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October 31, 2011

鴉照:天空的黑衣幫

2011年10月31日

當我從警署與小趙再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的凌晨,天色微明,在通宵扣查的盤問裏,校長盧家煌很快就供認了一切。
盧家煌與侯虹有苟且的師生性關係,盧校長對新移民的女兒很有興趣,藉關懷功課之便,利用她們的孤獨和徬徨,私下收為己有,相信侯虹已不是他第一個小情婦。
但侯虹愛的是徐凱文,與校長上床,出於無奈。盧家煌有成績表引薦生殺之權,還有,校長私下替她補習英文,對於升讀大學,大有幫助。
但家貧的徐凱文在大學唸書,因父親癌症逝世,學費住宿沒了着落,徐凱文暗中結識了富家女Jessica,侯虹最初並不知道,為了替小愛郎解決財政危機,侯虹做了一件很大膽的錯事:一個月前,她向盧家煌勒索一百萬,否則把他淫辱女學生的醜聞曝光。
到了上星期,徐凱文手機裏拍下自己與Jessica的照片和短片,偶爾被侯虹發現。追問之下,徐凱文供認:Jessica對他的經濟會有幫助,他誓願:愛的仍是侯虹。
男朋友不就形同淪為男妓?為了令迷途的徐凱文回頭,她向盧校長步步進逼:「校董會批下來許多資源,你一定有的,看,身為校長,你剛換了一輛新的平治。」
盧家煌急如熱鍋的螞蟻。除了校長,他還身兼社會公職,此事爆出來,他會身敗名裂。
星期天,侯虹與盧家煌在校長的豪華辦公室一起到深夜(那裏也是他倆的愛巢之一)。盧家煌供認:他以為做愛之後,侯虹會回心轉意,哪知道她勒索之心已決,威脅馬上打電話給她在《西瓜周刊》當記者的表姐Joyce:「我沒有時間再等待了。表姐工作的那家傳媒,最近還出了免費報紙,得到這樣的獨家,而校長您,又是甚麼傳媒道德的教育界發言人,你想清楚!」
紛亂之中,盧校長用自己的皮帶勒死了侯虹。
小趙問:「你是幾時想到校長有嫌疑的?」
「在高清的螢幕上,我見到他新買的白色平治,底座的邊緣一片泥濘。上周末,曾經下過大雨。盧家煌的汽車必定去過郊區,以他愛車的脾氣,他一定會把汽車洗磨乾淨,但星期天午夜案發棄屍,星期一他上班,時間匆促。」我道。
「我還疏忽了一點,」我說下去:「昨天我到學校問他關於侯虹,學校有三千個學生,但他卻說得出侯虹酷愛吃冰淇淋,要多親密異常的關係,才知道這種嗜好?盧家煌心虛緊張,一時說漏了嘴。」
「李Sir,你那時沒有驚覺?」小趙問。
「沒有。只是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汽車時,我正在苦苦思索:運載侯虹的裸屍,非要用車不可,不會是徐凱文下的手。」我道。
「換言之,如果盧家煌不去領導甚麼反免費報紙的示威遊行,兇案可能永無偵破之日。」小趙笑了出來。
「他也要選區議會呀,」我搖搖頭。
這時,陰冷的天空,忽然飛過一群烏鴉。其聲怪唳,凄厲而不祥。我和小趙停下步來,仰首觀看。
烏鴉在半空盤旋着,撲翼亂飛。我說:「香港很少有這樣的鴉群,也許,氣候反常,今年冷得早;也許,這是天意,預示這個愚昧的世界,一場大災難即將到來。」
說到這裏,染上感冒的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烏鴉群像一團黑衣的流氓,在大廈之間盤飛奔撞,喧譟尖唳,在清晨的香港,真的,如此凶異之象,令人驚愕,我從未見過。
小趙也看得呆了,舉起手機,按下了攝影的掣鈕。
(八之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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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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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October 29, 2011

個名叫之之有冇運行

2011年10月29日

在特區做名人,生出來若果係女性,叫做Gigi,陶總發覺,多數有運行。譬如梁詠琪、E位Gigi令港女得西班牙俊男,擺脫輪迴,即時升格為西方歐盟白種人國家之公民,從此海闊天空,香港有咩E郁,例如暴動,阿Gigi有退路,可以坐享地中海陽光印印腳,食巴馬火腿嘆紅酒。走得快好世界,Gigi你就好啦,有鬼佬嫁,教吓我哋港女吖,蒲老蘭幾年,冇著落呀。

黎姿又係叫Gigi,嫁咗殷實富商,入籍澳洲,生對孖女,從此衣食無憂,一樣咁幸福,仲生埋對孖女㖭,更加係街知巷聞。

上一代仲有個Gigi Wong,亦即無綫前當紅花旦黃淑儀,嫁大醫生,八十年代一早移民加拿大,換咗Passport,賞楓葉,睇鯨魚,得閒又可以去溫哥華,唐人街嘆籠蝦餃——嗰度D蝦餃叉燒包,冇化學染料,有文明政府睇住,亦唔係用死蝦死貓狗肉醃製,所以Gigi Wong幾十年都十分之富泰美白,得閒返特區客串TVB甘草角色,又Shop吓平,不知羨煞幾多走唔郁又嫁唔去之香港珠三角女人。

好嘞,女人叫Gigi有運行,男人叫之之呢,嘿,唔到你唔信,就邪到極,Kong U校長之嗰位男版Gigi,做到要俾煲曾炒魷,罪名係「八一八事變」,立場閃縮,唔夠愛國,俾個Kong U禁錮男大喊十兇兩兇,當堂腳軟,心軟、手軟,竟然唔同煲曾、禿曾保持一致,走去同動亂分子「對話」,將Kong U個中山堂台階,變做般鹹道微博天安門。幾百萬年薪請你返來,煲曾連同其頂爺,唔佛都有火就假。

唔聽話,就話之你係明德格物,明德變唔得,格物就要變隔渣。所以煲曾出手,格物炒之,以後生仔,小心改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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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28, 2011

鴉照:高清裏的秘密

2011年10月28日

從Jessica的辦公室走下來,我的腦海亂成一片。我從沒想到徐凱文怎樣運載屍體,因為發現徐凱文電腦和手機裏的機密,追尋到他的三角關係,貪新棄舊、戀富厭貧的動機如此明顯,從這條線追下去,富家女Jessica的出現和口供,好像證實了我的看法,以為是一條坦途出路,沒想到,前面出現了一堵牆。
今天中環的街上,交通管制,有幾百人,拉着橫幅標語示威。這種事情,這幾年見慣了。
我準備繞道截一輛計程車,先回家晚飯再說。太太在等我,還有三歲的小女兒。
示威的主題,拉着的標語旗幟,是「抗議傳媒荼毒青少年心靈」、「救救孩子」,還有一條寫着「打倒王約翰」,前排領隊邁步的幾個,在街的對面,我看見兩三個政黨的主席,一兩位時時在電視發表高見的婦女團體代表,道德團體「萌光社」的頭目,還有,聖文遜書院的盧家煌校長。
我想起來了:盧校長還是區議員和特區政府教育政策諮詢會的甚麼副主席,這類「政治抗爭」,有他一份,選舉當前,也是必然。
好不容易截到一輛的士,回去西半山我的家。
太太熬了豬肺湯。我在燈下一面喝,一面盯着二十四小時的衛星新聞台,電視還在直播着的示威遊行。
已經快七點鐘了,示威剛完結。電視直播的女記者攔住了剛回到停車場,取回他的名貴平治座駕車的盧家煌。
「盧校長,你是這次『救救孩子傳媒道德抗爭大聯盟』的主席,示威結束了,請問,你們下一步有甚麼計劃呢?是不是促請政府取締任何散播色情荼毒青少年心靈的傳媒呢?」
取締?怎樣取締?我喝着豬肺湯,盯着螢幕。我雖然是警察,不懂得甚麼法律,身為公職人員,我也知道甚麼叫做市場,甚麼叫法律,香港是香港,還不是卡達菲統治的利比亞,或者普京的俄羅斯,不是下令報紙電視台關門,它就要關的。這種水準的記者,嘿,真是。
「我們要繼續監察,不斷向政府施加壓力。」盧家煌在他的座駕前給記者截停,手裏還拿着車匙,到底是有教無類的行業出身,有問必答。很有器度地站定發表高見:「我們的下一代,需要保護,因為少年兒童,是人生的花朵。他們純潔而美麗,不容免費派發的《新奇士報》這類渲染色情低俗資訊的報紙污染。」
「我管理的學校,是九龍東區最大的一家,學生人數三千人,學生那麼多,而教師的資源有限,我們即使全力關懷堵截,也無法制止學生取得免費的《新奇士報》……」
平凡的理論,一次又一次重複,我覺得沉悶非常,倒是這位盧校長的那輛名貴平治房車,是新出的型號,而且是純白色,在四十六吋高清的電視螢幕上,特別耀眼。
我端詳這輛汽車,是新買落地不久的,明亮眩目,線條貴雅,盧家煌站在汽車的前側雄說滔滔。
我沒聽他說話,只欣賞他那輛名車。至少一百二十萬,身為社會精英,真不得了。
忽然,我發現汽車底座近輪胎的邊緣有一條長長的棕黑的泥漬,與汽車的新亮很不調和。
我呆了半晌,心念千轉,為甚麼?我痴看着螢幕,瞪目入神。
太太也嚇了一跳:「你看甚麼?」我心中猛然透亮,給小趙撥通了電話……(八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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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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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27, 2011

