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28, 2011

盛論「蠢人做特首」的趣味邏輯

2011年11月28日

特首之爭白熱化,候選人梁振英發炮,指「蠢人做領袖香港公眾不接受」,戰況拉緊,兼有火藥味。
矛頭直指對手唐英年如果當選,即使團隊再強,一個蠢領袖,也是沒有用。
此說雖然富有強烈的個人風格,香港人也視蠢領袖如惡夢,但港人如果不失憶,當會記得第一任特首八年的所作所為──
譬如,不顧國際金融風暴的自然調整,以「八萬五」一再摧毀樓市,兩三年令樓價下挫七成,這樣的領袖蠢不蠢?
假大空說「中醫中藥基地」,卻打不開國際市場,搞得報讀這個學系的大學生大量失業,這樣的領袖蠢不蠢?「高科技港」大計,搞出「數碼港」,不見數碼IT,只見豪宅地產,是這樣的特首蠢,還是聽信這等承諾的市民蠢?
不顧政治氣候,粗暴推行廿三條立法,搞得五十萬人遊行上街,加強市民反共意識,導致廿三條立法無期,這樣的領袖蠢不蠢?如果不蠢,又何以被中國政府責令下台?
曾蔭權上台初期民望極高,因市民額手稱慶,認定「冇人蠢得過董×華」,這句話,七年前響徹中環和旺角。但今日這位歷史人物,據梁先生稱,與自己不但關係密切,還向他「時時提供意見」,還幾乎昨日現身站台挺梁,凡未失憶的香港人,或會狐疑是不是「物以類聚」,驚嚇萬分。
至於唐英年蠢不蠢?暫時無從驗證。但中央人民政府如果對一個蠢人多次行使「實質任命權」,由局長、財政司司長、政務司司長任命到署理特首,則中方的判斷力有嚴重缺陷,當是瞎了眼,輪到中央人民政府須向港人解釋。
「蠢人做領袖、港人不接受」,十分有道理,而進一步探討此一大發現,如果梁營也加入說明對香港的前途,是一大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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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November 27, 2011

「國家領導人」

2011年11月27日

有報道說,董伯伯支持其中一位候「選」人,但因為老人家位居「政協副主席」,是中國「國家領導人」,因此不方便站台。
什麼叫「國家領導人」?關起門來,有份參與重大決策的──如人民幣升值、加強對台海駐軍、拍板向菲律賓宣戰派解放軍奪回南沙群島,或者向伊朗出售軍備,這一級的決定,就叫做國家領導人。
中國的國家領導人,是政治局九大常委:中共總書記、中國國務院總理,還有另外七人,都有名有姓。分管宣傳(有開除人民日報社長的權力)、政治公安系統(有把艾未未關起來的權力),或者把地方省市長一級的官員禁閉雙規調查貪污,或者把火箭射上太空,以鄰近地區的術語,叫做「分管一攤」。
最緊要是「分管一攤」,即使是人民大會堂的衞生間和下水道,說得出來的,就是一攤,政協副主席分管的是哪一攤?好像比較空白。沒有一攤,也就是沒有一幫官員幹部聽候吩咐的,像中央軍委副主席,這個管空軍,那個管海軍,那個手握核彈,叫做二炮,或者省委書記,管全省的土地資源,說不出哪一攤的,就不成為「國家領導人」。
像我們曾蔭權特首,是香港領導人。但曾特首也是英國皇室冊封的爵士( Knight of the British Empire),爵士這個榮銜,最早可追溯至一千年前英國上古傳統的阿瑟王和圓桌武士。爵士就是武士,是坐在阿瑟王的餐桌邊聽候使喚的人,但曾爵士是不是當今英女皇陞下( Her Majesty's Government)政府的領導人呢?稍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答案。
「國家領導人」是很神聖的字眼,下面不懂「國情」的,不要假大空蹦蹦跳跳的亂叫。國家領導人必須是共產黨員,董伯是共產黨嗎?
如果是,他會很驕傲地同時公布,如果不是,就跟「領導國家」絕不沾上邊。董伯是很謙厚的人,不要這樣把人捧殺,飄飄然信以為真就不好。叫着說着傳着,就變成真的,特區的小朋友,要提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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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November 25, 2011

爽論:誅吳戮周 公眾迷惑

2011年11月25日

香港電台怒炒民主名嘴吳志森,為表「客觀持平、不偏不倚」,買一送一,搭上親中愛國的周融陪葬。由於港台是納稅人供養的公營機構,此一怪異行為,左右不討好,須向公眾交代。
吳周兩人的議政節目,收聽率皆高。電台有此明星級名嘴,做成長壽「品牌」,是資產,而不該是什麼「改革」對象。美國「大衛牙擦騷」超過30年,還有NBC的名嘴連奴(Jay Leno),由1992年起做清談,一做17年,去年被炒,全國不滿,NBC不得已,去年重邀連奴回來復播。
吳志森反政府親民主,特府辣手懲處,但周融親曾護特、愛國擁黨,又犯了什麼天條?如果炒一張「反中亂港」的黑嘴,須搭上兩片「親中保皇」的紅唇,豈非愛國有罪,要隨時犧牲?誅吳戮周,左右綑綁,引起道德混淆,學校教通識課,教師無從向學童辨教正邪是非。

何況「吳周事變」,雙雙政治殉職,何人主謀,耐人尋味。港台梁家永說是員工「自下而上」的要求,處長鄧忍光橡皮圖章欣然「同意」;但受害人周融卻直指鄧忍光有「指導性」的作用。周先生是資深記者,兼有銅紫荊榮銜,得到曾蔭權賞識,品格似較高尚,應以周說較為可信。
另又有一說:副處長戴健文在鄧忍光空降後即決定除去吳志森,其中又有無有人升職不果、一不做二不休陷鄧於不義的辦公室陰謀?還是吳志森趁鄧處長空降即戟指痛罵,鄧忍光遂忍無可忍,把「西太后」剝個清光加以羞辱?鄧處長或身家逾億,財大氣粗,敢下此強手,可惜公眾未明其中深奧含意。以大氣電波之為公眾資產,港台有責任提供進一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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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November 24, 2011

祖麗的童年

2011年11月24日

祖麗八歲那年,隨父親從廈門移民到香港,記憶中在一個很熱的夏天下午,從島上搭船到廈門,又坐了人力車到車站。天氣炎熱,父親雇了不止一輛車,滿滿的行李,仿佛永遠不再回去。她心裏有預感似的悲傷,抓着三輪車邊,不肯走,不停哭喊着:媽媽、嬤嬤、姑媽……
多年後回想,依然忍不住掉眼淚,當時她竟不知她們都已經死去,當時真正悲傷的,應該是父親吧。
記憶裏父親隱忍的臉,滿臉汗水,抽着萬寶路,沉默地看着她在路上撒潑打滾,忽然走過來搧了她一巴掌,手勢狠辣而絕望,仿佛要用盡畢生的氣力。他的臉背着陽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父親的身軀裏擋不住排山倒海的哀痛,令她窒息,她一生也忘不了那一刻。
因為那一刻,她向自己告別了,八歲的稚童,忽成為敏感的少年,人除了能一瞬間蒼老,也可以一瞬間長大,而迅速成長的催化劑,絕對不會是歡樂,而是刻骨銘心的痛苦。
父親帶着祖麗來香港,投靠一個遠房親戚。那個親戚很有錢,在淺水灣有座獨立的Villa,他們住在其中一間傭人房,房間甚小,從小在鼓浪嶼老宅長大的祖麗,總想到房外走走,遭到父親禁止,他不想為親戚添麻煩。
事實上,在這一家姓莊的親戚眼裏,他們兩父女的確是麻煩,除了一家之主的莊老先生對他們客氣之外,子女媳婦的厭惡都寫在嘴臉上,從大陸來的窮親戚,有如帶來瘟疫,避猶不及。
一家上下,除了莊老先生和他們講廈門家鄉話,其他人都低聲講粵語,毫不掩飾刻薄和鄙夷,一起吃飯的時候,真是一種折磨。
祖麗看着父親那曾經高傲的臉,眼裏總是強忍着灰青的淚珠。
父親希望找到一份工作,在外面租房子,父女一起離開。
終於在一個下大雨的夜晚永遠離開了莊家,起因是莊家有一個比祖麗大一歲的小女孩Mable,丟了一個芭比公仔,她最喜歡的玩具。Mable大吵不休,受慣溺愛的小公主,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在這個家裏掀起一場阿富汗戰爭。
幾個大人忙裏忙外尋找,忽然Mable 直推開祖麗的房門,指着祖麗的臉憤怒地大叫:「把芭比交出來,你這個小偷!」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Mable 的媽媽大喝道:「不准這麼沒有禮貌!」
「小偷,她就是小偷,她來了我們家,住這麼久,一直在盯着我的芭比。」Mable更委屈地大聲哭叫:「媽咪,你不是對爹哋說,要小心大陸來的這兩個人?大陸人,手腳不乾淨!」
瞬間,屋裏所有人都像鎖定在一格陰冷的菲林裏,沒有人講話。
Mable 的爺爺莊老先生走出書房,過來揮手一巴掌摔下,該慣壞了的小港女先是一愣,沒有意識到一向溺愛自己的爺爺會打她,遂嚎啕大哭。
祖麗驚恐地望着父親,父親臉如死灰,毫無表情,緊緊拉着女兒的手,走進房間收拾行裝。
他拒絕莊老先生的挽留,堅持告別,父親走出大門時,握着老人家的手:「謝謝您,長久的照顧,我們真的不能再添麻煩了。」
那天下着大雨,父親肩揹行李,一手托着大包的紅白藍袋,一手拖着祖麗,站在淺水灣的路旁等的士,父親的臉淹沒在雨中昏暗的路燈下,她感覺他的哭泣,壓抑着,雨聲如雷,父親的哭泣卻無聲。
祖麗緊緊拖着父親濕了雨水的手,潮濕溫暖,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了,父親俯身抱着她:「相信爸爸以後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啊?」
祖麗感到這個曾經碩壯飛揚的父親,何時變得這樣衰老單薄,眼淚掉了下來。(待續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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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November 23, 2011

