜一下。一定可以搞定。」

彼得在走廊,才吸了半枝煙,導師把他叫進來,金剪刀果然找回來了,不多不少,排列在桌子上。導師滿臉陪笑,說是其中一名學生擺了烏龍,順手拈來把玩一下,並無偷物之意,一場誤會。

剪髮的男模特,一直披着一塊布,頭剪了一半,一直巴巴地坐着。彼得忍着氣,把半節課上完,馬上向僱主辭職,回酒店公寓收拾行李回英國。

「你有沒有誤會?」我捉狹說:「洋人的貴重物品,以上海人的性格,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偷的。中英兩國人民,有很大的文化隔閡,中國人沒有偷,他或許以為你進廁所大解,需時十五分鐘,有人把金剪刀拎過來傳閱,哪知你提早回來,他們嚇一跳,把剪刀藏了起來。你該先打聲招呼,向他們說明,進廁所只是小便,兩分鐘即回。你沒有說,是你的責任嘛。」明知解釋牽強,但在關鍵時刻,我總要偏袒一下炎黃子孫。

彼得自然不信,他說,沒想到中國人連這點教養也沒有,講了一通讓愛國維園阿伯怒髮衝冠的罵一句「狗屁」台詞,為存忠厚,不另贅述。

他覺得連一班學生也沒這等誠信,再教下去沒有什麼意思。我問他:「你這就走了,傷害中國人民感情,他們會想到鴉片戰爭的。」彼得本來是一位左派人士,出身草根,如果沒一點國際主義精神,不會來到遠東定居的。我故意氣他一氣——還是 EM福斯特的小說《印度之路》說得好,想一個老實忠厚的英國人學壞,很容易,叫他在印度住上兩個月就行。

上海遍地五星酒店,高樓大廈,像許多評論人所說的:中國人用錢堆搭起許多硬件,就是缺乏道德修養的軟件。彼得的上海之行,親身體驗,對於他拓闊視野,也是一種寶貴經驗。

我覺得好笑的,不是中國人連洋人一把剪刀都要偷,而是理髮這門手藝,也要請一個英國人重金教授。中國人剃頭,即使從清代算起,剃了三百年,不也有自己的傳統手藝?李翰祥的《一樂也》許冠文主演,不也演過一個把西瓜當人頭學用剃刀的理髮小師傅?

難怪曾特首為政改方案辯護,要援引英國政府的認同,力壓余若薇。我告訴彼得:安心休養一兩個月,再回來香港,英國經濟不行,精英都離國往外跑,來香港吧,至少,那天上午,我在文華酒店的錢納利酒吧,脫下的外套,內有錢包一個,含現鈔三千元。另加信用卡身份證,擱在一旁的沙發,一個上午,錢包完好無缺。

在香港,我知道我不必提防,因為一百五十年殖民地管治,這個地方有最低保障,我換回外衣,覺得比起彼得,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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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

2010年07月14日

西班牙世界盃奪冠,球隊凱旋歸國,國王卡洛斯御賞加恩,舉國歡騰。
西班牙是一個可愛的國家。文化豐厚,國民文明,馬德里和巴薩隆拿的舊房子、教堂,四百年的街巷,原封保存。電視轉播世界盃期間,巴薩隆拿的電視台,插播廣告,長達十分鐘。時值下午,播廣告的時候,主婦離開客廳,在窗子晾床單,廣告商知道了,故意把聲浪提高三度,讓離開沙發沖咖啡晾衣服的觀眾,看不見畫面,也聽得見宣傳。
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拉丁語系的國家,都非常熱愛古蹟,馬德里、里斯本、羅馬,都沒有「發展」什麼房地產,抄襲美式的高樓大廈。不錯,房地產可以帶來 GDP,有了 GDP,就有錢,但歐洲人寧願不要錢──他們不是十幾代吃不飽穿不暖只一朝暴富就語無倫次充大爺的低等動物,這一點,第三世界很難明白:居然有錢送上來也不要的?代價只是拆掉幾幢舊房子就得了,但拉丁民族很高傲,像意大利的 Prada,拒絕遠東國家收購,不是錢的問題,是品味和尊嚴。

西班牙令人喜愛的地方,是結束佛朗哥獨裁統治,索性復辟王室。今日的西班牙,有民主自由,也有國王和王后,更有巴薩隆拿的獨立公投。國王愛民如子,公民相親相愛,中華民國女作家徐鍾珮,五十年前的遊記《追憶西班牙》,雖在佛朗哥時代,但人家那時的獨裁,風韻千蕊,艷放百枝,民也活得比許多當家作主的非洲人好。
西班牙贏得世界盃,香港有何「啟示」?有。看看本地的樓盤廣告,名字越來越誇,最新的一個,叫「帝峰.皇殿」,其他還有皇廷、御花園、君臨天下、皇府山、御林皇府。中國人在潛意識裏極度迷戀帝皇,但民居敢僭稱什麼帝峰、皇殿,若在三百年前,北京知道了,必定滿門抄斬。
所以紀念什麼辛亥革命一百年,頂無聊了。小學教科書講孫中山:國父推翻二千年帝制。推翻帝制,就是「功績」?那麼遍地的皇府山帝皇宮殿又是什麼?人家西班牙,國王出來了,國民心理健康,君民同樂,下一步,就是好好看牢皇家馬德里隊,不要賣給遠東的農民暴發戶啊。何謂尊嚴,西班牙人是明白的,呵呵,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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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ly 13, 2010