鴉照:地產商的千金

2011年10月27日

在Jessica的辦公室裏見到這位名地產商的獨女的時候,是同一天的下午三點鐘。
「我當然認識Kevin,他是我男友,」Jessica直認不諱。侯虹棄屍,Jessica乘座駕去香港會所見客午膳的時候,在車裏的收音機聽到了消息。
「你們懷疑徐凱文,也就是Kevin,是兇手?」Jessica往大班黑皮椅子上一靠,米黃色的連身裙工作服,頸際一串明晃晃的卡地亞鑽石頸鍊,在落地長窗透進來的陽光照射之下,閃閃生輝。
面對查重案的警探,Jessica還富泰、冷靜得像莎朗史東。我心中一動:教育程度高,有錢,不一定不會殺人,而且,還可以外僱兇手。
她抓起案頭的無線電話,撥給她的秘書:「替我找胡律師,叫他今天把所有Appointment推光,Stand-by。」Jessica放下電話,對我一笑:「我的In-House Solicitor會馬上到警署,從這一刻起,Kevin的一切費用,由我負責。」
很有氣勢,我淡淡一笑,從公事包裏,拿出一叠圖像的彩色複印本,遞給謝大小姐。
Jessica很優雅地把紙張接過來,翻了兩下,把圖像文件輕輕往面前的右方一擲:「你想問我:這些圖像裏的那個女孩子是不是我?Well, yes. But, 這又證明了甚麼?除了在床上,他是一個超浪漫的情聖。」
「徐凱文跟你相識時,早有一位很年輕的女友,就是侯虹,你就是橫刀奪愛的第三者?」我揚一揚眉,問道。
「Kevin還沒結婚,而我還沒嫁,香港仍是自由的,對吧?你問我是不是主動的那個?Well, yes。而且,坦白的說,這許多年,對於男孩子,包括像李先生你這類成熟一點的專業男士,只有他們愛上我而我不想要的,沒有我想要,而要不到的。男人對於我,像洲際酒店星期天那張長長的Buffet餐桌。而Kevin,是我最近嚐到過的一道很活鮮的Toro。」
如果她要橫刀奪愛,侯虹不會是對手。是她幹的嗎?但侯虹死前,有過性行為。除非她僱用的殺手,是一個俊男,早布下情局,先哄了侯虹,再完成任務。但這樣做,有點不可思議。
「你如果把男人當做Buffet,而像這叠圖片裏的一些,綑綁施虐的行為,想必是你心愛的Toro鮮肉上的一團濃辣的Wasabi了?」我反唇相稽:「告訴我關於徐凱文和侯虹的關係,這些照片,如果讓西瓜傳媒獨家爆料,你的爹哋,會有甚麼樣的表情?」
Jessica收起臉上高貴的笑容。
「或許你不知道,侯虹的表姐,正是《西瓜周刊》的前線記者。」
Jessica肅然,咬咬下唇,站了起來:「好,我告訴你。Kevin出身窮家,他當文員的父親半年前癌症逝世,他剛進大學不久,唸法律系,學費連宿舍開支,他無法負擔,我叫他不要擔心,只要他果斷把那個大陸妹給我摔掉,我會包起他的一切。」
「你想跟他結婚嗎?」
「這或許是他的意圖,但我還年輕,我只想目前他做我的情人,他想當大律師,為窮人爭公義,為消除貧富懸殊而奉獻人生,我欣賞他,我叫他放心讀書,我替他交學費、宿費,我可以給他買房子,只有一個條件,由現在起,不許他腳踏兩船,我要Exclusive。」
「於是他跟侯虹攤牌決裂,但她不答應,於是,他勒死了她?」我迫問。
「Come on,李先生,」Jessica朗聲一笑:「我不相信是Kevin做的。請你想想,在哪裏行兇?他的宿舍?他不會開車,屍首怎會一絲不掛的棄在那麼遠的荒山?」
我聽了一呆,我從沒想過這點。
(八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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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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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26, 2011

鴉照:圖像裏的兩位女角

2011年10月26日

徐凱文死也不認罪,毫不奇怪,但表面的理由已經成立:這個窮大學生,最近結識了新歡Jessica,兩人打得火熱,他想撇掉新移民的舊女友侯虹,與富家女Jessica穩步發展,侯虹不依,徐凱文把她殺掉。Jessica是不是幕後人,或慫恿過他下手?不是沒可能。
Jessica姓謝,今年二十四歲,去年美國麻省理工大學畢業,主修經濟,她父親謝國禧,是大地產商,家財三百億以上,只有Jessica這個獨女。
與徐凱文差天共地,徐凱文說:自己是法律系的學生,有一次,跟系裏幾個中產的同學一起到中環IFC的一家酒吧歡樂時光,Jessica是其中一位同學的堂姐,雙方相識結緣。
我看看徐凱文:他皮膚黝黑,一對劍眉,雙目有神,有點像十多年前的古天樂。港女沒有甚麼選擇,Jessica雖然比徐凱文大兩年,一旦姐弟戀起來,巨大的階級區別,愛情在壓力之下,愈見叛逆,愈見彌堅。
我翻來覆去仔細檢視徐凱文的手機和電腦:徐同學與侯虹女同學的床照,女方雖然投入,但徐凱文的表情一臉木然,不太像是模仿陳冠希之冷酷,看來圖片裏的侯虹,愛男友的濃烈,多於男方。
我叫小趙,拉過一位女警,一起檢視徐凱文的私隱照,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偏見。
「你們兩位看看:這兩個女孩子,都是徐凱文的情人或性伴侶,有甚麼分別?」我問小趙。
「這個是Jessica?」小趙問:「你看這十幾張,女方姿勢侵進而主動,看樣子還像服了藥物。徐凱文與Jessica在一起的時候,神情亢奮,你看,這幾張還有綑繩子,像SM的遊戲。」
「與Jessica這幾張,床褥都很貴,是金美夢名牌,」還是女警眼利:「他跟侯虹做,你看背景,明顯很簡陋,還有一排小小的書架,放的是甚麼書?」
我仔細看,是兩本法律的英文課本。「Madam,還是你明察秋毫,這一定是徐凱文的學生宿舍了。」女人對於細節,比男人看得透徹,尤其是關於情慾的一切。
「你看,這幾張,是Jessica主動綑綁他,他有點驚異、又充滿刺激和好奇。」小趙看見我只誇獎女警,他也不甘示弱:「這幾張,自成另一個系列,還有兩條短片Support,顯示徐凱文把這種由Jessica身上學來的技巧,施用在侯虹身上。侯虹半推半就之間,還像玩上了癮。」
「有沒有把這堆垃圾──一個徐凱文、兩個女朋友:這一王雙后,牀上的紀錄排一個時序?」我問小趙。
小趙緊鎖眉頭:「經電腦技術人員協助,找出了數碼紀錄,這許多圖片影像在三個月裏零碎拍攝,時序基本上與我們推想的吻合:徐凱文與侯虹本來是穩定的情侶,Jessica最近介入,與徐凱文打得火熱,SM的遊戲,由Jessica教給徐凱文,徐又向侯虹『傳授』,貪新棄舊,看來是合理的謀殺動機──」
我心中鬆了一個結:「侯虹是讓繩子勒死的,但這批圖像,並不是能定罪的證據──」
這時,辦公室裏的電視螢屏播着新聞,記者在訪問,我聽到熟悉的一個聲音:「傳媒大亨王約翰,最近出版免費派發的《新奇士報》,內容色情,敗壞道德,尤其身心純潔的中學生,最近把《新奇士報》帶進校園傳閱,我以教育工作者的身份,對王約翰予以強烈的譴責!」
我抬頭一看,不就是上午見過的聖文遜書院校長廬家煌?中學生的身心還純潔?我拿着徐凱文的電腦手機,與小趙相視,笑了起來。(八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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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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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October 25, 2011

鴉照:私隱床照

2011年10月25日

我聽了這個消息,覺得該趕回警察局親自盤問徐凱文。關上電話,向校長等人說:「謝謝你們提供侯虹的資料,很有用,打擾各位了。」我遞上卡片:「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想起甚麼,請務必找我。」
盧校長很誠懇地送客,與我交換了名片:「李警官,謝謝你。學校出了這樣一樁悲劇,我們十分悲痛,想不到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侯虹的年紀輕輕,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有點不太耐煩。「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好像是教育工作者發表演講時指定的開場白了。我匆匆告辭。
走出校長的辦公室,走廊外也圍滿了中學生。教務主任走過去,揮揮手,把他們驅散:「走吧,有甚麼好看,快回課室上課去。」
我想到方才在大學校園也是同樣的人山人海,香港的年輕人如果把同樣的好奇心和求知慾用於知識和書本,香港的創意和生命力,一定比現在好。
走出停車場,我忽覺得有點感冒,重咳嗽了幾聲。天氣驟變,才十月初,忽有一股逼人的寒意。全球氣候反常,聽說北極的冰山都融了,地球的生態發生巨大的變化,加上人類破壞環境,砍伐樹木,空氣污染,天空灰濛濛的一片,一定是昨天睡眠不足引起的不適了。
駕車回警署的途中,我反覆思索:侯虹之死,雖可定下大方向,不是陌生的變態殺手所為,兇手是相熟的人,到目前為止,自以徐凱文的嫌疑最大。
但行兇的動機是甚麼?侯虹的表姐Joyce曾經說過:侯虹最近回家,曾經大哭,說起與男友吵過架,詳細原因不明,因為錢財問題,把Joyce請回警署再問問就是了。
回到警署,走進辦公室,小趙坐在桌邊,忙碌地整理着一叠紙張,是剛從徐凱文手提電腦裏印出來的內容。
我接過來翻看,不止侯虹的裸照,還有另一個女孩子。
徐凱文是男主角,照片裏的性愛姿勢豐富,像幾年前男女藝人爆出的那種醜聞。
徐凱文在照片裏頻頻做出V字的手勢,像一般年輕的港男,床上征服了一個女友時那種勝利感。
「手機呢?有沒有類似的影像資料?」我問。
「有幾百張,都是一樣的自拍,除了侯虹,赫然發現另一個女孩,只有他與另一個女孩的片段,才轉發手提電腦裏儲存,」小趙說:「盤問過他了,另一個叫謝西嘉,Jessica,是大學的女同學。Jessica是富家女,徐凱文承認最近移情別戀了,想與侯虹分手。」
我拿着複印的紙張,冷笑着走到徐凱文面前:「𡃁仔,你好嘢,真有你的,年紀輕輕,玩出那麼多日本AV光碟上都沒演過的花式,在這方面,將來你可以開館授徒,一定能賽過補習天王。」
徐凱文深深低着頭,滿臉通紅。
「遺憾的是,你的收藏,花招雖然多樣,來來去去,對手都只有兩個,你比不上那個男明星,他的床上對手,聽說多達一百多人。」我調侃着他。
「那麼深愛着你的一個中學生,你不再愛她,撇掉就是了,為甚麼把她勒死?在甚麼地方下的手?昨天晚上,你身在何處?你後來搭上了Jessica,你想跟侯虹分手,她不肯,你嫌她癡纏,把她幹掉,你真他媽的狠!」
我咄咄進逼,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讓徐凱文無力招架。他用力搖頭,氣急敗壞,終於大叫:「不,阿Sir,我沒有殺人!」(八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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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October 24, 2011