向德國人講魯迅

2011年11月23日

幾個德國電影學院大學生來香港拍一齣紀錄片,功課做完,與我一起清談。
三個德國大學生對中國文化很有興趣,紛紛問:為什麼一百多年來,中國經歷許多悲劇,總是無法達致民主、人權、自由。
我聽了,哈哈大笑,答以四個字湊成的一個英文字: Gene。
三個鬼仔嚇了一跳:你說基因?
「對,」我直視他們的眼睛:「我知道,對於日耳曼民族,以你們的經歷,這個字眼有點敏感,但香港這一方面,尚無言論的自我審查。」
「叫你們德國人用幾十根竹竿搭成一座棚,在上面蹦跳筋斗,你們永遠做不到,但中國人做得到,搭竹棚的技巧,就是基因。」我說:「英國的達爾文,首倡物競天擇說,然後加士敦提出基因論,本來,這門科學可以鑽研下去,但三十年代的德國,卻出了一點偏差,所以研究民族的基因,變成了禁忌。」
缺了這一課,西方就從智慧走向了幼稚。我說:「中國的魯迅,就是一位基因主義者,胡適和林語堂也是。我向你們推薦魯迅一段我最愛的基因學語錄──『暴君的專制,使人們變成冷嘲;愚民的專制,使人們變成死相。大家漸漸死下去,而自己反以為衞道有效,這才漸近於正經的活人。世上如果還有真要活下去的人們,就先該敢說、敢笑、敢哭、敢怒、敢駡、敢打,在這個可詛咒的地方,擊退了可詛咒的時代。』」
我不會德文,用英語準確翻譯,幾個大學生聽了,相顧而讚嘆。
我說:「魯迅的意思是,別以為中國人口在繁殖,但他們的靈魂在漸漸地死下去。」 Dying slowly。魯迅最近在鄰近地區,從奉為神明,到中學課本悄悄刪禁,不出奇。
因為魯迅崇尚偏激。他認為:不敢駡、不敢打,不是什麼「穩健」和「理性」,而是在專制下「漸漸變成死相」的一個過程。魯迅的觀點很厲害,他很聰明,他把一切都看破。我告訴遠方的來客:要了解中國人,要讀德譯本的魯迅,他任何時候都不 Out,他是中國的湯瑪斯曼,這就叫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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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November 20, 2011

紅樓說富貧

2011年11月20日

人人爭說「貧富懸殊」,這四個字衍生許多罪惡。或譴責「沒有社會向上流動性」,變成民怨之源。
中國兩千年都貧富懸殊,社會不向上流,卻可以是盛世。不是說「康乾盛世」嗎?紅樓夢就是這樣論述貧富懸殊的,寶玉初見秦鐘:
「天下竟有這等人物!如今看了,我竟成了泥豬癩狗了。可恨我為什麼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要也生在寒儒薄宦的家裏,早得與他交結,也不枉生了一世。我雖如此比他尊貴,可知綾錦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枯株朽木;羔羊美酒,也只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富貴二字,不啻遭我荼毒了!」秦鐘見寶玉形容出眾,舉止不浮,更兼金冠繡服,艷婢嬌童,「果然怨不得人人溺愛他,可恨我偏生於清寒之家,哪能與他耳鬢交接,可見貧窶二字限人,亦世間之大不快事。」
這段書文有何看點?第一,先不要呼天搶地,貧富懸殊原來與人世俱來,是一大不快事,但沒有辦法。第二,一對同志少年卻惺惺相惜,可見一個情字,有助緩和階級財富分配不公的衝突。
第三,情從何來?來自美感的追求,因為美即是真,而純真( Innocence)也是美之一種。第四,就是你看這「富二代」,以賈寶玉為代表,除了有錢,還有貴氣。貴氣又是品味的保證。秦鐘沒看上對方一身名牌,這一點至關要緊。
第五,來看看這段中文的質地和味道:「綾錦紗羅」對「枯株朽木」,「金冠繡服」對「艷婢嬌童」,品嚐這段文字,像吃美食一樣,精緻流甘,但現代的中國人文字粗糙,嘴舌刁尖,倒退回純口腔期的民族,有根據的。
今日社會糊成一鍋惡富刁貧,有一批紅學家,但紅樓夢裏有政治學、社會學、經濟、服裝美指,文學技巧,只是其中末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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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November 18, 2011

台灣女子

2011年11月18日

「那些年」是拍不了一個香港版的,因為找不到那樣的女主角。

台灣女孩子是另一個品種──年輕一點的,都記得伊能靜、劉藍溪、沈雁,然後才是吳倩蓮,到今日的林志玲。

台灣女明星沒有那股撈味,即使從小在西門町漫步,上明星咖啡館,後來泡誠品書店。台灣有一所建國女中,女孩子校服穿得整齊,恭恭敬敬,向國旗敬禮。

港女欠了這點點歷史風情。不錯,台灣女孩子來到香港,看到尖沙咀鐘樓、文華酒店、香港會、半島的下午茶,都有點自卑感,覺得還是鍾楚紅和張曼玉有國際視野。殖民地時代,香港的那一層洋味,是從張愛玲傳下來的,台灣卻適逢戒嚴,三民主義和儒家思想把女孩子壓得有點苦,這一層束縛,香港七十年代何幸,不曾經歷過。

但今天再看,在一九九七年之後隨着香港的身份消失,香港人失去了靈魂,「港女」漸漸也不成為一個時代的類型──化妝、服飾、說話腔調一個樣,尤其沈迷飲食消費、喧譁無度,台灣女孩子還是在台北的小盆地,仰視天空青天白日旗悲哀地在風中飄,台灣女孩子在純樸中另有笑容難掩的悲情,逐漸成就了一派風格。

特別跟對岸一比,就更加稀罕。台灣女孩子是在「月亮代表我的心」和「小城故事」的歌聲裏蹦跳出來的一群小白兔,民國女子的另一種變奏,她們還不至於當高官的小三,或富豪的二奶,在大中華的年輕女性之中,她們是一座尚未淪陷的孤島。

「那些年」令人重新鑑賞台灣這個地方,這座島上濃厚的情感──幸好,在民國三十八年,一場大悲劇,上天保住了座孤島。台灣女子至今日還不失一份嬌楚,她們央求人,還說「拜託」,叫人心折的風情。那些年,不就是如此一盞令人心碎的苦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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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November 17, 2011

香港人不會玩政治

2011年11月17日

區議會選舉,泛民大敗。大敗不是壞事,英國的工黨,在八十年代老左派傅特和金諾克領導時期,無論區選大選,都大敗過,敗到一度有工黨今後「無法再選得下手」( unelectable)之說。美國的民主黨,在卡特之後,八十年代也都大敗過。在議會民主裡,黨派之敗,有時是為下次捲土重來復興的準備。

但特區的泛民有此福氣與能力否?我很懷疑。二○○三年十一月在《蘋果‧名采》,對於泛民,我寫過這樣的話:

「一旦出現一個泛字,就有喜有憂:喜者,是群雄競起,許多人志同道合。雖另起爐灶,但理想如一,聲勢浩大,有先聲奪敵之效。憂者,是所謂『泛』,只是暫時的苟合膠着狀態,早晚因利益分配不均而內訌拆夥。由於一盤散沙的遺傳基因,中國人搞任何政黨、組織、社團,當初都可以共患難,時間一長,絕對不可以共富貴。香港的『泛民主派』,今日其成,在於一個『泛』字,明日其敗,亦必將在一個『泛』字。」

泛民必敗,這只是時間問題,八年之後,我終於又測中。只是當年連劇本也模擬好:

「中方對付泛民主派,不必指使民建聯正面對抗鬥氣,只要分而化之,領導人接見灌兩杯酒再放回來,泛民先相互猜忌,繼而傾軋自殘,屆時韋昌輝叛變、楊秀清自封九千歲,林鳳祥李開芳北伐西征,石達開出走西蜀。」

本人料事如神,只差地理一點距離:中方不必請其中三兩個去北京,進西環,放回來,即可展開猜忌與傾軋。還有:泛民中的丐幫首領,真面目終於暴露,成了落水狗。泛民「天國」斜陽,今日的長毛,你看,真有點石達開的悲壯了。

泛民之崩解,在於遺傳了中國式的品格——猜忌、狹隘、個個想做大佬、誰也內心不服誰。中國人成立一個有凝聚力的「團隊」,只有一個法子:就是拳頭和刀鋒,從井岡山到三合會,有中國人結社的地方,就必須用暴力,才會「選」出一個眾皆心服口服的「民族救星」。

此一本性,不幸有點像蠍、蟾、蜘蛛、眼鏡蛇、蜈蚣之五蟲錮一竹簍,必須以互相吞噬,最後才剩一個最毒的倖存者。毛澤東是鬥死了幾多人坐上去的,蔣介石又是暗殺了幾多人才上得了位的。西方白人社會的辯論、投票、公平的遊戲規則,像英國保守黨當年選出一個平庸點的馬卓安,沒有牛津劍橋學位,全黨都團結支持,因為在戴卓爾的鋒芒之後,唯馬卓安之潛斂,方不會嚇怕選民,為保守黨贏得大選,這樣的局面,在中國人社會,再過一千年也不會有的。

所以泛民之輸,輸在其「中國性」;相反,中共自八年前區選親中大輸,八年生聚,從來沒有偷閒,發動中共自井岡山延安以來的「群眾組織力」——毛澤東當年就是看穿中國人之散漫,對症從秦朝的苛政和史達林的顧問學來的組織動員,才在大陸奪得政權——在這方面,泛民本來只有從共產黨走出來的司徒華,有一點這樣的功夫,司徒一去,泛民加速崩散。

何況泛民眾所周知,還出了內奸,專以狙擊泛民自己人為職志。曾蔭權所罵的「流氓爛仔」,沒有說錯,因為此君「參政」以癲狂為本錢與號召。但即使這種花招,香港人不讀書,這許多年,包括什麼教授學者,沒有一個指出這個人的「風格」,並非原創,而是抄襲自台灣的李敖。

所謂「四面樹敵,八面威風」,是李敖的原作,李敖是個獨行俠,他論政治文詞刻薄,其實不懂政治,是流氓式的文人。

學李敖,香港的這位先生沒有資格。不要說李敖的歷史學問比他高許多班,至少李敖一人獨自鬥國民黨強權,書被查封,人判坐牢;在戒嚴法之下,李敖敢罵蔣家王朝,而不是像他說的許多其他「民主文人」:「只小聲罵到警察總監而已,從不敢罵封疆大吏,所以極為安全」,台灣的李敖反蔣幾乎沒了命,其人雖然偏執,但其狂生本性,其憤怒,出於多年折磨,不是演戲,尚有幾分真實,香港的「山寨李敖」,最多在立法會向曾蔭權辱罵一通,針對中共的更高層次的示威,看得見長毛、山寨李敖又去了哪裡?其中是何名堂,明眼人豈不一看就明白?真的李敖,在台灣的立法院穿一件紅衣,還一度施放瓦斯,這才是「激進」,不知特區的仿效者,幾時模仿到這一級?不過我斷言:這種人,玩的安全系數高,貌似霹靂火,其實是虛火。

這樣的人,最多只是三國彌衡的水準,泛民居然「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在立法會一次次逐出場的猴戲,泛民十幾個議員還居然一起離場,後來發現被淫辱之後,才宣布「割席」,這種程度,可笑不可笑?