謝絕靚模

2010年07月13日

o靚模好不好再鬧書展?如果有得選擇,還是勿要的好。

首先,寫作和出版,都需要一點點保護主義。阿貓阿狗都可以踩進這一行做「作家」,出書,不可以的。周璇是明星,徐志摩是詩人,徐志摩可以出書,周璇一生也沒有,這就是專業。

o靚模不一定不可以做「作家」,要有點斤両。從前有一位艷星,名叫珍娜羅露褒烈吉妲( Gina Lollobrigida),半脫的名艷星,供色相,賣三圍,名作有《所羅門王寶藏》和《鐘樓駝俠》。

珍娜羅露褒烈吉妲最初也當模特兒,在意大利兼學雕塑和繪畫,她本來想當藝術家,無意中不慎做了明星。珍娜到了荷里活,拍檔猛男無數:尤伯連納、洛赫遜、畢蘭卡士打,拍一個,上一個,私生活淫亂,但意大利女子生來是這樣子的,換句上海話說:伊是一個蠻會白相的女人。

但是珍娜後來,忽然拿起攝影機,當了新聞攝影家,為許多大明星造像之後,她周遊列國,用攝影機紀錄世界大事,還隻身獨闖古巴,與卡斯特羅做專訪。珍娜不再是艷星了,還是新聞工作者。

人家也是 o靚模出身,喜歡性愛,一生沉迷出風頭,玩男人玩上了癮。今年八十三歲,幾年前還再婚,嫁一個四十出頭的西班牙壯年商人。珍娜說:「我這一生,被寵壞了,我如今還有情史。」

但她同時也是一位作者( Author)。她的攝影術有美術根底,她的父親是傢俱設計家,最重要的是她在風光明媚的意大利鄉間長大,她在一個美的環境,呼吸文藝復興的氧份。珍娜羅露褒烈吉妲第一次出書,是四十六七歲之後的事,她的攝影專集,人間驚艷,想不到這樣一個艷婦,鏡頭之下有如許風情。

美艷的女人,只要以青春偶像和宅男夢中情聖的姿態,不要以「作家」的身份開簽名會,就沒有問題。譬如,不要進冷氣間的書展會場,在外面的金紫荊廣場,搭一座帆布棚,在金紫荊雕像下,讓大陸遊客一起手作V字合照,那就好。

這樣就可以雅俗共存。進書展的人,付了二十五元門券,可自由選擇最後的甜品。不要甜品也可以。這點屁大的小事如何會釀成「風波」?香港是一個大腦發育不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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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July 12, 2010

擇本而啄

2010年07月12日

人生很短,消費都有配額,所以飲食必求精緻,閱讀的口味,也一定要腌尖,首選英文作品。

良禽擇木而棲?特區政府的那位撇眉毛努嘴巴的男高官說對了。選購巧克力與冰淇淋,擇木必 Godiva和哈根達斯;買手袋和衣裝,擇木必 LV Chanel和 Prada(當然,如果 Prada有一天被中國人收購了,即刻從名單上剔除);在閱讀的世界裏,一隻聰明的啄木鳥,雙語並通,最終必定棲遲在英語世界(日文亦可)的森林。

世界進入網絡時代,英文寫作的水準,可幸沒有像華文一樣墮落。不同的作家,不一樣的風格,語文的質地,不但沒有變酸,隨着電子世代,句子短了,文法革新了,移步換景,幽默感和見地都與時俱進。

英國知識份子有才情,無包袱,像喜劇明星佛萊( Stephen Fry),劍橋畢業,高個子,擅寫小說,寫筆下一位男主角,在劍橋大學圖書館找資料:

「他穿過克蕾書院,走進大學圖書館。圖書館建築風格粗劣,像火箭有待昇空,這種形相,令他厭煩,比起牛津和大英博物館女性化的圓頂,劍橋大學圖書館的形相不可以說是一位美人:挺拔向天,像一根膨脹的陰莖直插雲霄。他想:所謂歌德式,不就是這等貨色。

他走進館堂,直奔目錄室,他掠看着書目的卡片,抄下有趣的書目。到處都是面如死灰的研究生。他看見女權學家葛蕾( Germaine Greer)抓着一叠舊書,還有物理學家霍金斯駕着他的摩托輪椅一閃而逝。」

這種文字,華文市場就有爭論了,因為犯了許多道德罪:一、侮辱母校,會有許多劍橋舊生投訴;二、把歌德建築的尖頂比喻為陰莖,粗鄙色情,得罪道德團體;三、把羅馬圓頂喻為女性,兼暗諷女權份子,證明作者持有父權霸權觀點;四、不該拿癱瘓傷殘的物理學家霍金斯開玩笑。

許多英文書,慶幸沒有中譯。經三流的譯筆強姦掉,英文就完蛋。當你開卷華文,見到「創造有利條件」、「打造優質平台」、「詩人作為一個隱喻」什麼的,就知道學者的垃圾語言跟他們的臉孔通通一個樣。

閱讀和飲食一樣,定要崇優,對了,就像吃牛排,必神戶、美國安格斯、澳洲,崇洋? Well,隨你怎麼說,不過就像你的老婆買手袋,她永遠不幫襯華潤,只要 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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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ly 11, 2010