鴉照:在中學的調查

2011年10月24日

我向小趙打了個眼色,吩咐小趙把徐凱文帶回警察局。兵分兩路,我去聖文遜英文中學,了解侯虹的生活狀況。
一聽到「帶回警署協助調查」,徐凱文面色刷白,馬上癱瘓了下來,說他沒有謀殺侯虹。兩個同學走過來,小趙向他們出示證件,低頭說兩句,兩個大學生茫然走開。
「你這樣表露身份,」我笑着對小趙說:「這下子他完了。」
果然,兩分鐘不到,圍過來一大群大學生,不敢走近,遠遠的圍觀,看着徐凱文,一面交頭接耳。這個年代的大學生是這個樣子,都是讀八卦周刊長大的,於日夕相對的同學的私隱,比對課本裏的知識更有好奇心,也許是《西瓜周刊》和《新奇士報》的老闆,該負上一點社會責任吧,我想。
小趙把徐凱文──他還抓抱着他的手提電腦──帶上汽車。我也上車,汽車開出校園。大學生目送我們,有幾個,居然像鄉間的小孩子追火車一樣,跟在車後追,我在倒後鏡見到,暗暗搖頭。
「不要讓侯虹的表姐知道,我們把這個姓徐的帶回警署問話,」我駕着車,告訴小趙:「她叫Joyce,記得嗎?就是與死者同住的那個女子,她在《西瓜周刊》當記者。」
小趙應了一聲。一切不必多言,讓傳媒知道了,查案就更困難。
回到警署,小趙把徐凱文帶進問話,我在停車場拿了車,開到聖文遜書院。這家中學九龍區最大,有學生三千多人。
學校氣氛哀肅。教務主任來大門迎接,把我帶進校長室。
校長盧家煌,約四十歲,戴眼鏡,面貌方正,尚兼任太平紳士、香港特區政府教育諮詢委員會副主席,還是九龍的區議員。
這樣的履歷,難怪這位盧校長的臉孔沒有甚麼顯著的性格特徵了。
「侯同學的死訊,我們在開早會時已經通知全體學生了。」盧校長哀戚地說,聲音低沉:「社工也已來校,一切按教育局發下來的意外指引進行。」
「班上有沒有甚麼可疑的動向?」我問。
盧校長坐在高背椅上,校長的辦公室沒甚麼特別,牆上有「作育英才」的書法牌匾,一幅趙少昂的山水畫,有一個很大的玻璃櫃,有很多獎盃。
「同學都很悲痛。雖然侯虹的功課不算出色,且是內地新移民,在課室裏,沒有甚麼特別談得來的好友。」
「最近她情緒如何?有沒有反常的跡象?」
「沒有,」教務主任說:「新學年剛開課,明年六月要考高考,壓力是有的,但沒那麼早就形成壓力。」
「侯虹很文靜,英文成績不太好,但肯努力,性格內向了一些,不愛上體育課,但喜歡閱讀。」盧校長說。
「喜歡看甚麼書?八卦雜誌?」我問。這種性格報告,毫無特徵。
「不,她與其他香港學生不一樣,內地學生,多半思想型,」盧校長說:「她除了特別愛吃冰淇淋,就是喜歡閱讀,愛看張愛玲、瓊瑤、亦舒、文學小品。」
我沒答話,極力壓住想打的呵欠。清晨就上殮房,趕死者家,然後去大學抓捕,不、邀請死者的男友協助調查,快中午了,早餐顆粒未進,我的肚子開始咕咕響。
這時小趙來電話了,我打開手機,走到一旁,低聲問:「盤問出甚麼沒有?」
「徐凱文哭鬧不休,否認是兇手,但是,他的手提電腦有幾十張的裸照,手機裏還有幾段各長三兩分鐘的他倆在床上的性愛片段,而女主角,不止侯虹一人,還有另一個女孩子,你快回來看。」(八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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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21, 2011

鴉照:死者的男朋友

2011年10月21日

向張太太追問之下:侯虹的男友Kevin姓徐,名凱文(英文名的發音倒是取得貼切),家境清貧,還在半工讀。最近兩人曾經爭吵。三天前,侯虹與徐凱文不知在何處約會,回家之後,侯虹回到自己房間,撲倒在床大哭。
表姐Joyce問她何故傷心,她搖頭不答,Joyce比她大五歲,大學畢業一年,現在全港敢言敢為的西瓜周刊當見習記者。Joyce隱約聽說過,Kevin很窮,兩人為一個錢字,不愉快過。
《西瓜周刊》最近鬧出一場傳媒風暴──本來是一份傾情民主自由又深受年輕人歡迎的雜誌,多年銷路穩佔市場冠軍,三個月前,老闆不知發了甚麼瘋,辦了一份免費報紙,名叫《新奇士報》──Sunkist,就是橙的意思了,走偷拍明星和專揭社會彥達包括高官的私隱:偷情、貪污,以及種種怪癖異行,剛開張不久,就爆出一名議員非法收受一家內地紅籌股企業的賄款,三天之後黯然辭職。
我在桌上的電腦,打開《新奇士報》及《西瓜周刊》的網站,發現不但新聞詳盡報道,連侯虹的照片都已經有了,而且是獨家。
我關上電腦,吩咐小趙:「我們上那個徐凱文的家。」
張太太沒有這個叫Kevin的外甥女男友的手機電話,不足為奇,知道他在獅子山大學唸書就得了。尚未有人通知他女友的死訊,也好,上門去親自通知他,也是一種策略。
到了學校,不必費多大勁就找到徐凱文的宿舍,舍監說他在上課,我和小趙到課室門外。
課上完了,徐凱文提着一具電腦走出來,我和小趙攔住他,出示證件。身邊的同學嚇了一跳。我把徐凱文請到校舍牆角的一株大樹下,告訴他壞消息。
徐凱文不相信,然後瞠目結舌,兩行熱淚滾滾流下。
如果這是演技,那麼這位Kevin的天份,讀的應該是演藝學院,而且能比得上二十年前的梁朝偉了。
「甚麼時候最後見到侯虹?」我盯着徐凱文的眼睛問。
「前天晚上,我們一起看電影,然後我回宿舍,她回家了。」
「她的神色是否有異?」我問。
徐凱文想想:「沒有,很正常。」
「可以讓我們檢視一下你的電腦嗎?」小趙說。
徐凱文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把那副蘋果Laptop緊抱了一下。(七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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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柔勝剛

2011年10月21日

看到佛山輾童案的片斷,小弟正在香港境之外,一家五星酒店,在電視的 BBC世界新聞頻道看到的。
BBC的新聞報道員很專業,一個三十歲的金髮女人,一張撲克臉孔,把事件如實道來:在中國一個叫佛山的地方,發生了這件事─ BBC的世界廣播台,新聞滾動重播,原來除了英國的電視、美國、歐洲、日韓,都同日報播了這宗新聞。
這就壞了。我想起大衞用一顆小石子擊倒哥利亞巨人的故事:中國政府砸了幾百億,在全世界開「孔子學院」,又找來紅藝人和劉翔郎朗什麼的,拍國家宣傳形象廣告片,在紐約時報廣場中心地帶天天播。這幾百億龐大的形象工本,「西方列強」用一段汕頭街巷安裝的錄影片─這段片還不是史匹堡當導演的─就把一個國家的形象打了水漂。
「西方列強」的狡獪就在這裏。他不想「見到中國強大」,而且無本生利,片斷是你出的,新聞是你提供的, BBC、 CNN、日本電視放送,只提供四十秒的時段,就可以把一國的形象推廣工程擊倒。
還有佛山這個城鎮,以後把英文名 Foshan上網,跳出來的,不再是黃飛鴻( Huang Fei-hong)、葉問( Ip Man)、林世榮、李小龍之類的忠義俠客之名,在 Youtube上,只是這個給反覆撞成腦殘的兩歲中國小女孩。
這不止是形象學的一課,也是中國佛道文化的一講:大俠出手,可以用一塊葉子當飛鏢,以柔制剛,大破敵手的十八銅人五行八卦劍法。「西方列強」在玩這一手的同時,明顯吸收了大衞卡列甸的「功夫」片集一點燭光中的那個老和尚講的道理。
新聞裏有通識。佛山事件變成一根槓桿,東西方博弈相鬥,一方自稱是大塊頭:人口多,市場大,但另一方,身段靈柔,這場格鬥,真好看。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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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20, 2011

喬布斯精神iHungry

2011年10月20日

喬布斯逝世,舉世哀悼,大陸網民,感觸尤深。喬布斯是美國創意科技的頭號品牌,喬布斯的成就,是美國文明優越感的最佳例證:一切最值錢的意念,都在喬布斯這個美國公民的腦袋裡,中國大陸的台商當買辦,僱用大陸的血汗勞工——喬布斯這條生產方程式,是活脫脫的「帝國主義征服論」。令無數民族主義狂熱分子,包括拾美國左傾唾沫的東瀛知識分子極度痛苦。

他們的痛苦和咆哮,並不是壞事。

喬布斯成功的原因,西方國家的結論有許多,不外是一個自由民主而又尊重創意的超級大國如美利堅,方有吸納全球精英點鐵成金的神力。

此外,就是喬布斯的座右銘:「求知若渴」(Stay foolish. Stay hungry)。Stay foolish是從蘇格拉底而來的「我唯一所知道的事就是我一無所知」的翻版,西方文化以無窮的求知慾和好奇心為動力,如此方有國家地理雜誌和太空登月。此外,Stay hungry,就是一生像有赤子般的激情。唯有好奇加激情這條西方文明靈魂的方程式,加上美國議會民主、自由、人權的社會環境,方衍生喬布斯的神話。其他第三世界的落後民族,之所以落後,是因為這「內聖外王」這內外兩條,一樣也沒有。

喬布斯一生好奇與激情,敢於把夢想化為真實。不肯接受現狀,這是成功人物的必備條件。激情所至,這種人當了老闆,絕不容忍太監奴才,他需要的是敢於與他大吵、性格鮮明,而好奇和激情與他一樣火熱的伙伴。這是美國必將繼續成為二十一世紀世界領袖的原因。

喬布斯是不是天才?可以說是,也可以講以「天才」二字之濫用流行,喬布斯不知是不是當此殊譽。首先,天才應指創作之神:如莎士比亞或十二歲即能作曲的莫扎特,又或不必早慧,如法國印象畫家塞尚,三十多歲尚不會拿紙筆,五十五歲才開始繪畫,卻成為現代美術的開山宗師。