毛澤東說:「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泛民之敗,一敗在書生議政,「外傭居港權」自墮陷阱;二敗在書生與流氓斷背姘居,一夜淫亂,被流氓當做主要敵人來清剿,即用即棄。但中方的統戰很高明,中方耍了兩手,一方面利用流氓來衝擊泛民,高喊什麼「票債票償」,另一方面,讓何俊仁與馮檢基高票當選,讓你看到無論流氓書生、瘋犬大狀票債票償無效,區議會選舉俱飛不出如來佛的掌心。加上十四年來的人口新移民殖居、擴大選民基礎已漸奏效,泛民十四年自己吵鬧,中國早已暗中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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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來瘋

2011年11月17日

全城小孩熱議「那些年」,戲的「賣點」,一面倒全是「打手鎗」場面。

就像看「色,戒」,只看三場床戲,沒有這些露蛋蛋啊、打手鎗啊,就少收一兩千萬的票房。

「那些年」亦可成了潮流,許多人問:香港可不可以拍成這種戲?

答案是不可以。首先,戲裏有多場少年打手鎗,戲是人家縣政府補助的,如果換了香港,政府的「電影基金」,會怕給人駡,說是政府帶頭宣揚校園淫賤、中學生戀愛。

官僚先要保住自己的位子。即使看了劇本,很喜歡,回到西半山他家,晚上跟老婆講這個故事,這個擁有商科學位相夫教子的太太就會精明地提醒他:「想死咩你,有冇想到這樣的後果呀?家長教師團體會跑到你的辦公室門外抗議的呀。報紙登頭版,醜聞呀,煲呔會撐你呀?」

這個官僚穿着睡衣,坐在床邊,眼睛一眨一眨,還是老婆想得周到,一動不如一靜呀,第二天,就把資金的申請表打回票。

然後是女主角的氣質,戲裏的台灣妹,大眼睛,不施脂粉,樣貌純情,是網絡世代前的那種少女面孔:李通明、莊靜而什麼的,這種面譜都絕種了,今日變為o靚模。

o靚模一當「那些年」的女主角,就「那些年」不成了,都變成當前的「這些女」,戲就失敗了七成。

然後是那許多送別場面。台灣中學生上大學,從彰化,可以坐火車去台北,乘公車去高雄,天長地遠,在月台上,在碼頭邊,送別的時刻最感人。香港的小孩,畢業了,你上 IVE,我讀浸會,無所謂「驪歌高奏,各奔前程」,一個短訊,不必傷感,明天又可以聚在一起唱 K。

台灣純樸、善良、敦厚,所以有「那些年」,香港的「那些年」,在一九九七年都結束了,那些年?不都變成今天這些老襯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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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November 16, 2011

母難

2011年11月16日

浸會醫院一個大陸產婦生孩子時因胎盤問題,大量血崩,輸血不及死亡。

為什麼會這樣?生活在現代社會,要有一點醫學通識。

一般來說,天工造物,胎兒在子宮的位置都正常。除了頭向下腳朝上,胎兒和子宮壁,隔着一層胎盤,胎盤與子宮壁之間有一點薄薄的空間,生孩子時,胎兒可以順利向前擠滑。

但有時候,不知是地心吸力還是孕婦操勞,胎兒會向下墜,堵住了子宮口,這種症狀,叫「胎盤前置」( Placenta Praevia)。

胎盤前置,問題還不大,但胎兒在子宮裏既然非正常的移了位,就可能引發可怕的風險:胎盤與子宮內壁之間的空隙沒有了,胎盤重重地黏植在子宮內壁裏,在醫學上,叫 Placenta Accreta。

這樣一來,就難產了。醫生必須很小心,把胎兒連盤衣從子宮壁分開來──在這個過程,風險來了,子宮內壁的血液蘊藏量大,因為母體要向孩子提供營養,把胎兒拉扯下來,會連同子宮內壁一片撕破,這時,就會大量出血了。

這還有得救。問題是:現代產婦,喜歡開刀生育。

如果上一胎,是開刀產子,生下之後,小腹結一條疤,子宮內壁的血管.在上次開刀復生時,也會糾結、擴張,內壁也會比以前更薄。

這樣一來,胎盤前置,再加胎盤黏植子宮,事前很難檢查出來。唯一的徵兆,是產婦懷孕時會無端出血。

胎盤黏植進子宮內壁,力度輕重不一,最簡單的只是與內壁黏在一起,叫 Accreta。嚴重點的,連子宮壁深陷肌肉,叫 Increta。更倒霉許多的,是胎盤、子宮壁兩層不止,連外面器官如膀胱、直腸、三層黏牢,那就壞了,連子宮一起摘出時,還把膀胱扯破。

所以血漿一定要備足,而且快輸血,而且要有其他內臟外科醫生、許多護士 Stand-by,延誤片刻,血崩如黃河決堤,無力阻止。

生孩子的風險高,尤其剖腹之後的第二胎。前置和黏植內壁植入的深度,要用磁力共振才看出來。從前農婦自然產子,從不開刀,風險就低了。現代科學生活,女人不肯自然生,要付出代價的。所以中國文化有智慧,你生日那天,也叫「母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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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15, 2011

拒絕大學的女孩

2011年11月15日

英國有一個鬼妹公開宣布:高考她考了三科A,完全可以進大學,但她看見大學的學費三年共兩萬七千鎊──港幣三十多萬──而且,周圍那麼多庸碌的同學都在忙着填大學報名表,她想通了,一拍桌子:為什麼一定要讀大學?我不讀了。

「大學越來越多,學科開得越來越濫,連地盤搭棚,也要一個叫『建造業管理學』(Construction Management)的學位。跳水運動員在高台上跳下,扭身肢的角度漂亮,有人會問:你在大學讀的是『體育表演研究系』(Sports Performance Studies)嗎?

「許多人告訴我:以當前的經濟環境,沒有大學學位,找不到工作的。但我相信,利用這三年在多個辦公室裏冲許多杯咖啡,了解我冲許多杯咖啡的許多辦公室裏不同的人,然後與我遞上咖啡的那些人結識做朋友,我找到一份有薪工作的機會,比活夫咸頓大學動物心理系一個二級乙等榮譽畢業生為高,這樣說,並無對動物心理學家和活夫咸頓大學不尊重。」

這個鬼妹夠串,也很有文才,最後的這句話,看好原文,她是怎樣表達的:

I believe that if I fetch enough coffees in enough offices, learn about the businesses in which I'm fetching those coffees and make friends with the people whose coffee I've fetched, then I am more likely to end up with a paid job than someone who has a 2:2 in Animal Psychology from the University of Wolverhampton -- no disrespect to animal psychologists or Wolverhampton.

許多人進大學,不過是看見別人唸,他也唸,他根本沒有熱誠,讀書也沒有興趣。讀大學你要選自己喜愛的學系,而不是一窩蜂的做大多數人都在做的事。鬼妹最後說:「以我的經驗,只憑大學學位來抬高身價的人,不敢獨力走他們的朋友貶視的一條路,而偏偏在那條路上實現的理想。」

因為都讀過美國詩人佛洛斯特的名作:「沒人走的那條路」(The Road Not Taken),鬼妹一炮而紅,國民都明白了。很有性格的小女孩──但注意,滿嘴巴美國這樣英國那樣所以香港要模仿的親英崇洋份子小心了:第一,她是考了三個A的,第二,那邊本來我行我素,能欣賞性格獨立,從沒有哄搶包山爭買LV的「文化傳統」;第三,那個社會沒有「槍打出頭鳥」的紅眼症和戾氣;所以國情有異,學我者死,人家的想像力,哪裏盜版得這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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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有過那些年

2011年11月15日

台灣校園電影《那些年》,證明年輕的時候,物質貧乏一點,浪漫就多一分。

香港可不可以有自己的《那些年》?答案是不可以。因為九十年代,香港已經很富裕。台灣的中學生早上騎單車上學,騎單車本身是一種年輕的象徵:靈巧、矯健,永遠像踩覑一陣清風,格外顯得瀟灑。香港的中學生,恰恰因為物質環境富裕,無法擁有這份奢侈。

九十年代,手機還未普及,向心上人談情,必須在公用電話前排隊,直到用完身上最後一個硬幣。沒有手機的年代,情書還有市場,台灣的學生,成績再差,也曉得一手中文字,不可以寫出來像蟹爬,一封情書,也斷不可以狗屁不通,適當的時候,還有拋書包的必要。

但港男普遍比台男有錢,港男的性需要,一早就可以用金錢解決。港男追女孩,也知道送她一個手袋,請吃一頓法國燭光晚餐,開一架跑車接送,效率高得多。港男讀不成書,港女也不會主動幫他補課,會考失敗,不等於他將來不會發達。

台灣還有地理的有利因素,從彰化到台北相見,其中還有等待與別離。但香港太小,容不下相思的距離。

年輕的時候沒有錢,但可以有愛情,買不起禮物,可以自己動手:畫畫、寫詩、彈吉他、變魔術。一個社會物質樸素,不曾暴富,女學生就不會整天想要LV,也不會為了LV去援交,更加不會有「寧可躲在寶馬裏哭,也不要坐在單車上笑」的悲慘結論。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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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November 14, 2011

自嘲

2011年11月14日

BBC節目主持賀蘭德的日誌:「上星期,我去紐約公幹,在飛機上,我的鄰座是荷李活的一位退休監製,她說:本來她該乘頭等艙的,但現在,只能乘經濟艙的優等位( Premium Economy)。我開玩笑說:就像你們美國的處境。她說起美帝國的衰落和東方的崛起。我說:我還可以享受機場的貴賓室,讓我帶你進去喝一杯香檳,最少,我們還可以大罵那裏的二等服務和食物。」

英語文化最重要的特徵,除了幽默感,就是自嘲。自嘲是一種美德,因為可以令人胸襟寬廣,保持樂觀。

一個國家能不能有成功的民主,除了理性的教育,還要有幽默感。幽默最重要是能自嘲。敢把自己擺上桌面當做笑柄的人,才擁有真正的自信。蕭伯納在宴會遇到美婦,其交談很著名。美婦人調侃他:如果我和你結婚,生下的孩子,一定能遺傳你的才華,以及我的容貌。蕭伯納答:不一定,最怕是相反。

自嘲是很重要的社交技巧,地位越高、財富越厚,越肯自嘲,越有親和的魅力。自嘲是先把自己踩低三級──這一點,許多人做不到,因為他會怕對方把自己的自嘲照字面照單全收──萬一那個美婦人在外面笑着傳播:蕭伯納的貌醜,他自己也承認了,對此耿耿於懷,萬一人言可畏,真的有損形象,怎麼辦?