英文精品

2010年07月11日

天氣太熱,到馬來西亞曬太陽,帶幾本消閒的英文書,是人生至高享受。
那麼多才華洋溢的名家,任你隨便選,像英語世界的明星,歷史學家羅弼時( Andrew Roberts)。
英國人寫歷史,高手輩出,多如天上繁星。羅弼時論史,像寫小說一樣─當然不是虛構,而是情節的鋪陳和文筆的經營。
他喜歡以人物為重點:歷史既是由風雲人物創造的,事件和資料,必服從於人物的性格心理,這一點,是對的。
譬如第二次世界大戰,羅弼時就可以「簡約」成邱吉爾和希特拉兩大高手的格鬥,兩人在千軍萬馬對陣之間,互相揣摸對方的謀略,猜對方的下一步,亡靈四千萬的一場大戰,在兩大高手的棋盤上,只是可以任意犧牲的魚餌和炮灰。
希特拉對決邱吉爾,拿破崙博弈威靈頓,在羅弼時的筆下,把馬克思主義的什麼「人民才是創造歷史的動力」一套破爛、嗤之以鼻,掃進一角,強調個人英雄,才創造歷史。
筆端激揚優越,恥笑平庸,批判愚昧,歷史齒分三色,這就好看了。

羅弼時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專家,還有一本書,研究勝利的因由,把英美盟軍將領每一場會議,討論的細節,意見的分歧,從頭細說,像美國的艾森豪,認為盟軍該在北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登陸,密集反攻,因為要同時留意,納粹進攻東線,希特拉打史太林,以毒攻毒,蘇聯萬一撐不住,英美就可以從北歐殺進來,一箭雙雕。
一場內閣會議,如何決策,其間邱吉爾如何計誘艾森豪只關注歐陸戰場,不要太關心太平洋─因為如果美國插手太平洋,必然會在戰後迫使殖民地獨立。美國人的正直,英國人的機心,在細節中趣味無窮。
英國人的歷史重細節,中國的歷史學家太講宏觀大局,一部細說清朝,兩冊說完,難免粗疏。在細節中才看得出名堂。歷史學家泰萊( AJP Taylor)講第一次世界大戰因由,奧匈帝國太子在薩拉熱窩遇刺的一小時前後,就講了幾萬字,告訴你一場浩劫,純粹因「擺烏龍」而爆發,完全可以避免。
這樣的報告,才好看。民主黨與中國談判,是哪些男女主導,哪個婦人牽線,挑, Who cares?人生苦短,吃東西嘴巴要尖,閱讀也要挑精品,只要辦好移民,香港三等的人事,不必浪費時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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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ly 08, 2010

The Missing Piece

By Chip Tsao | published Jul 08, 2010

If Cheung Mo (aka Long Hair) and his gang are labeled as Hong Kong’s political “radicals,” then Chief Executive Sir Donald Tsang must be China’s Margaret Thatcher. Let’s look at our “radical” acts: A few mild abusive words yelled at government officials, limited scuffles with police on the street, throwing a few toy bananas at the Chief Executive in Legco and deliberately missing the target… In the eyes of South Korean peasants, or university student anarchists in protest of the Toronto G20 conference, or animal-liberators storming a Stanford medical school laboratory—Long Hair’s “radical” actions are nothing more than kindergarten playground antics.

We’re doing everything we can to make Hong Kong look proudly like San Francisco—for starters, there’s a smoking ban in restaurants and parking spaces for the disabled, but we also have a committee ruling on equal opportunities, a sex workers union, and active gay organizations. But our local knowledge of the word “radical” urgently needs to be updated. We have a local Leon Lai fan club, but in order to make Hong Kong competitive with London and New York, we need a few study groups on the thoughts of Leon Trostsky holding regular seminars attended by hundreds of post-90s youths.

We have teenage pseudo-models (also known as “Leng Mo” in Cantonese, although the word “Mo” here is a phonetic coincidence which has nothing to do with hair) clamoring to sell their practically nude photography collections at the so-called book fair, but we don’t have crop-haired tomboys branding themselves a gender military here to tear the books to pieces. With common people and petty entrepreneurs suffering from the plight of high rental and property prices, I’ve long awaited the occupation of the IFC by student unions from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These would be the most elementary steps for Hong Kong to develop a true radical wing that would befit a genuine international city. With the portrait of the Great Chairman hung at Tiananmen Square and the “One Country, Two Systems” we enjoy, here, where else but Hong Kong is more convenient and legitimate to announce the founding of a Maoist Shining Path of the South China branch, complete with anti-property-hegemony guerillas ready to kidnap a few siblings of billionaires with the aim of liberating millions of Hongkongers from property price bullying? That would humbly bring us a step closer to Tokyo’s Red Army of the 1970s.

All this is not to mention how any truly historic radical would want to touch base with Al-Qaeda about what ought to be done with the hundreds of Starbucks and McDonalds in the city—symbols of US cultural and economic invasion.