喬布斯的創意,不在文學美術音樂電影的內容(Content),而在盛載一切創意匠心的器具(Device)。不像莎士比亞、莫扎特,或者愛恩斯坦之為人類塑造了真善美的價值觀(Values)——愛恩斯坦雖然是天文學家,但畢生為猶太人權奔走,宣揚和平人道主義不遺餘力,愛恩斯坦的演說文集,其經典地位,不下於《相對論》——但喬布斯改變了二十一世紀人的生活方式:喬布斯不但沒有發明Content,相反,音樂、電影、文學,因為電子下載失去了本來的盈利,對於人文思想的宣播,喬布斯的手機和iPad,確實有普及之效(當然,也連同色情資訊),但因為網絡瘋行,西方的流行音樂工業缺少利潤刺激而走向衰落,喬布斯一人之成功,二十年來,搖滾樂的末代天后只能是麥當娜,後人無以為繼,喬布斯很可能是西方人文創作的終結者,雖然他同時也是手機高科技網絡知識普及化的開拓者。

這一點是功是過,恐要等到二十年後方始塵埃落定了。但至少,喬布斯是一個爭議的人物,而文明的進步,時代的更替,都是由富有爭議的人推動的。他不甘臣服現狀,拍案而起。喬布斯不必為西方流行音樂可能的死亡負責,正如他不必為全球九十後iPad新世代沉迷虛擬世界缺乏溝通能力負責,同樣,他更不必為中國富士康血汗工廠十連跳的勞工生命負責——一將功成萬骨枯,是中國的鄧小平把帝國主義經濟霸權請進來;中共為了統戰台灣,把郭台銘請進來;郭老闆為了謀求最大的利潤,又以最精明的成本價格僱用中國大量從農村移民到城市的廉價勞力——中共、台商、大陸廉價勞工,此一鐵三角的無數剝削組合,百分之百是中國人自己的內政,先有雞,後有蛋,喬布斯剛好搭上了此一順風車,暴得大利,理所當然,其他一切是非,都與從來不必踏足過中國領土的喬大宗師無涉。「喬布斯現象」勝過大陸自詡的所謂「北京模式」。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以喬布斯為首的西方名牌的創意主導,由中國提供廉價勞工裝嵌縫製,一百個「北京模式」也是枉然。喬布斯是主人,郭台銘是工頭買辦,中國的勞工是蟻民,而中國政府是保障喬布斯利潤至上的最大仲裁者。此一奇特的「賓主一條龍」,用馬克思主義的過時思想來解釋,固然是諷刺,以中國鴉片戰爭之後的憤青民族主義來驗證,益見中國人說的「愛國」之虛假。遠東政治的謊言是假的,iPad的魔法點破的虛擬世界也是假的,只有喬布斯的智慧是真的,美國的文化霸權也是真的。連喬氏逝世,香港理工設計系學生的哀悼圖徽,熱了幾天,卒又被踢爆是抄自五月一名英國白人設計師的作品。會不會是各有意念而殊途同歸?恐怕連中國人也不相信。香港網民即群起而嘲自己的那位紅得短暫的「天才」,可見一個民族長久缺創意,是何等的缺乏自信。喬布斯的精神是美國精神,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羅姆尼演說:「美國不是以模仿或追隨別人而立國的,我們如果不做世界第一,別的國家會取代我們。」羅姆尼不必太悲觀。喬布斯肉身已朽,靈魂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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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照:屍體發現事件

2011年10月20日

她的裸屍,是星期一清晨五點鐘被幾個晨運客發現的。當我接到電話,提早上班,回到警察局的刑事偵緝室,死者的錢包在屍體附近,身份證和一些現金都在,身份確認了,還有驗屍官初步的報告。
死者侯虹,十九歲,大陸新移民,來香港只有三年,在聖文遜書院就讀中七,明年準備升大學。侯虹與姨母住在九龍,姨母還有個女兒,叫做Joyce,與侯虹一起住,表姐妹倆感情親密。
死因是勒斃,估計死亡時間為前一夜,即星期天午夜左右。我到殮房,掀起蓋在屍上的布幔:侯虹的裸屍,沒有甚麼傷痕。報告指死前曾有性行為,但沒有殘留精液,估計性伴侶做了安全措施。
不是強姦,我點燃一根香烟:兇手與死者相識,方向清晰了。侯虹有沒有男朋友?從這條線上找。
手機呢?我的探員助手小趙報告:手機找不到,估計已為兇手藏起,或者銷毀。「那麼問問她表姐,取得她的手機號碼,向電訊公司查找最近七天的通訊號碼紀錄,如果有短訊更好。」我熟練地說。在刑事專緝的重案組工作了五年,遇到兇殺,這點程序,感謝高科技的發達,以及網絡手機的普遍,我們警探這一行,比從前容易做得多。
我論評侯虹的裸屍:十九歲,青春無敵的年紀,面貌娟秀,雖不算絕色,她身材像一條美人魚,修長的大腿,豐腴的乳房,裸體上並無其他暴力的傷痕。對這樣的弱質少女,誰下得這般狠手?在一個亂世,人性太陰冷了。
警方通知了侯虹的姨母,就讀的聖文遜書院校方。姨母在電話那端嚎啕大哭,趕來認屍。學校方面,會在週會宣布噩耗,並請來社工,為侯虹的同學心理輔導。
侯虹的姨母張太太來了,認屍完畢,小趙和兩個女警,把她帶進我的辦公室:「李Sir,李永剛警官,」小趙向張太太介紹我:「他負責你外甥女這宗案子。」
「首先,侯虹有沒有男朋友?」待張太太情緒穩定下來之後,我問。
「有。最近一年,侯虹與一個叫Kevin的男孩子,他是香港獅子山大學的三年級學生,唸法律──」
「先找他。」我毫不遲疑。(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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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垃圾大樓風水邪

2011年10月20日

添馬艦之新垃圾會大樓,啱啱落成尚未開光,就發生工業意外,一名中國工人觸電慘死,成為新垃圾會大樓之第一號冤魂。
此一象徵「中國人民吐氣揚眉」之新垃圾會,風水麻麻地,搬咗入去,不但死人,煲曾及鈺曾兩名領導人,仲要即時失心瘋,一個「隻抽瘋犬症」,將積壓多年之憤慨,一鋪爆發,直斥瘋犬係流氓,將垃圾會當做黑社會,而鈺曾則將長毛之高聲提問,一時耳聾,聽錯做講粗口咒罵,落錯柯打,一盅兩件,將長毛與瘋犬症一併串燒,趕出議事廳。

咁都未夠邪,連新搬入之食Q部隊亦兵分兩路,大失常性,與記者發生衝撞扭打。咁就證明,添馬艦新垃圾會大樓,風水磁場,出現嚴重之問題,搞出人命、犯赤口,當初冇請到一隊和尚預先走來打齋LING LING,係特區政府之嚴重疏忽。點解咁邪?因為「添馬艦」此一位置,在殖民地時代,乃係大英帝國軍事重鎮,用來停泊戰艦,所以叫做添馬艦。帝國主義侵略我國,殺人放火,港英之罪惡統治,又罄竹難書,包括鎮壓一九六七年愛國抗暴,一九八九年六四期間想挑動香港為顛覆基地,以及留低大量港英餘孽AO無間道等等。

添馬艦此一地點,實在係罪惡中之罪惡,邪中之邪,搵和尚唸金剛經,都未必夠力,特區政府在奠基打樁之日,應該由重慶請來一支唱紅打黑文工團,揸毛語錄,唱番九九八十一隻紅歌,並在個打樁穴先將一具毛主席石膏像扑爛放入去先至入樁,咁先至可以驅鬼辟邪。做少此步功夫,唔怪得又電死工人,雙曾與瘋毛兩大陣營共四大精英,集體撞邪,癲完可以再癲。中國玄學文化博大精深,唔係煲曾信嗰隻白人天主教咁簡單,做少D程序,當堂開光大吉利是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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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家毒

2011年10月20日

鄰近地區小女孩遭汽車反覆的輾壓,這樣的事不值一論,因為天天在發生,只是最後救人的姓陳那個女人,領到二萬五千元人民幣獎金之後。其他人的反應。
「博出名」是最多的抨擊,其次是恭賀這個女人發了筆小橫財。
中國文化的誅心之論,從腹誹論罪開始,歷史有兩千多年。救人的女人變成中國的罪人,因為中國語文的語境把這個本來是做好事的中國女人變成罪人:「居心叵測」、「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別有用心」,是中國的官方文件時時駡人的字眼,中文的「母語教學」有一種與別不同的毒素,充滿陰謀、妒恨、崇尚平庸、仇視個性。現在,教出一個毫無道德信仰的民族,也很合理。
以前的孔孟儒家,主倡性善。那麼這條充滿仇恨的誅心論的毒線,是從何延伸下來的呢?是兩千多年前的法家。荀子和韓非子,不信人性的仁善,認為人生來性惡,所以要用嚴刑酷法來約束,商鞅變法,發明十家株連,誅心之論發展到以後「知情不報必屬同謀」,人殺得血流成河。
今日的大陸政府,內心傳承了以仇恨為立人之本的法家,因為祖宗毛澤東就是秦始皇法家帝國的信徒。誅心之下,一切動機皆是陰暗,中國人自己為自己製造仇恨的龐大磁場,西方新聞媒體看小女孩車輾事件,看得目瞪口呆,因為他們不了解中國文化陰暗的那條毒線。
不救小女孩,有足夠的理據。你看,救了人,反而是罪犯,這個姓陳的小婦人也是尋常人,中國式的公審圍觀,把她嚇壞了,那十幾個不顧而去的過路人,代表了主流。
所以做一個「中國人」,到底是怎回事?你一挺身救人,就渾身沒有了一絲中國人的氣味,變成美國遊客了,也就是說,你已經「數典忘祖」,變成駱家輝與美國鼓吹「新殖民主義」的先鋒了。如果你在現場,你會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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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19, 2011