民主在一些國家成功,在另一些落後國家實驗而失敗,不是議會民主這個遊戲出了問題,而是有的國家的文化天生與民主、辯論、寬容這幾樣信仰排斥。天生缺乏幽默感,是重大的原因,一張臉整天繃緊,就會疑心今天這幫人圍堵他,明天那幫人想他完蛋。漸漸就鬼影幢幢,大開殺戒。歐洲的黑暗時代,教廷獨裁,連說笑話也不許,但僧侶躲起來,就說色情笑話,變成文學名著「十日談」。敢笑,是抵抗專制的第一步,而敢笑自己,是幽默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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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November 13, 2011

樂看蠢人遭殃

2011年11月13日

歐元危機:歐洲國家,氣質有異,性格不同,硬用一種「統一」的貨幣,搞到今天這樣,拆夥不是,再姘綑下去也不行。
香港的「泛民」,把中產的大狀和流氓自我綑綁在一起,「以大局為重」、「團結一致」,已經是很中國式的愚蠢。人是不平等的,智商和品味,有優有劣。歐洲人以自由為先,以個性獨立為傲,沒有遠東秦始皇「一統天下」播下來的那種毒素,堂堂歐洲,淪為西洋的「泛民」,以歐洲真正燦爛的文化、見識、邏輯、美感,歐元這種愚蠢,才更無可饒恕。
現在,特區的泛民,在考慮把什麼流氓力量踢出去,歐盟也在商討,該不該把不肯削減開支的意大利和希臘,也開除出歐盟。
意大利國債一萬九千億歐元,其總理貝盧斯哥尼,玩女人多於從政,但畢竟人家是意大利,有文藝復興的基礎,意大利總理,雖然有三分像黑手黨,但不講粗口,精神狀態正常,是很高級的流氓。
從來不喜「埋堆」的英國,眼見歐元崩析,神情風騷。確實一海之隔,英國看見蠢人聚眾胡搞,期期以為不可,但蠢人不聽,英國早有預見,看看看,喏,看哪,哈哈,真的Hi Hi了,英國人幸災樂禍。
對於失敗的人,遭到幸災樂禍,無疑痛苦加劇。英國有點打落水狗,為什麼不可以呢?魯迅就最喜歡打落水狗的。
終於法國的薩科齊失態,叫英國首相「閉嘴」。但是,難得眼見蠢人大翻車,對於金馬倫和保守黨,幾時有如此開心過?笑得直打跌,止不了,也很正常。
歐洲人發明平治、 LV、紅酒,沒有地溝油,歐洲是人類文明的莊家,天生不該與遠東一樣的見識,但沒有辦法,歐洲二十年來,中了「左毒」,太多的所謂 Liberals上了台,他們讀了太多非耶教文明的理論,譬如「天下大同,以和為貴」,而不知道發明這種廢話的人,自己也不相信,把「大同」、「包容」、「大局」之類時時掛在口邊的,一定是內閧和互噬的基因精。
歐洲栽大觔斗,就在這裏。心地善良、追求理想、敦厚忠誠,本來都是優點,但再跨過一步,即刻變成愚昧,因為這是亂世,是爬蟲橫行的世代,你用天使的心靈來「包容」,自己找死。冷眼看蠢人遭殃,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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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November 12, 2011

缺少哲學的狂城

2011年11月12日

「從政」一向是非常艱深的事業,不是擁有教育程度,就吃得這行飯的。
香港「民主」的問題,是英國人教會了土著說英語,教了他們一套餐桌禮儀,但沒有教哲學、文學。憑一兩個 MBA學位,加一點中環經驗,就想「從政」,尤其是跟共產黨玩,幼稚得不得了。
香港人賺錢狡獪,一個拾荒阿婆,都懂得玩股票金魚缸,但政治天真,管你學者議員,流氓爛仔,玩政治這種營生,不是那種材料。
譬如一場選舉,「民意」一定是對的?不見得。有時民意越多數,越是錯的。但何時抗逆民意,開拓潮流,何時追隨民意,好風借力,沒有一條公式,這就是政治的哲學。但哲學,在香港,是沒有人唸的。
不懂哲學,文學懂了嗎?易卜生的戲劇「人民公敵」,講一個市鎮,要發展旅遊,政府要建浴場,吸引遊客,市民支持。但建浴場的水喉管道,卻衍生惡菌,有害健康。一個叫史托曼的醫生,以衞生理由,反對這項工程。
但民意要外滙,要旅遊業的盈利。民意是短視的、自私的、貪婪的。史托曼以一人之力,抗衡千萬民意,遭受民情憎恨,成為人民公敵。
易卜生的主題:真正的勇者,往往是敢孤獨抗衡民意的少數人,而所謂民意的大多數,往往是錯的。
民意不要在自己的那區建骨灰龕。民意要居屋,但又不要屏風樓。民意不要賓傭入籍香港。一個政黨,何時要俯就民意而選票,何時又要像美國總統克利夫蘭說的:「如果我們無所堅持,那麼當選和連任,又所為何來?」( What is the use of being elected or re-elected, if you don't stand for something?)
Stand for something,意思是時時要「雖千萬人而吾往」,但「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市鎮要發展旅遊,因為會帶來富裕,深得人民支持,即使犧牲環境。如此潮流,是順之,還是一士諤諤以逆之?不讀哲學,加一點中國現代史,就應付不了。香港沒有夠班的政治人物,不要說政治家。「港人治港」,不論有沒有民主,是不會成功的,一早可以批死,就是這個原因。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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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論:從未賣港 無債可償

2011年11月12日

區議會選舉結束,「票債票償」的幼稚口號,也全盤失敗。民主黨等並無「票債」,當天走進中聯辦接受政改方案,時間證明,並無違反香港民意主流。

今日,「人民力量」選舉失敗,反指傳媒「抹黑」,事實上當日動不動就指民主黨「賣港」正是「人民力量」之流的抹黑。政改方案絕非如意,但政改方案之通過,沒有令民主退步,最多在直選結構比例之上是停步不前。

民主黨無奈接受,代表了香港包括中產在內主流民意的無奈接受。下屆立法會直選議席比例不變,但直選議席數量和變相直選議席的數量增加了,這最多是猴子討吃栗子的「朝三暮四」問題,而不是削減栗子數目的問題。

「五區公投」投票率超低,已經是香港主流接受政改方案的民意證據,無論喜歡與否,是鐵般的事實。「人民力量」僭奪「偽激進」的光譜邊極,但他們從來沒有明言:如果拒絕政改方案,他們將如何行動,顯示所謂人民力量?

是火燒特首,還是發動百萬市民效法英國的暴動,搶掠廣東道名店,然後佔領長江或新鴻基總部?是衝進威爾斯親王軍營搶奪槍械,市民人手一枝,發動利比亞式的「武裝起義」,還是像西藏喇嘛一樣,自焚抗議?

這些人從來沒有、也絕不敢有任何真激進的行動綱領提出與民主黨等攤牌。茉莉花式的行動,與民主黨的「賣港妥協」,兩相對照,只是扔香蕉、罵粗口、嘩哩嘩啦的雄獅喊,以為裝瘋賣憤,就是「真革命」。

區議會選舉,泛民綑綁全輸,不是壞事,因為正負得負,泛民被虛無的偽激進泡沫騎劫了多時而不自知,加上中方組織動員力超強,九○後自己冷漠而投票率不高,幾個巴掌清脆玲瓏。

泛民如不認清此一關鍵病因,明年立法會還有得大輸。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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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November 11, 2011

陶傑爽論:清瘀除瘋 整合上路

2011年11月11日

泛民區議會慘敗,開始「痛定思痛」,多「泛民人」叫嚷與「人民力量」所謂「劃清界線」。這種說法很可笑:本來,「人民力量」及其癲狂首領,就是民主黨、公民黨,然後是他們的前黨友陶君行、長毛等如同一列烏龜背,踏着龜背蹦跳過河,然後瘋犬症反咬一口。牠從來沒有視這些人為同路,只是一羣笨龜儍乎乎的跟牠一起「退場抗議」,把烏龜背挺貼狗屁股自作多情。
區議會一仗泛民全輸,對香港不是壞事,因為一場吐瀉,正好清瘀血除犬瘋。泛民的一伙政治幼稚兒童必須認清:當年「聯銀容癲」,有如孫文之「聯俄容共」,證實是被人借龜殼上了市。如欲收復失地,必須一效法蔣介石一九二七年辣手清黨;二效法毛澤東,鎖定劉少奇一人,定性為「叛徒、內奸、民賊」,永遠摒除於泛民陣線之外。
即使何俊仁等已經與北京建立「溝通」,而遭到人民力量的辱罵,也不必理會,因為「人民力量」及其首領與中方的秘密溝通和買賣,肯定更多,只是新聞沒有報道而已。一九四五年毛澤東去重慶,一樣是溝通,但國共並無和解;一九七二年尼克遜訪北京,一樣是溝通,但美中至今依然暗中對抗。所謂「一見入西環即視之為敵人」的叫囂,是欺世之談。但以泛民「知識份子」的偏執與文人的癡愚,這伙兒童的政治智商之提昇,不令人樂觀。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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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我者死

2011年11月11日

水墨大師齊白石有一句話,警告模仿他的學畫者,叫做「學我者死」。

意思是:你們畫畫,如果要模仿,模仿石濤、八大、董其昌,都可以,但千萬不要模仿我。

因為齊白石的畫風很獨特,墨蒼含情,筆勁凝悲,他對錢財吝嗇,世事看得透。齊白石的畫風,有一種英文所說的 mean,是別人所無。模仿齊白石,易得其刻薄,不可得其墨意。

豈止齊白石,有許多所謂大師,都是不可模仿的。例如特區的一名「激進」議員,號稱「四面樹敵,八面威風」,平時專門挑「民主派」的黨友來辱罵,這句話,就是抄襲自台灣的癲狂評論家李敖的。

一句話仿李敖,學了這許多年,香港無人踢爆,可見香港沒幾個真正的讀書人。但李敖是模仿不得的。一來,李敖那麼囂,雖然立論偏頗,但他肚子裏的知識、墨水、資料,在東亞都很少見。第二,李敖即使以「四面樹敵」為榮,但一出來直選總統,台灣兩千萬人口,李某只有四千多票。