No, all we’ve been seeing here these years is the empty totem of Che Guevara on a T-shirt. To make Hong Kong a genuine metropolitan center on the world stage, act 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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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之聲

2010年07月08日

聲樂家黃友棣先生逝世,高壽九十九,幾與中華民國同庚。
黃教授是作曲家,他的時代,中國人還擁有一朵亮麗的靈魂。黃友棣的音樂是民國之聲:《遺忘》、《問鶯燕》、《秋花秋蝶》,黃友棣的旋律,幻開了滿天雲霞,悲吟着遍地烽煙。
小時候上音樂課,我們都唱過黃友棣、黃自、蕭友梅譜的老歌。來自舊上海的鋼琴女教師彈着琴,我們翻開歌集,女高音的教師唱一句,我們跟着唱:
「楊柳絲絲綠,桃花點點紅,兩個黃鶯啼碧浪,一雙燕子逐東風。恨只恨西湖景物,景物全空,佳麗姍姍天欲暮,銜愁尋覓舊遊蹤……」
金陵的山色,北平的紅葉,燕京大學八角亭的黃昏,廣州五層樓的簷影。雖然生長在殖民地,教會學校的禮堂,牆上的十字架,合唱隊的純真,在黃友棣的曲譜中,隱隱上接着半壁沉淪的山河歲月。黃友棣的歌叫人聽着舒服,唱着,像神遊故園,回到了鐵蹄踏碎萬民嗟傷的前生。黃友棣的音樂,令人感覺民國時代的儒雅和善良。
知識份子的大愛慈悲:弘一法師、豐子愷、胡適、戴季陶,千噸沉重的憂患和精忠都苑苑在黃友棣的曲譜裏,他們的音容,化成點點燭光,從音樂流水般的上游,閃爍着,流下來。
黃友棣很愛國──在那時候,愛國是如此一個聖潔的名詞,尚未受到瘋狂的褻瀆和玷污。無論配上斯義桂的一襲黑西裝,或者顧媚的旗袍,還是台上一列略嫌有點工整的合唱團的雅士和淑女,黃友棣的音樂是那麼清純,天各一方的思念,故鄉風物的感懷,七分期待,兩分悵惘,卻又依稀帶一分的清狂──
「在那金色沙灘上,灑着銀白的月光,尋找往事蹤影,往事蹤影迷茫──」
有一天,你要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論瑞士日內瓦的湖邊,還是洛磯山的壁下,心中響起黃友棣老師的呼喚,才會一夜白頭,熱淚盈眶。
黃先生百歲之齡,最令人快慰的是民國三十八年,他選擇來了香港。那麼慈祥的人,終邁出這一步,啊,真好。看見黃友棣與蔣總統在台灣的合照,更是悲欣交集了。海外的中國人,如果還有靈魂,送別這位不朽的天使,讓我們一起唱,因為他用一枝筆,在煉獄裏為我們畫出一片淨土,在黑暗中,讓我們看見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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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改這場鬧劇

2010年07月08日

政制方案之爭,終於由中方與特區政府接納民主黨之修改方案收場。民主黨是做了冤大頭還是中日戰爭時期忍辱負重的汪先生?真是大學辯論隊的上佳選題。

以社民連為首的「激進派」,對民主黨展開謾罵運動,大至「出賣香港」的原則,小至癌細胞之動向,「北大人」笑不攏嘴。看來泛民之「撕裂」,與功能組別一樣,從此「合理化」而「固定化」了。
首先,民主黨與中曾政府達成妥協,算不算「反勝為敗」?要問的是:在何俊仁等「屈膝」之前,泛民又「勝」在哪裡?憑余若薇與曾蔭權的一通鬥嘴,女方大勝,因此令市民更唾棄「爛方案」,這就算「勝利」?那麼港大調查,有六成民意支持民主黨修改方案,贊同妥協,這又算不算何俊仁劉慧卿之勝利?
二○○五年否決了一次,五年以來,泛民的唯一「勝利」,只是把社民連送進議會,而社民連的「勝利」,只是在英國人設計的羅馬式廟堂的議事廳罵兩句「仆街」,擲兩三隻吹氣香蕉,香港人給了泛民一次否決的機會,但看到的是五年來阿 Q式的精神勝利,民主黨又豈能不另闢途徑?
不錯,五年來,自然催谷成一批八十後走上街頭,發展成包圍立法會的新群眾運動。但高鐵之役圍立法會,「勝利」了嗎?高鐵撥款,照樣通過。社民連是草根街頭抗爭的領導組織,政改再否決一次,香港的民運就會由這個所謂「激進派」佔領主導?然後會有突破?你信不信?
不錯,關鍵是信任該投在哪方。如果社民連真能「領導」出一場香港的顏色革命,正式宣布十二年來,對中共「講耶穌」無效,從此「進步」為武力抗爭,不要緊,資金雞飛狗走,香港樓市下挫五成,準備戒嚴鎮壓,八十後與長毛一起,學葉利欽當年一腳踏上國會大樓外蘇共的坦克車好了。但這是香港人的共識嗎?不要忘記,香港是一個連五十萬人遊行也以「秩序良好」為榮的超斯文城市。更大的問題是,社民連在本質上不是這種料子。他們的「激進」,技止「掟蕉」耳。連八十後示威,一度衝擊西環鐵閘,當時的「領導人」,不是社民連,而是與警察拉扯得裙牽褲甩的「民主小女神」陳巧文。當日發生了什麼事?就是社民連的「瘋犬民」,面青青的急急喝停,作維持秩序狀,他怕了,他怕「失控」,中方鎮壓。那一刻,社民連與民主黨又有何分別?