香腮雪:想回家的感覺

2011年10月19日

英國的冬天,下午四點,已經昏天暗地,如同上帝收去了光線,酒店外面華燈初上,刮起更大的風,寒冷徹骨。
房裏一片黑暗,呢喃的情話,令這本來暖氣燥熱的溫度直線上升。他埋頭在她隆起的胸前,用力吸納,像個沒有斷奶的嬰兒,她覺得五臟六腑快要被吸乾,愉悅的聲音從喉嚨深處顫動着。
她閉起眼睛,伸手觸摸這個男人的臉龐和輪廓,分明如同雕像一般,是那個少年,披風戴雪在街角固執地等着她,為一張飛往臺北機票縮衣節食,在冬季下雨的傍晚出現在她回家的路上,終於在某個清晨與她分道揚鑣……
隔着褲子,她能感受到他情愛的飽和,直硬硬地頂着她,似乎在尋找只容他倆棲身的桃花源。
她伸手扯掉他的褲子,掏出那天生帶攻擊性的武器,細緻把玩,把牠放在她的大腿間巡迴,牠有自己的生命,像一頭獵豹,牠在欺進獵物時,明知已是囊中之物,依然反覆試探。他終於熬不住了,捧起她圓渾的臀,她感覺蝕骨的歡愉像海浪一樣陣陣襲來。
「我們錯過了那麼多。」她說。
「離開以後我才知道我是那麼愛你,所有想你的煎熬,包括上次在臺北,現在我要雙倍奉還給你。」他的示愛一次比一次更用力,他們如被澎湃的海浪沖上浪尖的兩條魚,狂呼浪喊。
她整個人跌入眩暈:「你愛我嗎?」
「愛,非常非常愛!」
「你會為了我離婚嗎?」
他沉默半晌:「你過得不幸福嗎?」
她望着他,心裏泛起悲傷,那個願意付出生命愛她的那個少年早已消失了,她的愛只是這個成年男子的一道美味的甜點,誰願意為一道甜點,放棄一頓豐盛的晚餐,那就是婚姻?他已為那頓晚餐付出太高的代價。
身邊的這個男人沉沉入睡了,側着頭,她望着他,他的側面像個少年,外面街燈倒影在寂靜漆黑的房間裏,恍惚令人錯覺是白晃晃的月光,她輾轉難眠。
半睡半夢間醒來,天已微亮,身邊的男人依然熟睡。
她洗漱完畢,輕輕關上門,在凜烈的寒風中,獨自坐上地鐵,來到以往他們常去逛的街。
街上許多店鋪還沒有開門,一間叫Nero的咖啡館已在營業,店內空無一人,穿着棗紅色羊毛衣的金髮老闆娘在前台整理賬目,她塗着紅色的唇膏,猶有一抹往日時光的美好。
她又點了一杯熱燙的朱古力,收銀機旁有一台很舊的收音機,放着一段英語民歌。此刻,那首歌是甚麼,英語程度有限的她,忽然一句也聽不懂了。很奇怪的,明明人在倫敦,她的耳邊響起沙啞而遙遠的一首上海老歌,如淒似夢,從她心底浮起:
我的小姑娘
在遙遠地方
微笑的模樣
誰都要喜歡
我遇見了她
在陌生地方
幸好有她跟我陪伴
想永遠簡單
給承諾不難
但是我們倆
心裏有答案
她有她的家
我有我的家
我就這樣失去了她……
她流下了眼淚,心頭一片酸澀,不為甚麼,只是一直逃避又不想細嘗的感覺:同樣只是在這人世間短暫的結伴而行,她想明天就走,回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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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October 17, 2011

政治無「倫理」

2011年10月17日

新的立法會大樓爆發罵戰,有議員拋書包,從孟子康德拋到阿里士多德,質問曾蔭權到底講不講「政治倫理」。首先政治講成效,而倫理,是一種道德的手段。唐太宗玄武門之變,不講倫理,但歷史上卻是第一明君。首相貝理雅明明答應過會讓位給財相白高敦,但後來變卦了,兄弟反目,也不合倫理。為達求一個崇高的目的,手段可以不擇,所以政治無倫理可言。孫中山投靠日本,從首相結識到江湖的黑龍會,日清甲午戰爭,日軍的旅順大屠殺血跡未乾,我們孫國父就用日本人的錢買軍火,攻打中國的清政府,這是哪一門「政治倫理」?通通不需要。對於孫中山,梁啟超嘮嘮叨叨,說:「孫君有一點我不太喜歡,他太不擇手段了。」梁啟超想到了道德倫理的底線,但這正是他這伙人戊戌維新失敗的原因,孫中山不一樣,所以,孫中山成功了。什麼政治倫理之類,是讀政治的學者在課堂裏說的,叫學者來從政,一定失敗;正如叫大學裏教新聞系的學者來辦報、經營電視台,他也講「新聞倫理」、「市場道德」,但報紙電視台由「知識份子」來辦,在中國人的鱷魚潭社會,一定關門完蛋。連西方也沒有人用阿里士多德的一套來要求美國總統、英國首相,因為阿里士多德的政治學、倫理學,只是一種理想。正如柏拉圖認為,在世上,做國王和領袖,一定要由哲學家來做,這是理想國的要求,但邱吉爾、戴卓爾夫人、列根,是軍人、化學家、明星,無一人是柏拉圖要求的那種哲學家,沒有人會質疑這三個當領袖王者的資格。「西方先進國家」的議會,不是牛津大學的 Lecture Theatre,議員不靠硬丟書包而得民望;正如英國的泰晤士報、美國的紐約時報,也不是劍橋或倫敦大學的 Journal,不接受學術論文,編輯不要學術名詞充斥的文章,但「西方先進國家」都有知識和見識。香港的「立法會大樓」,新簇簇的,有電腦,有 IT,但正如中國一百五十年來「現代化」的一敗塗地,永遠只知道抄襲科技和硬件,無一例外,中國人開口一模仿西方的「民主議程」,上帝就會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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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October 16, 2011

西湖救人事件

2011年10月16日

美國駐北京大使駱家輝,作風樸實,飛機乘經濟艙,便服出巡,在大陸買東西與平民一樣排隊,遭到中國官方炮轟,說駱大使煽惑民心,宣揚「普世價值觀」和美國殖民主義。
因為駱家輝這樣一對照,就襯托中國官員進出豪華房車、包二奶小三之奢華,屁民看在眼裏,就會覺得品格畢竟是美國的官員好,月亮畢竟是美國的圓,當然,美國人放個屁,就比中國政治局常委放的都香了。
由大國戰略的角度看問題,果然,有組織、有預謀,美國對華,是調整了心戰宣傳政策了。
杭州西湖有一個中國女人掉了下水,看樣子是投湖自殺,一個美國女遊客,二話不說,身形矯健,跳進西湖游泳救人,把中國女人救了上岸。
事後美國女遊客拍拍身上的水,就走了,沒有留下名字,圍觀的中國屁民大為感動,伸出大拇指,誇獎美國女人,說像武俠小說的女俠。
屁民頭腦簡單,又中了「駱家輝模式」的陷阱。
首先,中國人口十四億,有一個跳了西湖,從馬爾薩斯的角度,是天生天養的調節,中國人的出生死亡,是自己的內政,這個美國婆一干犯內政,不但傷害了民族的感情。
更惡毒的是,洋婆這樣一救,搶佔了道德高地,以美國文化的傲慢,直接證明中國人的仁義道德,像孟子說的惻隱之心,不是吹水白搭,就是慢三拍。這個美國遊客不懷好意,目的是令中國人產生民族自卑感,諷刺中國道德,只是書本論壇、學者政棍的 Talk, Talk, Talk,只有美國人,不是 Talker,是 Doer。
這個洋女救了人,不但篡奪了踢爆了中國的「活雷鋒」的膚色和國籍,她救上來的那個,一定會感激她嗎?未必。跳湖自殺的中國女人,說不定想早點投胎輪迴,下輩子投胎做美國人,這樣阻撓她一下子,她說不定朝着美國女人的背罵街呢。
所以,美國女遊客一救了人,不留姓名,馬上離場,總算是識相,這一點,該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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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October 15, 2011

Leak的藝術

2011年10月15日

英國人領導香港,管得好端端,像非洲一樣,毫不例外,換了土著什麼「當家作主」,即刻一塌胡塗。
曾蔭權的七年,一樣狼狽,其中一個原因,是不知何故,莫名其妙的小道消息滿天飛。
譬如:曾蔭權對一伙傳媒主管說,他要「玩鋪勁」;又或者,曾蔭權很嘴饞大陸那個「政協副主席」的職位;又或者,起用唐英年,是因為貪他無能,武大郎開店,用一個不聰明的人來做墊子。
至於施政報告和財政預算,為了「測試公眾反應」,更是「汽球」滿天飛,尚未發表,內容已經見諸報刊,更不在話下。
如此管治,難怪不成功。因為單「放消息」( Leak)一項,就是重要的政治手腕。英文說的 Leak,這個字的意思,是消息資料,漏什麼,裂哪一條,主權嚴控在我,而不是凡事都大嘴巴。
譬如,如果從前的英國總督對報紙主編,就不會說他要跟中共「玩鋪勁」。即有這個意思,也不會講這三個字。退一萬步,即使說了,那是英國的總督,又稱兵頭,皮膚是白的,擁有無上威儀,傳媒主編自然服服貼貼──這個道理,跟你走進半島酒店,自然會降低聲浪,左觀右望,心情肅穆,但走進茶餐廳就放心喧嘩一樣,沒得治的──哪個敢出外亂說,英國人以後有辦法懲罰你。
至於想當什麼副主席,怎會漏出來?像小孩子幼稚園畢業想得到一盒瑞士巧克力糖。首先,已經貴為爵士──這是有七百年歷史與國際地位的文明勳銜,其他名位,不必再貪。
正如當你已經擁有諾貝爾獎,又怎會想連大陸的孔子和平獎也撈?不錯,獎金十萬元,現鈔,紅絲帶綑着,一個小女孩捧着,等你來拿,但不要忘記,連台灣的連戰也不屑舔這叠鈔票。
這種可笑的小道消息,每一條都足以影響品格形象,為什麼身邊的嘍囉宵小,嘴巴如此鬆大?君或非亡國之君,臣卻必是亡國之臣,族裔文化是一種基因,本欄十多年前就說了,有許多人心理脆弱,無法承受,今天人人言必 DNA,反正都相信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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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14, 2011