政治不可「以交友為苦,以樹敵為樂」,尤其尚未得權之時。這只是小學常識。你看毛澤東:「團結一大片,打擊一小撮」,中共的統戰,就是擴大「交友」,縮小「樹敵」,雖然,交統來的「朋友」,他絕不視你為友,只是在策略上,在現階段,他暫不視你為第一敵人,因為還另有敵人。

「以樹敵為樂」的結果,就是法國大革命的羅伯斯庇爾,他把本來同路的黨友:巴黎市長巴依、山岳派領袖丹東、侯伯,把他曾出席婚禮當證婚人的知識份子狄慕容,一一指為反革命,只有自己是真的革命大師。一七九四年七月,羅伯斯庇爾在議會演說:你們當中,還有革命的敵人!是誰呢?議會的人叫他交名單,但羅伯斯庇爾故意不說。議會的人一想,不得了,再下去,我們的腦袋都搬家了,馬上改變,把這個瘋子逮住,先下手為強,第二天就趕緊把他殺了頭。

政治也是一盤生意。聲稱「以樹敵為樂,絕交為榮」,如同麥當勞說:以趕客為樂,以少顧客為榮。香港這種地方,學人玩激進?哈哈,不要笑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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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November 09, 2011

陶傑:蠢人沒有資格玩政治

2011年11月09日

區議會選舉,泛民大敗,「人民力量」為名,人民公敵為實,此一偽激進派、混入泛民的「聯盟」,加上一個疑似精神病患、實質險毒的流氓首領,損人不利己,區選之後,其老千的騙術,終於大白於天下。
「人民力量」的騙術,是假裝激進,在立法會不惜向曾蔭權破口大罵,以滿口阿里士多德與孟子的書包,再把曾蔭權開刀放血,是為了搶奪民粹選票。被逐出場,正中下懷。在是非判斷「非黑即白」的中國式思維的選民眼裡,「人民力量」吸聚民粹之氣,最終不是為了衝擊特區政府,不是為了搶建制派,更無膽於「茉莉花革命」,是為了在選舉中削弱民主黨、公民黨等泛民其他股東。
泛民的一批傻瓜議員,當日集體退席,聲援被逐出場的一兩人。當日筆者看到這場戲,才在一陣大笑中信服了民主黨與大律師之流的政治弱智:被逐出場的兩人,只有長毛可信,另一人投機,而一齊綑綁,僭奪了風光。果然,民主黨和大律師這幫白痴,在區選大敗之後才驚覺「不是同路人」,但為時已晚。
中國江湖有「千門八將」之陣,設局騙無知婦孺,「人民力量」及其首領,即是千門中的「風將」,這套路數,略有中國江湖智慧者,一眼就看得出,只有特區民主派的什麼大律師、學者一直上當。以他們的「文人風骨」、書生包袱,不相信人性險惡。蠢人從來沒有資格玩中國的政治,是以泛民大敗,中方大勝,筆者幸災樂禍,笑開香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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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的自由

2011年11月09日

泛民在選舉中大輸,原因很多,除了流氓爛仔,戴一副黑眼鏡聲嘶力竭的替爭民主的人「四面樹敵」,實際上成為一幫嚙咬樑木的白蟻。泛民的一幫書生文人夠蠢,是主要的原因。
蠢的地方,譬如為南亞的外傭爭什麼「居港權」。
香港主流的民意,不喜歡從大陸來香港生孩子的大肚婆,也不喜歡外傭成為香港永久居民,像英國和歐洲,不喜歡阿拉伯國家的新移民來分享福利一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許久以前,我問金庸:「喜不喜歡毛澤東的書法?」金庸說:「不喜歡。」年少無知的我追問:「為什麼不喜歡?」金庸說:「沒有原因,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知識份子可以引一百本盧梭和孟德斯勁,可以引什麼人權公約,證明人權應該平等,證明外來的移民如何「長遠」可以有益於經濟,這些學院理論,可以在大學的政治學、社會學、經濟學的學術會議發表,論文還可以得獎。
但一個政黨,面對選民,如果不是由你高高在上教育我,而是你來乞求我手中這一票,那麼對不起,你要尊重我「不喜歡」的自由。把你的理論留待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地慢慢說好了,此刻,歧視也好,凉薄也罷,總之選民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也不必向你交代什麼心理動機。譬如在三藩市,一條街上,本來寧靜,來一戶喧鬧的加勒比海黑人家庭,其他的歐裔白人,紛紛脫售房子,趕緊搬跑。你有在街上玩滑板搖擺唱遊的自由,別的人也有遷徙的自由。你不可以叫警察來,不讓人搬。
或者坐法航,前排坐了一伙從巴黎掃了一打 L V的中國客,在座位上猜完枚,喝罵空姐,高聲發表愛國演講,你不幸離他們太近,要求空姐,可不可以換位,另坐到最後一排, S'il-vous plait:他們有錢,我也有錢,但求耳根清靜,你替我換位,我給空姐你一百美金做紅包。
歧視?賄賂?有錢大晒? So?任你怎樣說。但我有不喜歡的自由。你不可以強迫我喜歡我不喜歡的人和事,尤其是當你想要我的選票。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必向你解釋。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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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08, 2011

在公安局裏

2011年11月08日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會踏足公安局,我想起平時路過,公安局外面有個報紙欄,時常貼出犯人的審判書,照片裏的那些人,剃光了頭髮,歪眉斜眼,滿臉肅殺,就不寒而慄。
那兩個女學生推着那個男孩子進了大樓,我畏縮地跟在後面,大廳裏人來人往,許多人還沒有穿上制服,有人只穿一件背心,歪戴着帽子,手裏還捧着搪瓷杯,準備泡麵吃早餐。
我們被帶到了一個年輕的公安的桌前。被指為報案人,我告訴公安,我叫金莉。
「你呢?」公安轉過臉對着他,懶懶地,聲音很兇。
那個男孩子低着頭,咬着嘴唇,「顧思泉。」
「怎麼寫的?」
「思念的思,二泉映月的泉。」
「讀哪一家中學?」公安打開小筆記本,準備記錄,但他沒有接嘴。
「問你呢!」公安「啪」一聲把本子合攏。
「就是我們隔壁那家模範中學。」其中一個女生指着自己的校徽,搶着回答。
「哦,還是好學校呢,」公安冷笑:「竟然教出你這種壞痞。快點講,你有沒有對這兩個小姑娘耍流氓?」
「沒有!」這個姓顧的男孩子突然提高了聲音。
「不是我們,是另外一個。喏,受害人是她。」她們的眼神齊刷刷地望着我。
「好,那你跟我講!這個男的,有沒有摸你?」公安不耐煩地叫。
我頓時覺得天暈地轉,心突突地跳,怎麼辦?難道說他有嗎?
「我問你呢,他有沒有摸你?摸了你甚麼地方?」公安嘴角一撇,笑着,笑得有點邪,還從嘴裏噴出一顆茶葉,我又羞又怕,從來也沒有受過的屈辱,只覺得鼻頭發酸,忍不住又掉了眼淚。公安搖搖頭:「好了好了,哭甚麼哭?屁也放不出一個!顧思泉,諾,這兩個小姑娘說親眼看見你亂來,有沒有這事?」
「沒有!」「你還嘴硬!」公安突然站起來,抓起手頭的白鐵皮飯盒,朝他頭上狠狠一敲,「走走走!少在這裏給我惹事,滾遠一點!」公安推着他往外走,另外兩個女學生拖着我跟了上去。
顧思泉走出大門,在樓梯口絆了一跤,書包掉在地上,東西散了一地,除了紙筆書本,還有一團電線、幾顆塑料殼的零件,跟一把螺絲批。「甚麼破爛玩意?」公安嘲諷地盯着他,「你帶着這些東西,打算撬門偷東西呀?給我老實點,聽見沒有!」顧思泉不答話,匆匆收拾東西,站起來,朝我惡狠狠看了一眼,疾步離去。
「就這樣算數了?」剩下那兩個女學生面面相覷,「你們也走!回去上課!少管閒事。」公安把手一揚,扭轉屁股就閃了回去。
「真沒用,連話也不敢說。」其中一個女學生尖聲埋怨我。
「就是,白費心機。快點走吧,為了這種人遲到,真不值得……」她們冷冷地白了我一眼,逕自走開。
直到這個時候,我的心才定了下來,一種莫名的惱怒湧上心來,卻不知是羞惱自己的懦弱,還是憤恨鬧出這種丟臉的事情?
但是當我回憶剛才在巴士上發生的事情,記起的卻是他的眼睛,發紅的雙頰,他頸間的汗珠,想到他貼在身上的感覺,這一切,不知為甚麼,竟然好像值得回味。
天氣太熱,我有點頭暈,趕緊蹲下來,卻發現眼前有一個塑料的小方塊,我撿起來看,上面有四根突出的針,像是收音機的零件,會不會是顧思泉剛才書包裏掉出來的?我追上前去,卻遠遠看見他已經進了他的學校大門。
(七之二)

電郵:mcwriter@sharpdaily.com.hk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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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超市阿信的故事

2011年11月08日

世上那麼多紛爭,不是黑白二分那麼簡單的,譬如所謂「可樂零售價格施壓」事件。有沒有想過,聲稱「打破價格壟斷」的那一兩家小型超市,客似雲來,已經享受了最大的免費廣告效應?