在緊要關頭,社民連之「激進」,就露出尾巴。看看 G20高峯會的多倫多吧。多倫多大學生向警察擲石頭,警方發現一輛藏滿槍械的汽車,這叫激進。香港開世貿會,韓農來港;漢城的大學生反對美國駐軍,擲燃燒彈,這叫激進。北愛爾蘭反英爭取獨立,有一個文職的新芬黨,循選舉坐進倫敦的下議院,另又有愛爾蘭共和軍 IRA軍事組織與新芬黨互扯貓尾,在貝爾法斯特街頭與英軍苦戰,這叫激進。八十年代,英國煤礦工人罷工,與警察肉搏(看過電影《舞出我天地》( Billy Elliot)沒有?裡面男主角的父親,就是礦工,與警方對峙的場面,全是現實)。一九八一年,北愛爾蘭共和軍波比桑斯( Bobby Sands),在戴卓爾夫人的監獄裡絕食五十多天抗爭,活活餓死,這叫激進。這一切,瘋犬、短髮有魄力鼓動而領導嗎?扔幾隻香蕉,就是激進? My ass. Come on,不要哄騙未見過「大蛇屙尿」的香港人了,好嗎?
不錯,再否決政改,當然有可能催生八十後街頭勢力,真正的八十後激進派,發展下去,迫廢功能組別,也可能會發動流血抗爭,但要判斷的是:香港大多數市民,屆時會不會蜂擁而出,為八十後街頭游擊隊送水輸糧,特區警方和駐港解放軍追殺示威者,八十後躲進將軍澳觀塘民居,會得到市民窩藏掩護?未來兩三年,即使有八十後發動武力抗爭(「武力」而已,不是「武裝」,因為除非美國炮艇運送,八十後根本無從取得槍械),那麼誰是領袖。陳巧文早宣布身心俱疲,退出江湖。一九五六年,匈牙利爆發街頭反蘇抗爭,領袖是匈共書記納吉。一九六八年布拉格之春,領袖是杜比切克。香港萬一真有街頭武力抗爭,我不相信社民連的瘋犬做得了納吉,或短髮可以成為杜比切克,那麼難道會是周澄?哲古華拉早就離開城市,走進森林,長期投身一個毫無公信力的「立法會」支高薪,不也是「妥協」嗎?

社民連大罵民主黨虛偽,論虛偽,丐幫也至少半斤八兩。社民連兩三年來,旨在向泛民其他兩「兄弟黨派」偷襲。二○○八年,狙擊「毛姑姑」(這位英文流利的女士,後來居然「不計前嫌」,公投更為其站台,真不知是聖女貞德,還是傻婆一名),這一次,輪到狙擊民主黨。這不是八年抗戰中專扯國軍後腿的毛澤東所為?如果要擴大地盤,培育新血上位,修改方案,令立法會多十席,泛民最大的本錢,是未來特區政府的統治能力不會有改進,貧富懸殊,香港只會衰下去,只要不中國式自相殘殺,直選多十席,形勢大好,自己敗家,則超級笨蛋。
一種是戰役( Battle),眼前回合,鋪鋪結算;另一種是戰爭( War),長期持久。民主政治是由許多個戰役組成的,一時寸步之退卻,如尺蠖伸縮,可以是為下一回合尺進的準備。在一個成熟的社會,如澳洲,工黨首相陸克文被女副黨魁推下台;日本十年來首相更替頻仍,英國工黨白高敦離場,從未聽說過公開謾罵,相互指摘,你說我王八蛋,我說你是妖婆。中國人的基因,或許與別人不同。
修改方案,英美都認為可以「收貨」。曾蔭權與余若薇辯論,情急之下,也挾洋人的意見自重,指本來的政改方案,英國政府點頭認為可以。一來英語國家的文化思維,與香港丐幫有異,二來他們高高俯瞰,知道香港的所謂「激進」人物,都是些什麼貨色。托洛斯基、哲古華拉加三合會作風,就可以領導香港民主出生天?不要引人發笑。搶位心有不忿,罵幾天發洩一下猶自可,天天罵街,變為慣性,中國人政治是一門厭惡性行業,哈哈,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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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ly 06, 2010

通識敗局

2010年07月06日

特區政府推行「通識教育」,慘遭前宗主英國的考試局公然歧視,只承認香港高考理化史地的學科成績,獨「通識」這一科考試,英國不予承認。洋人不承認,壞了,「通識」還讀來做什麼?本人兩年前已經鐵批:「香港的通識教育」,一定死路一條。

我宣判了,英國考試局執行。香港的學校和家長,就該有數了,趕快取消通識這一科,時間省下來,寧願讓小孩玩電腦遊戲,至少電腦遊戲,還可以訓練小腦條件反射,通識,卻會淪為「通蠢」。
因為據說沒有「課程範圍」,不知教什麼,怎樣出題,怎樣評分改卷。為了方便「考試」,漸漸許多懶人自作主張,把「通識」定為「時事討論」,從國際新聞、世界盃,到余曾鬥嘴、功能組別,都可列為「通識教育」。