眼兒媚:女人的要求其實很低

2011年10月14日

做愛之後,他安靜下來,小腹完全放鬆,下巴微微抬起,她把他的手臂從頸下抽了出來,擔心枕得時間長了,他會吃不消,情願用手勾着,貼在臉側,摸着他上臂鼓脹的肌肉,覺得很撩人,她突然想起讀大學時,藝術系教授講過波提切利的一幅畫:「美神與戰神」。
「為甚麼畫中這個男人睡着了?」教授指着那幅畫的幻燈片說,她是個五十多歲的美國女人,雖然不年輕,但是一雙慧黠的眼睛,閃動着頑皮的神情,「因為他剛剛跟這個女人做完愛,他身上的力量被女人奪走了,他現在就是一個Baby,全身無力。你們記住了,這是男人最軟弱的時候。」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她曾對男人充滿憧憬,但出於許多原因,她一次又一次失望,包括她的前夫,對於愛情,她已經放棄——男人做愛完畢,一定會倒頭大睡。
眼前這個男人閉着眼睛,不知睡着了沒有,這一夜,不知何故,她不忍打斷他的睡意,不出聲,半坐起身仔細打量他。然而,他突然伸出臂膀把她扣下,「你在做甚麼?」他問。
「我在看你。原來你沒睡?你在想甚麼?」
「當然是在想你。」他笑笑,雖然明知是信口胡說,她也忍不住臉泛笑意,「我有甚麼好想?」
「不知道,隨便瞎想,在想剛才,你的嘴唇,你的眼睛,還有你的體液……」他半瞇着眼,一隻手滑在她的軀體上,卻又停住了。
「你腦子裏就這些?」她用手指緩緩地在他心口比畫。
「女人的大腦無時不刻都很活躍,所以女人沒辦法冷靜下來。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發作一通。」他笑了笑。
「所以男人完事之後通常都倒頭大睡?」
「對,不要怪他們。」他說。
「那你在做愛之後怎麼不馬上睡?」她不甘心地追問這個長久的謎團。
「我不同,」他睜開一隻眼,「我是學藝術的。」
「這也關學藝術的事?」她開始有點好奇。
「不錯,可以學到一點女性的觸覺,可能我天生也有點資質。當然,一學過了頭,像我的很多同學,他們都搞同性戀去了。」
「那你呢?」她問。
「不,我喜歡女人,女人的線條比男人多變,創作的空間更大一點。」
「哦?但是米開朗琪羅的名作,可都是男人。」她發現原來眼前這個男人,除了性,還有一點別的要求。
「所以我覺得他的大衛,反而不如Pieta的聖母。」
「這我可是頭一回聽說。」
「大衛那種力量,要用全身的肌肉來表達,但聖母只有一張臉和一隻手,看了就讓人心碎。」他用手指輕輕掠過她的臉頰。
她突然起了一絲感傷,在香港,她不但從沒遇到過一個做愛之後肯與女人談心的男人,更從來沒有聽一個男人這樣讚美過女人,他那樣的社會背景,怎麼可能懂這些?
她好奇地望着他,「你真特別,中國男人怎麼可能像你這樣想?」
在他懷裏,她覺得比剛才做愛的時候更銷魂。在這個世界,居然有男人在與女人溫存親熱之後,還那麼清醒而纏綿。男人永遠自私地蒙頭大睡,然而,他們永遠不明白,女人的要求是很低很低的,要留住女人的心,只要在做愛之後,驅散那個必然而來的睡魔。對於女人,做愛只是頭盤,而事後相擁的心談,才是主菜。
她擁着他,眼中含着淚水,只能Keep他一夜?不,太浪費了,讓我們天明之後,繼續下去吧,她不想放棄,她想向他說些甚麼,這個男人,不可以只有一夜情,因為他的溫柔和清醒,他像一個天使。
(片斷.下)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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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說功過

2011年10月14日

滿城聲討曾蔭權。順應潮流打落水狗,很容易的事。
但在史學家的角度,種裔是炎黃子孫的曾蔭權管治一個中國人社會,真的那麼壞?
我不會把曾先生譬喻為三十年代滿洲國皇帝溥儀,不,那樣太涼薄了。但當曾特首連委任一個他心儀的好兄弟曾俊華做政務司司長的權力也沒有,香港人是不是該體諒他一點?
我相信曾蔭權真心希望實現真正的普選,這樣會令他歷史留名,可是他也沒這個權。打擊壟斷的暴利?更不可能。香港的金權人士,都直通天庭,不要忘記,殖民地時代,英國的文化與你的什麼「三千年燦爛文明」不同,彭定康可以嘲笑企圖繞過他、到唐寧街打小報告的商人:「首相和我之間,親密無縫,攝不進一張紙」,但中國的宮廷政治生態,太監、宮婢、龜奴,像蜥蜴一樣滿地爬,是另一回事。
大陸向香港開灌自由行,用購物消費,把你香港的經濟泡沫化,十三億人口的廉價勞力市場,把你香港的實業吸乾,連獨立民主歐美也蒙受此一共業,尖沙咀搶 LV的人潮,香港人今天才知道形容他們是蝗蟲,明明是飲鳩止渴,當初還不是舉港歡迎,而曾蔭權,又豈敢說 No?
是不是該這樣想:曾蔭權沒有在大嶼山建集中營,把異見份子抓進去勞改,沒有強行要全港市民,學習「曾蔭權主體思想」。曾蔭權的香港,雖貧富懸殊,香港人的食物,尚無各樣激素、防腐劑、蘇丹紅、三聚氰胺、工業鹽、劇毒農藥 1605和 3911。在瑪麗醫院產子,不收紅包,也不縫肛門。
曾蔭權的家族,沒有一個是香港電訊或中電的股東。因為曾蔭權到底是英國的爵士,英國人做過品格審查,不信曾蔭權,至少你應該像中國許多有錢人拚命想把子女塞進英國的溫徹斯特公學一樣,要信任英國人的眼光。
曾蔭權任內,連警察都「公安」了,香港確實逐漸「中國化」,但曾蔭權至少沒有廢除禁吃貓肉和狗肉的英國法律。香港人再「民粹」,也不會像深圳的人一樣,不滿拆遷,把兩隻活狗掙扎着吊在高空,「行為藝術」,把狗活活吊死,以喻「狗急跳牆」──來「抗議中共」罪惡,但狗無辜,這一點文明底線,曾蔭權和香港人,至少有共識。
中國電影「芙蓉鎮」裏姜文勉勵劉曉慶的對白:「活下去,要活下去,像畜生那樣活下去。」看看中國血淋淋的歷史,降低你的要求,就知道曾蔭權以英國爵士和中國人的雙重身份來管治中國人,香港特區,已經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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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13, 2011

眼兒媚:片斷

2011年10月13日

為甚麼男人做完就睡?
跟丈夫分居快兩年了,斷斷續續約會了幾個男人,都沒有下文,她一點都不惋惜,男人只是一群急色鬼,沒上床只想一件事,上了床也只一味橫衝直撞,至於完事以後,他們都呼呼大睡,令她有做妓女的厭惡感,下了床,她只想他們盡快消失。
但今晚這個,有點例外。雖然外型不像大城市男人那樣精練爽利,他說曾在四川的美術學院學雕塑,任職拍賣行。這種男人天生氣質不凡,她曾聽幾個常回大陸公幹的姊妹們講過,二十年前的北京,那些詩人、哲學家、畫畫的男人,身邊從來不乏女伴,最狂放的那個浪子,還得了諾貝爾獎。他如何輾轉來到這個城市?不必細問。
她是鼓足勇氣第一次上了網的,沒有跟人講過,萬一上當,人財兩失,這種低級笑柄傳出去,莫想繼續在公關這行混了。但在網上認識了他,約在他的工作室見面,竟然還跟自己的辦公室就在同一個高尚地區,只看裝修跟面積,也知道他背後必有富婆撐腰——或者早就有人比自己捷足先登了,她才放心,至少這個男人不會對自己有甚麼額外的企圖。
今晚是第一次,幾乎默不作聲地完了事。她不打算多想,反正今晚過後,跟這個男人不會有第二次,她轉了個身,閉上眼睛,像過去的無數次一樣,各管各睡覺。
很意外的,他竟然緊緊貼了上來,把她的手揑在手心裏,在她的肩頭輕吻起來,又用鬚根輕輕摩擦了兩回,癢癢的,她稍稍一抖,但沒有縮開。
「你在想甚麼?」他用手指逗弄她腋下的那條縫,他拉開床頭櫃,取了一包煙出來,開始摸打火機,被她截住。
「你不喜歡?」
「不是,今晚不要。」她自己因為丈夫不喜歡才戒了煙。
「為甚麼?」他很好奇,半開玩笑地,「難道你是禁煙辦的官員?」
「當然不是,我可沒有那麼神聖。」
「對呀,那些人最煩了,滿嘴甚麼為你好,為你着想,把自己說得跟聖人一樣,健康和身體是我的,他們管得着嗎?」
「但今晚我要管。」她轉過身來,放柔了聲音:「吸了煙,就聞不到你的體味,還有,」她露出一絲壞笑,「因為吸煙,精液也會變味,這你可不知道。」
「有這種理論?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大笑,把她擁緊一點,「那你喜歡甚麼味道?」
「討厭。」她狠狠地在他胸口隆起的肌肉上咬了一口。
「你還想要。」他笑着,一把抓住她的手,翻過身來壓住她,另一隻手從她滑溜的腰部向下掃去。
「不要,我真的夠了。」
「那你在想甚麼?」他放過她,又躺下來,用大腿夾住她,把她整個人摟入懷中。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事情?我又沒有出聲。」
「我看過醫學報告,腦科醫生說,女人的大腦總是想個不停,沒辦法靜下來,所以女人需要很多前戲。」
「你不需要前戲嗎?」
「前戲?傻瓜,當然不需要,從你出現的那一刻起,我就亢奮了。」
「你真原始。」
「是呀,」他裝出一副哭腔,「所以只能給你做牛做馬。」
「那也沒甚麼,在我們香港,男人也只把女人當生蛋的母雞,彼此而已。」
「那你呢?有沒有孩子?」這時候他沒有笑。
「還好沒有,否則就不會遇上你了。」
他笑了笑:「你慶幸沒生孩子,還是慶幸遇上我?」她低頭不語。
就算你有孩子,也可以遇上我,只要你願意。」他吻了吻她的頭髮。
(片斷.上)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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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12, 2011

邏輯往事

2011年10月12日

司徒華先生生前曾與他對話。司徒老先生有一次說:他最崇拜的人物是孫中山。不久之後,在另一次見面時,司徒華又說:他認為實現「民主」是中國人民的內部事務,不可以「勾結外國勢力」。

我聽了,禮貌地提醒司徒先生:你說過你的偶像是孫中山,但你又說,實現民主不可以依靠外國。但你知不知道,沒有所謂的外國,如日本和英國,根本沒有辛亥革命,也沒有什麼孫中山?