建議零售價原是供應商保障小商戶的辦法,從另一角度看:大型的零售商,反而不可以超低價格,趕絕小商戶。

如果沒有失憶,當年某超市以低價出售乳酸飲品,供應商不滿,拒絕供貨,只因為該超市的規模,沒有人會覺得連鎖的大超市,是為了顧客而減價。因為他一減價,又變成「以本傷人」、「割喉傾銷」。

有議員叫政府介入。這個政府介入得太多了。價格由政府介入,柴米油鹽一百萬樣產品,這個政府要幾多「前線人員」?超級市場再大,也沒有能力操控食品供應,除非三年零八個月時代的香港日治政府,嚴懲「囤積百米」。

香港流行輿論審判,公眾只憑印象和感覺,因為中國民間的分析頭腦,長期流於黑白二分的「簡約化」,結果許多小商戶,悄悄做了「阿信的故事」的女主角,賺盡熱淚,才笑不攏嘴呢?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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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區會選舉的上吐下瀉

2011年11月08日

區議會選舉,泛民果然大敗,咎由自取。
首先是缺乏魅力型領袖:司徒華李柱銘一死一退,泛民再無盟主,這才為流氓爛仔型的政棍冒充激進,內噬互耗,泛民無力清理門戶,像激進而「無狼心、有狗肺」的流氓爛仔真面目固然日漸暴露,泛民因姑息養奸,申辯無力,坐待削弱,「人民力量」之流,打著「票債票償」的旗號,只是一隻綁滿炸藥、尾巴點火的癲狂老鼠,不是撲向敵陣,而是衝往己營,與泛民一起爆炸,同歸於盡,這就是本屆區議會的選舉結果。
西方議會民主,移植到東方土壤,與中國人缺乏邏輯訓練、口腔發達大腦簡單的生理特徵、幫會流氓的江湖習氣結合,發酵成今日泛民不中不西、不文不武、不人不鬼的惡狀,八九○後的青年民憤,無從代表,遂形成今日「反曾仇地產霸權」高張,泛民的民調都低落的「冰火兩重天」之局。
筆者聽見一名港島阿婆說:「我以為叫投白票,即是投白姐姐一票,我咪投白姐姐囉。」隨著泛民上染瘋狗症、下沾鼠疫,類似顛黑倒白上吐下瀉的投票結果,明年還會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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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November 07, 2011

陶傑:巴士上的小流氓

2011年11月07日

我叫金莉,上海人,很普通的名字吧?陶先生,你既然叫我講我的往事,你是香港我喜愛的寫作人,別人問我,我不會講,對你呢?不知何故,我總覺得你很面善,不知在哪裏見過,好的,我告訴你。我上中三那年—是哪年呢?年齡是女人的祕密,只知道那時候靜安區的街頭已經不再掛滿紅旗了,牆上髹的紅色大字磨損而色褪,許多巨幅畫像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不是這裏缺個角,就是那裏多個破洞,都來不及清理,我母親第一次幫我做了一條白底的碎花裙子,在陽光底下,顯得比一張白紙還耀眼。
我讀的那家女校位於淮海路,以前是美國傳教士開的,音樂室裏保留了木地板,體育室的角落裏有幾道暗黑的血印。工人忘了塗掉,許多年前,聽說過去在這裏開過鬥爭大會,很多老師都挨過打,似乎還死過人。鬥爭些甚麼?我不明白,也不想知道,只知道從家走到學校,要一個多小時,只好搭巴士,早上繁忙時間人多,母親叮囑我,小心男人毛手毛腳,佔女孩子便宜。
我反問:甚麼叫佔便宜?男人會做些甚麼?她又支吾其詞。其實我根本沒有想過,父母老早離了婚,我隨母親跟外婆一起住,家裏沒有男人,洗完澡我經常光脫脫跳到客廳裏擦乾身體,直到有一天,她們倆都發現我要戴胸圍了,才開始這樣告誡我。
偏巧那天早上,熱得沒有一絲風,巴士擠滿了人,我幾乎踮不着地,巴士一開動,所有人都往前一猛晃,一個男孩子衝到我的面前,跟我緊緊貼在一起。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跟異性如此靠近過,這位少男,跟我一般年紀,襯衫口袋上別着白色校徽,正是隔壁的那所中學。
「對不起,」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我鼓足勇氣看他一眼,見到他臉龐蒼白清瘦,眼睛黑亮深陷,正直直地望着我,我趕緊低頭。但是車廂裏熱得像烤爐,身體緊貼在一起,不但覺得到他的心跳,似乎他的汗水,也漸漸滲到我的肌膚上來。我低着頭繼續偷望,他那件白襯衫已濕透,底下是一件薄得跟紙片一樣的背心,隱隱還見到乳頭微微突起,我不敢呼吸,車身又一搖晃,我失去平衡,他伸手一扶,恰將我整個人攬到了懷裏。
我忍不住低喊了一聲,下巴正好抵在他的胸膛上,嘴唇觸碰到了一絲微鹹而青春的汗氣,他的臉一陣通紅,額前有幾綹頭髮沒有修剪,搭在眼簾上,顯得一張臉的輪廓,愈像雕刻出來般俊美。正在此時,車廂另一頭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你作死呀,做甚麼,不要面孔!」車裏立刻七嘴八舌起來,一個男人高聲爭辯,「哎,你講講清楚,誰不要臉?」女人怒道:「他剛才在我背後拿那東西頂我,諾,還要不認,他那裏都硬了!」
只聽那個男人暴喝了幾句髒話罵回去,我聽了從來也不曾聽見的骯髒東西,心裏只覺得十分害怕。突然,我感到小腹底下一陣熾熱,眼角瞥見這個男孩子的手,在硬梆梆的兩腿之間……我嚇得幾乎昏了,「你--」我沒有力氣講完,他一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噓--你不要出聲,我求求你。」
「救命呀!」我終於嚇得哭了起來,人群的騷動湧了過來,有人問:「小妹妹,出了甚麼事?」我掩着臉:「這裏有個流氓!」這時候車子似乎停了,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像捉扒手般抓緊他的手臂,他掙扎着脫開,推開人群衝了下車,正好車上還有兩個女學生,是我同校另一個班級的,其中一個高大的女學生拉着我,「同學,你不要怕,有我們幫你,把這個下作的流氓送到公安局去。」
另一個,向那個男孩子追了上去:「站住,你不要跑!」
(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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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和音樂

2011年11月07日

遠東的電影市場觀眾年輕,都捧俊男美女的偶像。明星靓模,不必進修演技和文學,憑一張臉孔搭上老闆的船即可。
觀眾九十後,對電影沒要求,銀幕上追星,是那種進戲院還帶着紅綠色閃亮螢光棒的消費者。偶像出現,嘩嘩的尖叫,電影拍給這樣的人看,漸漸與護膚美容品的海報掛號,以後沒有演員了,甚或也無明星,只有代言人。
看電影不用大腦,也不必把心帶進戲院,小腦條件反射就夠了。漸漸攝影、美術、音樂,都不重要。
但是電影不止明星偶像的。都看一個 Team。譬如六十年代的荷李活音樂大師繆沙教他的徒弟:什麼是電影配樂?作曲的時候,不要用音樂說故事,把這齣戲的哲理說出來。( Write the philosophy of the picture. Don't tell the story.)
大師說得對。電影配樂是戲的一部份,但不必敘述內容,劇本和對白已在講故事了,配樂要從屬這齣戲,但也要超越這齣戲。
那麼該怎樣寫?一個徒弟為電影「海神號遇險記」寫插曲,他記住師父的話,寫出了一首叫「翌晨」( Morning After)。
不講故事,講哲學。因為故事講一艘船遇上海嘯沈沒了,一個牧師帶着十來個人逃生。他指出逃生的方向,逃命的過程是一整夜。第二天的清晨,聽他的話,乘客逃出了生天。
其他數不清的好戲,像「齊瓦哥醫生」、「桂河橋」、「珠光寶氣」、「教父」,戲和音樂不知是融和一體,還是各自競賽着精采。幾十年之後,是音樂延續了電影的回憶,雖然上映時,電影賣座,叨光掌聲的必然是音樂,因為奧斯卡頒獎的次序,音樂在先,劇本和導演永遠是高潮。
好的電影,有出色的配樂。音樂跟隨電影紅一陣,不久之後,不知是電影更為人懷念,還是音樂超越了電影,獨立為人所銘記。
就像一對絕世的男女,如花美眷世人艷羨,最後卻快樂地分了手,原因神秘,惹來後世的揣測和爭議。到底是我的聰慧,成全了他的英名,還是他的情愛,潤澤了你的豐盈?在時間裏,一切還重要嗎?只知道合璧固然俊美,分流也一樣的瀟灑。因為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是戲,你是音樂,兩皆絕色的風流。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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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公民黨困知識份子要學點蠱惑

2011年11月07日

區議會選舉,泛民一片哀鳴,末日失敗主義氣氛濃厚。一味怪中方滲透、民建聯口腔飲食賄票,恍如自己沒有問題。
首先是派系山頭林立,不但凝聚無方,而且瀕臨崩析。民意就是市場,公民黨助外傭居港,值此港人「排外恐蝗」心態氣氛,完全逆大市而動,自己找死。
攻《基本法》漏洞,也要顧及民意。市民不喜歡南亞賓裔人士成為永久居民,如同嫌大陸孕婦來港產子,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無所謂人權、理性、道德。公民黨是個「知識份子黨」,知識份子的弱點就在這裡,有如當年中共瞿秋白陳獨秀之類城市知識份子,崇尚書籍理想,罔視工農感受。現實利益當前,公民黨卻聲聲「恕我不能做政客」,而不知即使法治精神與人道理由你都對,市民大眾沒有你那個Hong Kong U的碩士博士程度,民智現實如此,你再崖岸自高,也是枉然。
為了選票,理想的旗幟可以暫時收藏,酷熱時減衣,冬涼再穿上。這不是沒有宗旨,而是無選票、無權力,再良好的宗旨也無法實踐。公民黨之困,困在太多大律師,潔癖有餘;太少政治家,謀略不足。民智的現實、民調大降,都擺在眼前。況且泛民一些「幾狼都有」的內奸在扯後腿。公民黨要少讀些法律,多讀點歷史。再「烏托邦」下去,將來變袁崇煥,刁民圍觀其誅,一文錢一塊肉,也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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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November 06, 2011

絕代詩人

2011年11月06日

余光中的現代詩,是可以背誦的,像「人到中年切莫在風裏回顧,一天星斗對滿地江湖」。又或者:「曾經湖大似海,芝加哥在空中,多少蜃樓矗多少海市,玻璃多冷鋼鐵多無情」,這類句子,一宜在秋天讀;二宜在年紀成熟後的秋天讀;三宜在成熟的秋季,在美國東岸開車,從密歇根湖開到芝加哥的旅途上讀。
余光中的詩,最好的時期( Vintage Period),應該是七十年代初美國講學回來,剛到香港的那十年。他在新大陸目睹反越戰的搖滾激情,經歷保釣、中華民國逐出聯合國,極左瘋狂,香港的言論自由和殖民地的寬容,也就是余光中他最「得罪人」的十年。
因為四周的紅眼症,加上余光中說:「他以中國的名字為榮,有一天,中國也將以他的名字」,又說:「在西敏寺訂了一個位」,都令人覺得他「狂妄」─但是李白說:「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不也狂妄?現代的中國人,不容飆狂性格之士,大多數平庸,看見有突出來的沙丘,就很不舒服。
在中國人社會,「得罪人」是分秒間的尋常事。譬如:如果我說:「余光中的成就比杜甫高」,雖然是本人真實的感受,但我自己「得罪人」不算,也幫他老人家得罪了許多人。
但這是事實呀。金庸小說有評點本,評點不怎麼樣,如果金聖嘆再生,也會選編一冊 My Favourite Yu Kwang-chung,像彭定康在香港電台英文台選取他喜愛的古典音樂逐一評介一樣,精選余光中六十首。譬如,余先生的「三生石」,寫他與太太老來的情感,可以與愛爾蘭詩人葉慈( W.B. Yeats)的「當我老態龍鍾」( When I am Old)並讀,此中得人性情愛的共相,也有東西文化的殊相,這份文學批評的試卷,是一定要做的。
我們這一代,雖生在殖民地,幸得中華民國的文林采風的薰陶,余光中就是真正的中國。國人交霉運,美好的事物都無緣長久擁有,文字、風格、品味,一代代的劣幣驅逐良幣,余光中的詩勢成絕唱,因為從此, GDP、 LV和腳底按摩的一個卡拉 OK民族,不配再擁有詩。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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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November 04, 2011