但通識的「時事化」,也一定翻船,譬如:繼北韓邊防軍上月初鎗殺三名中國走私客,北韓政府又抓捕了兩名中國人,指為間諜,據報在調查過程中,兩人遭北韓公安毆斃。

這樣的「時事」,怎樣「通識」法?首先,老師講課,不要北韓前北韓後的亂叫。北韓是冷戰時代西方的霸權詞彙,人家全名是「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中國稱朝鮮,你張口叫「北韓」,就有了親西方的立場。

朝鮮打壓兩名中國人,指為間諜,中方認為,是推卸責任,爆發外交風波。香港的教師教通識,這裏要特別小心:香港是中國的一部份,不能變成「反華反共基地」,朝鮮公安打死兩個中國人,身為香港人,通識如果傾向朝鮮,認同這兩個中國人當間諜,越境竊取國家機密,朝鮮依法制裁,維護國家安全,無可厚非,就是「反華」。

但如果堅持民族尊嚴,以炎黃子孫為「文化視點」,認為「北韓」無理取鬧,蓄意挑起糾紛,與中國人民為敵,朝鮮是真正的共產主義國家,反對朝鮮,這樣的觀點,就是「反共」。

香港的「時事通識」,之所以沒得教,就在這裏:答這題,學生只能以中國式的標準答案:「朝鮮和中國的糾紛,歷史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隨着時間的推移,一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此一 Model Answer,不但適用於「六四」,也適用於朝鮮打死人事件,用於日中有爭議的南京大屠殺,嚴格論,也沒有錯。

英國人早看穿,不承認香港的什麼通識考試,有道理的。幸好,英國人只不承認香港通識,曾蔭權、曾俊華、林鄭月娥這伙他自己教養出來的公務員精英,卻沒有不承認,不然,我們六百萬香港炎黃子孫,最後的心理尊嚴防線,也會崩潰的,屆時全香港哭聲震天,人人跳維港自殺,把維港填滿,英女王陛下,啊,您可怎擔當得起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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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July 05, 2010

駡人精

2010年07月05日

香港潮流興惡駡:狗官、賤精、癌症上腦,很好看。
論駡人之毒,當前的一二政棍,雖一個賽一個的駡得青筋暴現,駡得躁狂,卻壞在詞彙太過重複貧乏。
即使街頭潑駡,也要講才華的。
中國百年第一駡家,公認是民國元老吳稚暉。
吳稚暉是無政府主義者,清末留學法國,隔岸鼓吹革命,率先大駡慈禧太后為娼妓淫婦,慈禧是「狐后」,光緒是「鼠帝」,朝廷「賊皇狗臣」,戊戌維新的康有為,則是「痞棍」,滿朝皇族,是「長白山中野狗」,創意好,有喜劇感。
但吳稚暉也駡得「有原則」:首先,在法國駡西太后,地理遙遠,十分安全,若是身在北京,就不敢駡了。其次,吳稚暉駡的多是無武裝的斯文人,若腰間有一把手鎗,且目露兇光者,吳稚暉絕不敢駡。
吳稚暉年輕時就愛駡人,農民社會,本來就尚粗鄙,吳稚暉駡出了票房,索性不分敵我,一概毒駡,尤其在文化界中找他覺得酸溜溜的開咬。
譬如梁啟超,本也崇尚自由民主,只是覺得君主立憲也不壞,不知何處得罪該瘋犬,吳稚暉即大駡:「梁賊、梁強盜、梁烏龜、梁豬、梁狗、梁畜生,所謂梁啟超者,無端倡滿洲皇統萬世一系之說,洗淨了屁股,拉雞巴來幹,放着那極腐爛策論式的屁毒,葬送新世界青年。」如此叠羅漢式,好在娛樂性濃厚,就像砵蘭街的一名基佬龜公,扭着臀部,揚着一隻小指翹翹的蘭花手,遙指着遠去的警察的背影:「我×你老母個椰菜花穿窿爛化醬爆鹹臭×呀……」哈哈哈。

由於駡得太濫,公信力大降,以至後來趕潮流駡汪精衞,效果平平。吳稚暉越駡越 High,蔣介石知道他江湖輩份雖高,無治國本事,寧國府裏,總也要一個薛蟠來陪襯,樂得閒養起來。馮玉祥斥之為「變節為一人之老狗」,國學家章太炎稱之為「小吏」、「洋奴」,周恩來也回駡他「小丑」,因為吳稚暉早年也駡過中共,說「共產主義是無政府主義的孫子」。
民國三十八年,蔣總統厚道,帶同吳稚老去台灣,否則留在大陸,毛澤東哈哈大笑,一定一彈煙灰,把這個駡人精慢慢勞改整死。
不過,以吳稚暉生平駡人「安全系數」之高,若留在大陸,北平「解放」,一眼瞄見毛伯伯手中把玩的那把手鎗,我猜想他會第一個跪下來,痛哭流涕,呵呵,搶着舔毛澤東那隻黑布鞋的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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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ly 04, 2010