然後我告訴他孫中山拿日本人的錢和武器的史實,與宮崎滔天、犬養毅,甚至日本台督兒玉源太郎的交往,三井產業提的資金,向日本防衞部門提供的軍火,最後還有孫文寫給首相大隈重信的一封協議信,信的頭一段:「今日日本,資助支那革新,以救東亞危局,而支那之報酬,則開放全日市場,以惠日本工商,此中相需至殷,相成至大。如見於實行,則日本固可一躍而蹻,於英國現有之地位,為世界之首雄支那亦以之而得保全領土,廣闢利源,為大陸之富國。」

司徒華說:辛亥革命的資金是美國和南洋華僑資助的。我說:十九世紀末,北美的華僑開洗衣店,南洋的華僑多賣豬仔,他們生存還來不及,哪來這許多錢資助孫中山?捐是有一點,但主要的金主,是日本。

司徒華沒說話。我也很識相,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香港的民主黨,一向就充滿矛盾。一九八二年九月,戴卓爾夫人訪華後轉來香港,司徒華領導的港同盟人士,跑到機場去抗議,拉橫幅,把戴卓爾夫人當做敵人,聲稱「反對三項不平等條約」、「反對續約香港」,他們「支持香港回歸中國」,但同時要實行「民主治港」。

當年,我看了電視新聞,大笑:這群儍蛋,同時擁護「香港回歸中國」,但又堅持「民主治港」,這不是歡迎一頭老虎進屋,但同時又要老虎吃素菜嗎?

司徒華是不是共×黨員?如果他是,他把香港的「民主」控制在很安全、而且絕不可能影響大陸的程度;如果他不是,他只是一位書生。你怎可以崇拜孫中山,又不承認他的「勾結外國勢力」是革命成功的主因?我對中國的政治全無興趣,除了歷史的一點點簡單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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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兒媚:虹夢

2011年10月12日

何李環如買了去波士頓的三張來回機票─她自己與兒子Andrew乘商務艙位,而小星,搭的是經濟客位。
小星並無不悅,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出國,他不介意。
到了波士頓拿了行李,何李環如告訴兩個孩子:既然來了北美洲,Andrew下星期才開學,不如轉乘灰狗巴士,到水牛城一行。
小星和Andrew很高興。兩個年輕人,一路上一起玩iPad,像一對好朋友。幾天前在家裏的睡房發生的事件,兩人不再提,像沒有發生過一般。
網絡的一代,沒有記憶,沒有是非,何李環如有點悲憫地看着嘻哈談笑風生的這一對:也沒有羞恥感。
在水牛城的喜來登酒店下榻,時已近深夜,房間是何李環如早在香港叫秘書訂好的,一個Twin Bedroom,何李環如和兒子一個房間,小星另處一室。
在酒店大堂Check-in了房間,小星看了何李環如一眼,眼神有點落寞。
「我們明天上哪裏玩?」Andrew問。「明天帶你們到一個媽咪多年來一直很想去的地方去觀光,明天你們就知道。」兩個孩子有點累了。三人各自回房間休息。
Andrew很快就熟睡了,何李環如卻睡不着。兒子出國讀書,老公還在北京,說事忙來不及飛回香港送機。何李環如側臉看看微打着鼻鼾的兒子,眼淚奪眶而出。
床頭几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了。何李環如靜悄悄地起床,打開房門,步出走廊,走到小星的房間,輕敲了兩下。
房門迅捷打開。全裸的小星,在門後站着。他一直沒睡,他在等她。何李環如又是恨,又是疼,這個壞透了的小人精。小星一把摟着何李環如的腰肢,狂吻着她。兩人火速捲躺到床上。
小星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般羞怯,何李環如斷定:他不會是真正的同性戀。
漸漸平伏下來,二人無話,小星良久問:「何太太,明天你帶我們到什麼地方去玩?」
「明天?」何李環如說:「明天你就知道。」
第二天清晨九時,三人早餐完畢,何李環如訂下的酒店Limousine恭候在大堂門口。
對。到尼亞加拉大瀑布去,是何李環如從大學時代起的心願。她喜愛瀑布千丈飛激的巨浪,波濤翻滾的澎湃,水珠濺迸半空映照的虹彩。
瀑布令她相信宇宙間有上帝,她小時一直幻想,能與心愛的情人,一葉孤舟,在激流中搏鬥,不由自主,任怒濤把一對小情人沖向萬丈深淵,然後,她被情人緊緊摟着,兩人閉上眼睛,俯衝向千仞之下的天國。
車行四小時,終於到了小時的夢境。今天下着雨,尼亞加拉大瀑布沒有什麼遊客。烏雲漫天,雨絲裏的尼亞加拉大瀑布像一條灰色的巨龍,咆哮着,彷彿在責怪這個從遠方來的女人:你終於來赴我的約了?
「今天的意境真好。」何李環如對Andrew說:「媽咪想抽煙,你替我到山下的商店,買一包萬寶路。」
兒子有點迷惑。何李環如遞給他一張美金鈔票。小星早就倚在欄杆邊,沒有理會,眼前的風景,他看得入了神。
Andrew下了山。何李環如一隻手撐着傘,另一隻拉着小星的手,往另一個方向一指:「看到那邊的崖石嗎?沒有欄杆,我們到那邊去看,換一個角度更壯觀。」
小星愉快答一聲,懸崖邊有一塊用英文寫的遊客止步的告示牌,小星不會英文,也樂得不予理會。
翻過一個小山頭,人跡渺然。雨停了,水珠殘留在天空,一道半公里長的彩虹,幻跨水天之間,綻開着崇高而明亮的色彩。
嘩,真好看,偉大呵。小星喃喃自語。何李環如看見他蹬着一對運動鞋,半寸半寸地,在崖石的邊緣向前挪移着。
何李環如緊咬下唇,看看四周:灰沉沉的天空下,一個人也沒有,她知道,只要把收攏的雨傘向小星微躬着的身軀狠狠掂一下,一切令人惱恨的秘密,就會像星迸的浪花和雨點一樣,從此雲散幻消。
小星忘我地俯看着千仞下偉大的風景,瀑浪嘩然,虹彩眩目。
何李環如悄悄踏上前一步,提起雨傘,她的心怦怦狂跳着,眼前的飛瀑像沖到了她的心淵深處,她的手心冒着汗,緊緊握着雨傘……
(驚瀑.七之七)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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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October 11, 2011

真相是傷感情的

2011年10月11日

辛亥革命百年,冷眼看四周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吹水,令人很好笑。

辛亥革命的搖籃,不是香港─雖然興中會在中環的一條街成立,但只限於公共知識份子的口水沙龍,真正的基地,也就是說:要錢有錢,要鎗有鎗,化理念為行動的,是在日本。

沒有日本人,沒有中華民國。孫中山尋求日本合作(成王敗寇,國父絕無「勾搭外國勢力」尤其日本之理):日本在日清戰爭之後,視中國與朝鮮為擴張日本領土的利益線。滿清政府是日本和孫文的共同敵人,孫中山欣然搭上日本對華外交擴張的順風車,日孫合作,以現實利益來看,理所當然。

孫中山不但得到政治家犬養毅、大隈重信、志士富崎滔天的協助,連日本駐台灣總督兒玉源太郎,為了把殖民勢力拓展福建,也接待來訪的孫中山,支持孫中山在惠州造反,日本配合。

真正的辛亥革命真相史料,在日本外務省外交史料館的檔案室裏,在早稻田大學的圖書館,紀錄了孫中山與日本人通信,以東北利益交換日本的支持;日本政治家和民間志士與孫中山的會談。孫中山說:「余之事業,依靠日本,日本不採取主動的行動,是很難辦到的。」這一條,就在東京的外務省外交史料檔案館了,有志於歷史真相的人,不要像四周抽水吹水的那許多爛人那麼懶惰,只要花點時間,就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辛亥革命。

日本就是辛亥革命之母─這一點真相,中國人不敢面對,日本人反而謙虛,辛亥百年,何嘗見日本政府和學者居功,提半個字?他知道一水之隔的鄰國,情緒之脆弱,謊言之盛行,日本人一切記憶清晰,心裏明白即可,了解中國人心理者,舉世莫過於日本。

至於孫中山,深知合縱連橫之道,沒有包袱,沒有所謂的「風骨」和「原則」,孫中山得德國人說的現實政治( Realpolitik)之真傳,得春秋戰國的兵謀大略,才是道行高超的政治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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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兒媚:打他一記耳光

2011年10月11日

房間裏的聲音有異。菲傭的神情很怪,莫非是知道什麼內情?何李環如輕步下樓,向菲傭瞪一眼,到客廳的一個櫥櫃,取過Andrew房間的鑰匙,回到樓上的通道。
門匙插進去,霍然把門推開。裏面一陣紛亂,Andrew和小星兩個人,全身赤裸,擁躺在Andrew的單人牀上。
何李環如驀地打開門,兩人慌皇不知所措。Andrew如五雷轟頂、目瞪口呆,抓過一張毛氈,遮住下身。
何李環如跑上前去,向小星的臉上重重打一記取光,哭叫了起來……
當夜十一時,在灣仔星街的一家酒吧,何李環如追問小星──
「為什麼會這樣?」她淚痕滿面:「你不知道,他是我的兒子,而你又是我的──」
「我知道。」小星低着頭。
「而他只有十五歲。你毀了他的一生,他還沒有成年,你這個不要臉的大陸仔,知不知道,這樣你犯了香港的刑事法,我一報警,你就要坐牢?」
「我照顧你,關懷你,我拿出私己錢,你說要開髮型店,我替你開了張,你們大陸人,是不是就毫無信仰,天生的恩將仇報?」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何李環如嘶喊起來。夜深了,酒吧快將打烊,雖然,這經常是情侶談判而分手的時刻,酒吧的侍應見怪不怪,但一個少婦,對一個少年如此憤怒責備着,聲浪一句比一句悲愴,而且雙方年齡的那一點點懸殊,又是如此的引人遐思。周遭的女侍應猜到了三五分,還是禁不住把好奇的目光,投到這邊來。
「輕聲一點,」小星俯過來:「你想全香港都曉得這樁事情?」
「你什麼時候勾上了Andrew?說!」
「這一點,重要嗎?」小星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你兒子多年在國際學校唸書,他告訴我,他也不喜歡女人。髮型店開張,你沒來,叫他代表你來我的開幕酒會,他結識了我。主動勾搭我的,是Andrew,不信,你回家自己問問你那個寶貝兒子。」
「你──」何李環如氣火攻心,說不出話來。
「Andrew深深愛上了我,他說,為了我,他寧願不去美國讀書,他要留在香港,他還說,等到他十八歲了,就要跟我同居。」
何李環如天旋地轉,從來沒想到人心可以如此險惡。「我要報警。」她抓起手提電話。