為我盛放:這不是開花的季節

2011年11月04日

每個地方往還的機票資訊,憑她在香港的網脈,她都能一一得到,包括在那個女作家的香閨,她清楚的掌握着許若誠的每次度假的行蹤,和那個女人一起進出酒店的照片。看着他各種藉口來回奔走於三個女人之間,Joyce不動聲色微笑着。她知道她在他心裏不再重要了,如果重要,他怎麼可能會沒有發現她的兩頰之間的急速凹陷,抽煙的驟然遞增,手指間發黃的消愁?
夜闌人靜,她可以想像他們在不同床上,肌膚間百轉千回的搓揉輾轉,他是不是像對她一樣手指輕卷着在激情顫動間垂下的一縷縷的長長頭髮,然後在她耳邊說着帶着喘息的情話?她像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樣,看着偷拍來的照片,深夜,她一邊抽煙,她一邊喝着酒,連隱形眼鏡也不再戴了,男人對戴眼鏡的女性到底抗拒,以前是為悅己者容,但如今,她的眼鏡框裏只散着電腦森藍的幽光。
終於,在另一家周刊,專題刊登了這條八卦新聞,中港台知名90後新秀女作家戀上有婦之夫,圖文並茂,香豔煽情的報道他們如何搭上,乾柴烈火,如何偷情輾轉於各個地方,這個「獨家新聞」正由她一手操刀,並成為她重酬跳槽另一家傳媒:《西瓜周刊》的見面禮。
一石很快激起千層的情仇之浪。
他和他的新情人曝光了,他不會怎樣,他畢竟不是億萬巨富的後代,但女作家憤然發律師信狀告這家周刊。他終於憤怒了。她也終於逼着他離開,或者從自己的心裏放逐了自己。
Joyce微笑的看着這個朝夕相處了一段日子的男人,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狠了?畢竟,他太太可以默認了這種三個人維繫的狀態,在這個擠擁的城市,四人維繫的關係,在中環學歷越高的人越多的是,她為甚麼不可以?是的,她不可以。她對他的愛,洶湧而專注,而他竟輕易背叛了她的尊嚴。
「選擇?無非三個,A.你離婚,B.我們就一直維持這種關係,C.以後終會岔分,自此形同陌路。」她說:「你不知道還有D.第四選擇嗎?那就是我的風格,在爆炸中迸裂!」
許若誠沉默看着她,漆黑的眼裏流淌的是分不清的情緒,他終於轉身離開。Joyce大笑,終於還是陌路,她轉過身來,淚如雨崩。
離開公司那天,Joyce慢慢收拾着桌上的東西,隔着玻璃,裏面那個兩鬢斑白的好看的即將步入中年的上司男人,沉默不語,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這個即將離去的女人,彷彿只是在昨天,頂着一頭亂糟糟燙的略帶枯黃的頭髮,塗着粗黑的眼線,臉很白,來見工面試的那個女孩。他覺得胸口難受,眼睛發紅,結束了嗎?
他以為永遠不會失去她,以為她會跟他糾纏一輩子,以為她會是他一生的苦惱。但結果卻可以轉眼就結束,原來是件如此容易的事情,愛恨藤纏,不知如何拋棄,也無從道別。
Joyce駕着自己的Honda駛出報業大廈,停在路邊。秋天的路邊竟有很多的開着黃色小花的樹,大把大把的花兒碎碎細細,密密麻麻掛滿樹枝,喧麗耀眼,在風中搖曳。一陣大風吹來,紛紛落下,滿地金黃,華麗頹廢。她一時恍惚,那個曾經她擁有的男人朝她走來,白色的襯衫潔白耀眼,五官沉靜而深邃,兩鬢霜雪,那是他最愛她的那段時光裏的模樣。
她說:「這一樹的花真美,能永遠盛開嗎?」「不,」他說:「花朵盛放的季節過去了,你看,她們正相約死去,看,萬聖節又到了,萬聖節是屬於妖魅的,不是花朵。」
幾個少年,在馬路的對面,戴着鬼怪的青綠面具,披着黑色的斗篷,在喧鬧追逐着。Joyce緊抿着嘴唇,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楓葉紅了,也落盡了嗎?她的眼角,強忍着淚珠。(四之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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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November 03, 2011

醫生問題

2011年11月03日

香港的醫學會反對醫管局向外招聘醫生,除了要「考試」,還要嚴定限額。
只是為了保障利益,不過可笑的是:香港的醫學知識,一百五十年來,都是前宗主國英國的奶哺和教化而來。香港的醫生私家診所,都強調英國或英聯邦的專業資格:英國愛丁堡醫學院腫瘤科文憑、格拉斯哥大學兒科文憑、皇家醫學院院士,而且製成金漆牌匾,洋人的權威簽名,一排掛在牆壁正中。
就像中央台英語頻道找一張白人臉孔來報新聞,同樣的道理。香港的醫生,想在小農社會建立公信力,到今天還是無一例外由英聯邦來考核、蓋印、認可。
因為譬如英聯邦的皇家熱帶病學會,成立於一八九八年帝國全盛時期。英國人遍布全球,瘧疾、霍亂、伊波拉、鼠疫,他研究得比熱帶地區的土著更細緻。所以一個烏干達的醫生,也要在安特比的醫務所掛一張皇家證書,以示他不會亂開藥,不會收紅包,以及醫德有點底線,不會醫死人。
現在倒過來,香港考前宗主國?就像十四歲的小女孩,考她六十五歲的祖母,該如何正確使用衞生巾。
英國不是什麼屁都好,香港的西醫,關起門多賺點錢,也很應該,但這點階級體統的常識,不可以假設香港人都沒有。外來的醫生,當然應該考試──例如,同樣是英聯邦,津巴布韋國立大學的醫學畢業,那張證書掛出來也沒有用,因為醫學院長隨時是總統穆加比的小舅子的表叔的親家,他家裏的冰箱,可能藏着兩塊敵對部落酋長的人肉。
但英國、澳洲、加拿大、愛爾蘭、紐西蘭,這等英聯邦國家考回的資格,還要再考? Come on。殖民地時代,香港有一位名西醫,叫史提芬.張,他定期飛台北,為蔣總統看病,蔣介石有沒有要史提芬.張再考試?沒有,因為他知道,孫中山的醫科證書,與這位張教授一樣,都比起中國人簽署的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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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November 02, 2011

為我盛放:女人的上司

2011年11月02日

「啊,你不會又改變主意吧?」她有些不安的望着他,可憐兮兮的。
「條件就是,你以後上班,煩請多穿一點衣服,記者是風裏來雨裏去的職業,你穿這麼少會感冒的,我們不要一個常常請病假的記者。」他笑着看着她,眼神淡漠之間,可幸尚有一絲溫暖。
「好,好,好,只要你請我,叫我幹甚麼,我都願意。」她興奮的說。
關上門離開,她回頭望了他一眼,他是個尚算英俊的壯年男人,大學新聞傳理系畢業,在香港投身傳媒,也許壯志消磨,許若誠雖四十不到,鬢髮披了點早霜。
確實,Joyce一開始把身體向他挪近的時候,就清楚這場遊戲的結果。在床上,他接過她遞過來的香煙,話很利索的說在前頭,這樣下去,結局無非三個:
A.我離婚。B.兩人永遠維持這種關係。C.有如一對背囊客,在路上相遇,同行一段旅程,到下一個分岔路分手。
Joyce微笑的聽着,心裏像一片沒有風的森林,清寂無聲,她捲入了一場和自己的戀愛。她知道許若誠不會離婚,他已移民加拿大後回流,安頓好了家庭,他不會為一朵花放棄一座楓樹的森林,而她也不願意一直維持這種關係,那麼C才是他們的歸宿。
這個深愛的男人,終有一天。重新成為一對甲和乙的路人。
時間在一片光影中過去,又是萬聖節了。Joyce回到自己在灣仔堆滿奢侈品的小公寓,一百多個包包,二十多雙鞋子,一百多瓶香水,三百件衣服,多數不曾用過,這些都是她的戰利品,她一天工作十二小時,廝殺戰場的回報,她買得起這些奢侈品,可以毫不珍惜的隨手一扔,晚上就躺在這些上面睡覺,像躺在廢墟上的女王。
她不能擁有一個男人,但她能擁有無數女人夢想的物質,並且把它們像垃圾一樣傲慢對待,這樣令她擁有快感。
她從小在公屋長大,尚有一個家姐,與同學初戀早婚,現在已經生了兩個孩子,生活可想而知。還有一個來自大陸的表妹,幾年前來香港寄住,近來像得了憂鬱症,都是她在照顧。她身心感謝許若誠,給了她很多,除了錢,他給了她很多機會,包括升任偵查報道的副主管。
那一年,Joyce當了狗仔隊,見習期滿,那一年明星模特兒從事肉體交易,有專門的一個龐大的集團操作,周刊決定報一宗超猛大料,想從自家辦公室的女人中找個臥底。
她知道她終於等到了。她毛遂自薦,假扮成剛出道的平面模特兒,一個沉迷物質的無知少女,因無力償還卡數,急需尋找金主。
這個組織結構嚴密,因為從事的是上流社會的皮肉生意,涉及的多數名人富商,十分謹慎,其中據說還有政府高官。經過幾個月的不懈努力,她終於混入這個圈子,並在這些所謂經紀人的安排下,拍了許多玉帛露盡的照片,等待金主,並安排擇期出國。
報了很多的不得見光的內幕之後,那幾期周刊銷量遙遙領先,終於,人肉販賣的集團,開始懷疑混進旗下的女孩當中有內鬼,逐一調查。
那天許若誠把她叫進辦公室告訴她,她不要再回去了,獨家新聞再重要也比不上記者的人命。因為擔心她的安全,這個圈子沒有善男信女。他眼裏的關愛,讓她覺得溫暖,不是假的,她知道,心裏滿溢着甜蜜。
她怎麼可能放棄?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機會,她自知沒有大學文憑,在這個高學歷的行業裏,實在太卑微,她不甘心只做小記者。
「Joyce,」他說,第一次溫軟地叫她的名字,語氣像一個情人:「如果真的要繼續下去,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果然,對方集團已經查出,是她。
在一次深夜請假回報社的路上,一輛黑色的保姆車疾馳而來,門迅速打開。
(四之二)