發條橙

2010年07月04日

香港有人提出「快樂抗爭」之說,令人發笑。
「快樂抗爭」之出現,是因為有些人怕抗爭一旦暴烈,會被指為「激進」,香港是一個很怕「激進」的地方。
然而抗爭必出於社會不公義,社會不公義,只會令人憤慨。中國的楊佳在民間成為烈士,因為他蒙受欺凌,拿起刀來抗爭了。快樂的人,沒有抗爭的心理誘因。
然而,抗爭雖必出於憤怒,但當抗爭演化為革命,當革命的暴力發展到高峯,仇恨到了極端,也出現快樂的高潮。
像法國大革命,始於七月十四日攻打巴士的監獄,從此這一天定為法國國慶日。
國慶日,英文叫 National Day,法文叫 La Fê te Nationale, Fê te是慶祝的狂歡。法國大革命發展到恐怖時代,演變成一場血腥的嘉年華,革命黨任意把貴族和一切保皇的嫌疑犯送上斷頭台。斷頭台變成一座演出的「平台」(中國人流行說的「平台」一詞,在這個骨節眼上,對了),台下長放幾十張椅子,許多婦女天天來觀看,前排一隊士兵在打鼓,婦女觀眾一面數人頭,一面織毛衣。一顆人頭落下,觀眾歡呼一通。仇恨爆迸到最高峯,就變成歡樂了,其中的微妙演變,是心理學的過程。
就像電影裏的連環殺手,最初殺一兩人時,面目扭曲,人殺得麻木之後,哈哈大笑。美國的校園殺手,拿着鎗到處轟人,報紙說這個人陷在「射擊的狂歡」( A spree of shooting)之中,如喜歡動不動就開鎗的人叫做 Trigger-happy一樣,也是從暴力推向仇恨的高峯之後,心理的失重狀態。
因此,「快樂抗爭」這個詞彙,是錯誤的。在抗爭時,不可能快樂,只有在抗爭演化為革命,革命成功,展開復仇,復仇成為血腥的常態時,才會快樂。但一個民族抵達此一難得的集體吸大蔴的勁 High狀態,必然是短暫時,法國革命的恐怖時代,恐怖與狂歡交織着,最後反革命政變清場,國家進入法治。
文化大革命,紅 衞兵串連,也有歡樂的一面,文工團唱毛語錄紅段子,他們同時也在全國展開暴力。寇比力克的《發條橙》,講犯罪少年掄棍子打人,配樂是貝多芬的《歡樂頌》。仇恨和快樂,是一個有趣的哲學問題。弄通了,才學着人家抗爭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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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ly 03, 2010

快樂抗爭?

2010年07月03日

香港其實並無真正的「激進勢力」,因為有一個新冒出的名詞,中方看見了,一定可以放心。
叫做「快樂抗爭」。這個大名詞,聽上去好像很型、好 cool,用大腦想兩秒,就知道不通。
世上凡一切須抗爭的事,皆由不公義引起。社會不公義,只會令人憤慨,不會令人快樂。死了之後上天堂,天堂最快樂,有沒有人快樂地在天堂向上帝抗爭的呢?似從未聽說過。
中國二十世紀最受吹捧的魯迅,其主題精神,人所共知,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魯迅的文風,只貫穿一個「怒」字:「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李小龍在《精武門》裏,看見「東亞病夫」牌匾,也怒叫一聲,一腳踢碎,李小龍給日本人包餃子、跳扭秧歌,笑嘻嘻的快樂抗爭,還哪有戲,又何來的截拳道中國功夫?
香港大學女教授龍應台,在歐洲文明社會居住多年,回到台灣,眼見許多亂七八糟的凌亂、自私和喧嘩,許多年前就質詢:「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報告龍教授:不生氣是正常的,因為香港的中國人發明了「快樂抗爭」。
美國小說家史坦貝克的小說《憤怒的葡萄》,講三十年代美國工廠的剝削,工人抗爭罷工,《憤怒的葡萄》( The Grapes of Wrath),先肯定一個怒字,然後才有抗爭的果實,這本小說,與《麥田捕手》一樣,是美國中學的必讀之書,讓美國的小孩從小學會見義勇為,看見欺凌,他會挺身而出,一面說:唏,唏,橫加干預,世界警察的性格,就是這樣煉成的。
快樂怎樣抗爭法?人世間不敢說絕對沒有,其中哲理,可能很高深,在字面上,這叫「悖論」,即是 Paradox,悖論是哲學的一個大題目,但香港又不是一個喜歡哲學的城市。快樂抗爭到底是怎樣的,是一面靜坐示威,一面嘻嘻哈哈的鋤大 D,倦了就圍坐着煮一個杯 麪齊齊「分享」,然後摟抱成一堆,舉 V字手勢照個相,像美少女一起遊北海道吃飽了一頓壽司之後,在雪地上留影呢,還是人家賞給你一記耳光,你一面唱着 We Shall Overcome,然後微笑着把另一邊面頰送上去再給他打什麼的,我懷着謙卑的學習心情,希望開拓視野,增廣見識,願聞其詳。
如果一方面有「快樂抗爭」,對立的另一方,就一定有「愛心鎮壓」、「關懷驅散」,或者「親子清場」了。香港真是一個好玩的地方,哪來的「激進」呀?哈哈,想一想,都教人樂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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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uly 02, 2010

偽激進

2010年07月02日

香港人玩政治,喜歡先拋弄一堆詞彙,像「激進」( Radical)、保守( Conservative)、保皇派( Royalists),還有什麼「建制」( Establishment),全是從洋人社會政治學教科書撿來的一套。當然,橘越淮而枳,搬運之後,全都有問題。
最令人發笑的是「激進」。什麼叫激進?第一要有激昂的主張,第二要有劇烈的行動,不必個個當拉登,或者學一九六三年西貢街頭的和尚自焚,美國前黑人民權運動家傑克遜,六十年代就是馬丁路德金的信徒,主張黑人平權,曾經組織過阿拉巴馬的「賽爾馬步行運動」,學印度甘地步行到海邊採鹽。
激進派不止有主張和行動,還須以行動受鎮壓以示光榮。一九六五年,傑克遜領導的步行,與警察爆發混戰,六百人受傷,史稱「血腥星期天」,第二次再大步走,一口氣走了五十一哩,從賽爾馬走到蒙哥馬利,長征之路,今日定為「蒙哥馬利爭選舉權之徑」。
英國利物浦市政廳議員哈頓( Derek Hatton),消防員出身,電台名嘴,加入工黨之後,成立一個叫「激昂傾向」( Militant Tendency)的俱樂部,自稱工黨內的馬克思小組,崇尚托洛斯基。這個小組還一度掌控利物浦政府預算,推動成立「利物浦人民共和國」,戴卓爾夫人向利物浦關水喉削減補助,哈頓發起抗爭,大罵首相「偷竊公款」,向唐寧街追索三千萬鎊。
以上兩例,僅屬激進的最低消費。香港有沒有「激進組織」?沒有。在議會扔兩隻香蕉,是幼稚,不是激進。要求普選,也不算正式的政見。真正的激進,以香港特色,應該是要求所有香港地產商捐出一半家財,分給香港市民,如果不答應,則強佔 IFC商場之類,即所謂( Occupation),讓警察武力驅趕。
一九八二年,戴卓爾夫人向海外學生加學費,英國多家大學學生會,就強行佔領行政大樓,在校長室紮營打地鋪,長達一兩學期,這只是人家先進文明國家的年輕人學玩激進的熱身練習。
還有,激進除了必有年輕人,尚必有一兩個出身富家、但又毅然反叛與富爸爸決裂而投身窮人陣營的英雄。英國工黨政治家彭恩( Tony Benn),貴族世家,本來是子爵( Viscount),公開拋棄爵位,成立反戰組織,由反對美國在英國部署核彈,反到阿富汗戰爭。
香港富豪第二代,沒有這樣的人。香港示威遊行,也以「秩序良好」深感自豪。在一個絕食只限二十四小時的地方,或者絕食講「接力」,不要自欺欺人,不足以稱「激進」。什麼激進、保皇、保守之類,在香港,全是盜版西方的 A貨,像電視台的劇集抄襲日本的《神探伽利略》,又抄得不三不四,必須逐一踢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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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ly 01, 2010

W之謎

2010年07月01日

大導演史丹利克藍瑪的喜劇《瘋狂世界》,拍於六十年代,開頭公路上一宗車禍,美國人見義勇為,其他汽車都停下來,搶救重傷的司機。
但是不行了,司機臨死時,斷斷續續爆出秘密:自己是劫匪,有一皮箱的現鈔是打劫銀行的贓款,藏在一個國家公園。公園那麼大,地點何在?他說了一個字母: W,就斷了氣。
大家十分亢奮,分頭上路,誰先到公園,誰就能找出這筆橫財。 W是什麼意思?人人競猜,有人以為, W是一個人的姓氏,有人推想, W是公園裏一個招牌,又有人猜,其實沒有什麼 W,一定是故弄玄虛。最後,在一場追逐中,有人突然頓悟:他看見公園裏一排四棵棕櫚樹,東歪西倒地連成一排,看上去,四棵長長的棕櫚剛好形成一個 W字,錢就埋在四棵樹之間的地下。
《瘋狂世界》片長三小時,是六十年代的喜劇之王:人物性格豐富、情節超搞笑,而且還有懸疑:錢收藏在哪裏, W代表了什麼?觀眾陪戲中的人物一窩蜂四散尋找,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在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為什麼說起這齣笑片?因為香港主權移交前後,中國和本地御用「學者」,都在大喊「英國人撤出殖民地前必埋下地雷」,但地雷埋在哪?四處嗅着,人人都在找。
一些「學者」自作聰明,引一九四七年印度的分治為例,指出英國人的陰謀,是撤出前必搞分化:像印度,把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分別劃為兩國,讓他們幾十年來自相殘殺。
英國人分化香港的地雷在哪裏?有人猜,香港無宗教紛爭,必是香港的華人和印巴少數族裔之間;又有人推想,香港印巴人比例太少了,不足以分化,應該是滯留的越南船民—在殖民地時代,政府不斷接收,船民時時暴動,這就是地雷了。
於是中方勒令英國,越南船民,必須逐批遣返,一九九七前全清理掉,英國人一楞,很不情願,好好好,遣返就遣返吧,於是也做到了。
好了,分化香港的地雷在哪裏?十二年後,一個大大的 W,終於現形,原來就是「立法會」的功能組別。高明的地方,是讓香港自己來把地雷永久鞏固,不斷踏上去,從此永久分化,一次次爆炸。
英國撤出香港,是現代史上很偉大的好戲,像一切殖民地獨立,聰明人愚弄儍瓜,很合理,是愚弄定了的,懸念是,怎樣愚弄法?十二年後,伏線浮現, W,就是這幾株爛樹!一生能目睹這場喜劇懸念之破解,就沒白來世上這趟了,香港人,早出生一點,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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