電郵:mcwriter@sharpdaily.com.hk

陶傑


http://video.sharpdaily.com.hk/sdmedia/20111102/VAF6_001_a.mp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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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01, 2011

為我盛放:去年的Halloween

2011年11月01日

所有的節日,Joyce都會自願加班,包括秋寒逼人的Halloween,萬聖節。
南瓜燈、鬼怪面具、黑斗篷,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在周刊裏工作,當一個前線的狗仔記者,她過早見識了人海的詭聞與奇情,萬聖節,她沒有甚麼感覺。
有甚麼分別呢?尤其是,許若誠今夜一如所料,是不會見她的,這是他倆之間的遊戲規則。越喧鬧的節日,她都要嚥下越空蕩的黑夜,當時鐘指向午夜,她的感覺越是寡鬱。
她關上電腦,發出了截止前的文稿。她去公司的停車場取車,駛出了大門。這時他打來了電話,聲音壓得很低,祝她萬聖節快樂。她想他一定是躲在自己家的哪一角,避開他老婆打給她的。她有點厭惡,冷冷應一聲,草草掛上電話。
去年公司除夕聚餐之夜,許若誠也把太太帶來。他老婆見過Joyce─她不動聲色,向Joyce頭上掃描到腳:Joyce雖然Tom Boy Look,穿一條工人牛仔褲,格仔恤衫,穿波鞋,那一夜,難說有甚麼女人味,但他老婆直覺的眼神鋒銳如劍,Joyce心中一顫,想到或許她已察覺:這個戰鬥外向型的小女子,跟自己的總編輯丈夫,有某種超越上司下屬的秘密。
那一夜,她掃描中帶點輕視的眼神,比走過來,明搧一巴掌更難受。Joyce也盯着她:這一刻,像高手對峙,彼此撫劍隱忍不發,凝結如霜的眼神交換,彼此已經鋒刃相剉,交接了凌厲的幾招。
馬路很熱鬧。今夜是Halloween。她開着小Honda,漫無目的遊蕩,下意識地,Joyce駕着汽車穿梭了半小時,魂遊到了他住的跑馬地雲地利道,他夫婦倆的寓所。
她把車停在他樓下路邊。下了車,點燃一根香煙,仰看着十四樓左邊的窗框,米黃色的縷條窗簾開着燈,燈色杏暖,多幸福的一家人。她想。
吸完煙,用腳踩滅,扔到旁邊垃圾桶,風很大,她摟着身體離開。
第一次見到他,她剛好十八歲。那年她中五畢業,頂着一頭亂糟糟燙的略帶枯黃的頭髮,塗着粗黑的眼線,臉很白,那天天很冷,她只穿着一件黑色皮衣,衣服質感很粗糙廉價,裏面一件薄薄的白色背心,底下一件短短的牛仔褲,一條魚網襪,破了一個洞。也許太冷了,她下意識的咬了咬凍得有點發紫的嘴唇,嘴上留下鮮紅的齒印,看似一個唐突的傷口,這樣奇異的裝扮,讓她像一個被遺棄了的布娃娃。
此刻在他心裏有一霎間的憐惜,像蝴蝶拍翅劃過波平浪靜的湖面。
「今年十八歲嗎?」
「對。」
「你的會考成績不是太好啊!」
「你們要招的是狗仔隊,不是坐在辦公室的行政大員,需要的是刻苦耐勞,不是會考的成就。」她故作鎮定,抑揚頓挫,依然掩飾不了的心虛。
趟過江湖深水的他怎麼會聽不出來,他笑笑看着這個微仰着臉,倔強而防備,明亮的眼睛像一隻小野獸一樣充滿攻擊性的閃爍。
「好,那你明天來上班吧。」他整理她的那份履歷,暗示着對話結束,雖然下午還有一家獨家新聞沒有結論,但今天能對這年輕的女子面試,在緊張的職業生涯裏,他視如今日上天給與的小小恩典。
「真的用我,謝謝你,老闆。」Joyce感到很雀躍,臉色暖和了,彷彿陽光停在臉上。
「不要叫我老闆,我不是老闆,叫我許先生吧,」他覺得好笑,又抬頭看了一眼,這女孩笑起來像一個十六歲的小孩,跟她臉上的濃豔的妝容不符。
「還有一個條件。」當Joyce已起身告辭,他盯着她,把她叫住。(四之一)

電郵:mcwriter@sharpdaily.com.hk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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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 鬼佬講o野你要識聽,而家話緊你無普選

2011年11月1日

紀曉風 獨眼新聞

示威多元化成賣點 香港列全球十大必遊城市 香港又再次揚威國際,有趣是今次獲海外稱譽的,竟是不少港人眼中樑木。

澳洲的旅遊指南Lonely Planet昨天舉出2012年必遊的全球十大城市,香港榜上有名,雜誌大讚香港是「中國最自由的城市」,而且還指遊行既帶領本港邁向全面民主,也充滿文化氣息,儼如非看不可。

回看近年,香港的示威遊行有增無減,然而社會氛圍對這類公民社會常見行為,不但有彈無讚,而且批評之聲愈發尖刻,如范太就曾指不讓人示威是一種禮儀,禁止也不會令香港成國際笑柄;葉國謙曾把包圍立法會行動說是「暴民行動」;連譚耀宗也曾把示威比喻為幼稚行為,十足他的孫女一樣。曾多年在外地生活過的陶傑坦言,外國因有普選及民主制度,市民毋須每每以遊行示威表達不滿,「鬼佬講嘢你要識聽,而家話緊你無普選」!

香港,被稱為示威之都,並不過分。根據警務處提交立法會的資料,2010年舉行的公眾集會及公眾遊行超過5000次,即平均每日逾13次,平分在一天舉行的話,幾乎每兩小時便有一宗示威或公眾集會,難怪連愛國報章《文匯報》也直言香港示威之多,足以創下遊行的新健力士紀錄。

對於這個「優秀」紀錄,港人可能不大欣賞,是故不難發現逢有大型遊行集會,電視台記者很容易便會找到幾個「阻人上班」、「影響回家時間」的soundbite(聲帶)。然而外國人卻對這個身處中國的城市,竟可有那麼多示威發生,備加推崇。Lonely Planet昨天列出十個不同城市,標榜它們是「2012年最佳旅遊城市」,第一位是英國倫敦,無他,皆因明年是倫敦奧運年,尤其是東倫敦有煥然一新的面貌,因而備受Lonely Planet青睞。至於「示威之都」香港,則名列第八。

示威之多每兩小時一宗

Lonely Planet對香港的讚譽其實有兩部分;後部分就是形容由山頂去到天星碼頭,濕濕滑滑的街市到有占卦看相的寺廟,都非常有趣,而不論遊客購物、去畫廊,或是在蘇豪區暢懷大飲,還是去圍村探索、在亞洲最驚險的小徑上遠足,香港都充滿特色。文中還介紹香港有11000家餐廳,足證是民以食為天。

不過讓香港打響頭炮的吸引點,並非吃喝玩樂,而是多元的港式示威文化。Lonely Planet指香港是中國最具自由氣氛的城市,而明年的抗議之聲較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指南稱,香港在明年將是一個特別令人興奮一年,因為會繼續有追求民主的遊行,而遊行中更充滿戲劇、歌曲、舞蹈甚至詩詞,反映香港充滿活力的音樂和文化意識或許連這本澳洲旅遊指南的編輯都知道,明年香港將有特首選舉,現時已有四路人馬希望競逐寶座,競爭是自回歸以來最激烈一屆,預期上街示威的人數和次數,只會有增無減。自去年初反高鐵示威後,香港示威文化逐漸改變,香港市民可能只看到示威漸漸激烈,肢體和警民衝突、示威者留守等做法屢見不鮮。然而,從示威手段所見,反高鐵時苦行,以至八十後社會青年提倡的「快樂抗爭」,都豐富香港示威遊行的內容。

當然,面對社會氣氛愈見保守,建制陣營對示威的批評,不但有增無減,更愈見尖刻。早在反高鐵運動時,示威者包圍立法會,事後民建聯葉國謙在立法會保安事務委員會上,直指高鐵示威當晚部分示威者是「暴民」,「說是和平示威、特首批評不對,根本是助長暴民,裏面真是有暴民,你們在講風涼話」。會後他再罵:「粗口爛舌侮辱議員,不是暴民所為?衝到上鐵馬,粗魯表達自己,不是暴民是什麼?」

騎鐵馬、怒罵,固然被視為大不韙,但簡單的上門示威,也被嘲笑為幼稚。今年4月,民建聯舉辦辛亥革命一百周年交流團誓師活動,社民連成員踩場抗議。民建聯主席譚耀宗其後指,「我在台上諗起我個孫女、兩歲幾;吖!原來佢久唔久鍾意嗌,加上佢鍾意捉迷藏,所以我睇起(示威)就諗起我孫女,我只係諗起我孫女,細蚊仔,無咩特別嘢……表達意見有好多種辦法嘅,呢啲行為咪好似我孫女咁,心智未成熟」,但如今連外國人也認為港式示威文化甚具特色,莫非訪港的旅客也是同樣幼稚吧?

談起示威,也不得不說范太;李克強8月訪港時保安過嚴,引起軒然大波,范太談起市民希望向李克強示威時遭滅聲,范太就直言:「如果領導人嚟到都係咁,好易令人覺得香港控制唔到場面」,她當時還呼籲市民「顧全吓個大局」,直斥港人不要「凡有不滿就要嘈」,那是將言論和表達自由「用得太過緊要」。

如今看來,愛自由的港人固然不同意范太所說,外地遊客就更覺這是香港甚至中國文明的表徵。

事實上,曾被《時代周刊》選為和倫敦、紐約同級的國際化城市,「紐倫港」之一的香港,絕對可承受遊行示威帶來風險。曾在英國及海外生活多年的文化人陶傑坦言,示威遊行是世界一流大城市必備場景,而且絕不是「上街行吓」了事,嚴重如倫敦上月就曾出現騷亂。他坦言香港的示威數目確比其他城市多,「外國是不多遊行,因為有普選,如果普選下政府都亂來,那才會暴動;否則根本是可以用選票解決,犯不着常常上街」,他笑言日後二十三條立法,進一步箝制集會、遊行自由,隨時意外「謀殺」香港旅遊業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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