「報警?」小星「哼」的一聲:「警察把我抓進去,他們會問:你是怎樣認識Andrew的。我會告訴警察:不,我最初認識他媽咪,是她上一個叫大衞的英國人開的髮型店,找我洗頭,我們才認識的。」
何李環如咬着下唇,沒作聲。
「我會告訴警察局門外的記者:Andrew的母親,有頭有臉,是上市公司的主席夫人。她包了我幾個月,她給我本錢開了這家髮型屋,走後門,替我申請辦理香港輸入人才的優才計劃,幫助我取得香港的居留簽證,我是Andrew媽咪的男朋友。」
何李環如拿着手機,眼神凝固了。
「你報警?好的,何太太,你報啊。你的老公何先生,會是知道這一切真相的第一個人──」
「你不可以誤了我兒子的一生,我要送他去美國波士頓唸書。」何李環如說:「答應我,一切到此為止,你放過他,我可以一切守秘找別的女人,不,男人,我不再追究。」
「可是,Andrew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髮型店生意很好。」
「那你到底想怎樣?」
「我已經答應了Andrew,一生視他為我的Lover。但我可以妥協,下個月,帶Andrew去美國,我一起去,送他到波士頓之後,我和你一起回香港。從此我不會再碰他,連facebook也斷掉。」
「我沒出過國。我只想到西方國家看看,英國、美國、加拿大、歐洲,哪裏都可以。」小星解釋。
「好,」何李環如盯着小星的眼睛,他的眼睫毛還是那麼長:「那麼我帶你一起送Andrew去美國,他進學校之後,我把你押送回來,以後不准再纏他。」
「一言為定!」小星堅定地點點頭。(驚瀑.七之六)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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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October 10, 2011

日本與辛亥革命

2011年10月10日

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紀念」得一片混亂,形成中國式的「歷史內閧」:不但黃興的後人不滿偏重孫文功績,孫中山的孫女在美國嚴斥大陸歪曲辛亥革命史,袁世凱的重孫也為袁世凱平反,要求「公開辛亥革命所有史料檔案」。
公開一切史料檔案,如何可能?中國人的現代史,是一部說謊大全,不是隱瞞,就是閹割,總之每一眨眼,就是大話。謊言拆穿,怎樣教「通識」呢?
況且要公開辛亥革命所有史料,要日本政府合作。因為日本人手上有許多孫中山「裏通外國」顛覆中國大清政府的證據:孫中山在日本流亡時,與日本的「民間團體」合作,成立了一家「東亞同文會」,後來當了日本首相的大隈重信、犬養毅,都是孫中山的好朋友,這一點,許多人都知道。
革命要軍火,買軍火要錢。辛亥革命孫中山給袁世凱擺弄之後,不但跑到日本去告東洋狀,還向日本人要錢。一個叫久原房之助的日本財閥,給了日圓七十萬。
久原為什麼肯借錢?因為軍人出身,後來成為首相的田中義一,是久原的好友,田中叫久原借錢。田中義一的「政績」可不得了:除了著名「如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的「田中奏摺」,並策劃暗殺張作霖,主張切不可令中國統一。
日本的軍閥與財閥合作,日本的財閥也資助東亞同文會一類「民間團體」,孫中山的革命,自然是誕於日本,成於東瀛;向日本人要來的錢,購買日本陸軍省的二手舊鎗和廢彈,並經由三井物產為代理購入,三井公司賺點佣金。
這還未算:討袁的中華革命軍,僱用了日本陸軍現役軍官野中大尉指揮作戰。中國人打中國人,由日本人來指揮,孫中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打電報給革命軍東北司令居正,吩咐:「以後表面宜避與日人有關係,乃不招各國之忌而有障礙。」
這些都是袁世凱後人想公布的史料,但今日在任何的「辛亥革命百年紀念展」之類,一句也不會提的。還是香港人最有良心,日本福島核災,我們香港人捐錢捐水,日圓貴了點,但港女情迷日本新宿、飲食Shopping,加油啊,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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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兒媚:另立門庭

2011年10月10日

何李環如為漸平伏下來的小星,褪下了濕漓漓的套子。
安全套沉甸甸的像足有半袋子──何李環如感到滿足。小星被她在另一道深淵邊緣挽救回來,是不是等同所謂改造成功,雖然仍言之尚早。
把套子丟進洗手間,何李環如有點捨不得。這不但是小星值得紀念的一天,也是自己的戰利品。一按銀閃閃的柄掣,水流把安全套沖成一個漩渦,轉眼消去影蹤。何李環如把自己的洗臉巾,扭開水龍頭,濕沾了熱水、扭乾,回到牀上。
小星年紀輕,來過了,還是那麼直挺。何李環如用濕濕的毛巾細細替他揩抹,「溫度對嗎?」學着他替她洗頭沖水時般語氣。人生的際遇,不論大小,你看,是多麼的玄妙。
揩抹淨了,小星依偎着何李環如,漸漸平柔下來。
「告訴我,從此你不會再碰男人。」何李環如揑揑小星的鼻子。
小星笑笑,沒有答話。也罷,此時此刻,自己已經是勝利者,也犯不着苦苦進逼。其實,小星已經用今天他的身體狀態說明了一切,不必為自己簽訂一張終身協議的。
「以後常來,好嗎?」何李環如問。
「你的老公,何先生呢?」小星點點頭,怯怯地問,一面盯着梳妝桌上何李環如的全家福:「還有,你的兒子,我忘了,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Andrew,他是我的至愛,除了你之外。」
「至於我那個姓何的丈夫,他是一位Mr. Nobody。」何李環如說:「只要我給你打電話,告訴你,明天夜間我要赴宴,你五點鐘左右就可以來。」
「現在你快要赴宴了,我還沒給你吹頭呢。」小星坐起來,想起了。
「好。」何李環如赤裸着,坐起來,濕漓漓的短髮,本來乾得很快,但由於剛才一陣激情,不知是不是挾了汗水,仍在半濕狀態。
在化妝桌畔坐下,小星拿出風筒,也赤裸着。一陣熱風,從後頸呵吹起。「會不會太熱?」小星笑問。
何李環如把一頭短髮,拂撥成一朵雲,讓小星把熱風吹到雲層的深處。
他輕搖着風筒,她意猶未盡地反手撫摸着他滑潔的大腿內側,把弄着他半硬半垂的陽具,指尖拂揉着柔薄的陰囊……熱風繼續吹着,她兩臂反過來,把他的裸體貼緊着自己的背,使他的下體輕抵着她的脊樑,頭上的風是熱的,而他回復平靜的陰囊陽具卻又那麼冰冷,是多麼奇異的落差。
何李環如哼起一首歌來。

「你說過,會幫助我開一家髮型店,是真的嗎?」頭髮吹乾了。小星關上風筒,半彎着腰,在何李環如耳邊問。
她仰起臉孔,笑着,點頭。
「我在香港的大坑,看見一家小店出租,不知每個月要多少錢?」小星進一步探詢。
「把地址告訴我,明天我差秘書替你問。」
何李環如站起來,把小星拉過來,擁抱着。小星的頭垂貼在她的頸際和肩膊,一對手臂徐徐環抱着她的腰,然後,輕撫着她的圓股。這具身軀,十年八載是如此沉滯而荒啞,直到今天,小星把它重新划成一股激流。不知道是自己把他挽救回來,還是他激活了自己。或者,命運註定,Both。
何李環如赴宴的那一夜,山光道馬會Derby西餐廳的一眾富太太,都說她年輕而光采非常,紛紛詢查她最近護膚有何秘處妙方。她說沒有做過激光。「那麼一定學了拉丁舞了?」一干女友問。她笑而不答。
三星期後,小星的髮型屋開張了,月租三萬六千,兩年租約,何李環如替小星頂下來,第一天開幕,尚算低調。小星在店舖裏開了一個小小的茶會,邀請了幾位熟客,他的父母從上海飛來出席,順道自由行購物,何李環如沒有出席,只送一個花籃,暗加塞三萬元,讓他的父母買了半斤燕窩、一隻名牌手袋,告訴小星,她自己不便出席,但可以由十五歲的兒子Andrew代表她來。
小星聽了,並無異議,高興萬分。確實,從此有了靠山,如果自己是他,何李環如想,也必定開心得要死了。
當大衛知道自己悉心栽培的學徒另立門戶,氣得呱呱大叫。但人心背向,難以勉強。從此,何李環如帶着隨傳隨到的小星,時而把臂同行,時而深居簡出。
兩個月後的一天,何李環如在馬會游泳完畢,回到了家,菲傭開門,表情有點怪異。
「Andrew呢?暑假快完了,要去波士頓升學了,還是那麼野,一天到晚蒲蘭桂坊?」
Andrew在自己房間裏,女傭有點慌怯。何李環如眼看苗頭不對,拾級到了樓上。
兒子的房門緊閉着,何李環如躡足走近,房門後的裏面,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音。(驚瀑.七之五)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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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07, 2011

香港沒有報業史

2011年10月07日

早前香港一份免費報紙《爽報》面世,引起社會程度不一的反應,有支持有反對。其中最為人討論的想必少不了的陶傑在爽報的作品。此「一連五話」的作品被評為色情,不道德,意淫,影響青少年心智。其後,陶傑更有參與電台節目與反對者辯論當中的道德價值。不消數天,陶傑便特意寫了一篇文章回應近期爽報在報紙界所引起的各種指責和反應。不過,文中除了回首檢視過去香港的報業發展以外,當然亦附上陶傑式的「弦外之音」。

肥佬黎要開創免費報紙,差人囑我寫一點文學作品。一點屁人的小事,不足以討論。肥佬黎向來不喜讀小說,他進軍報業,開辦《蘋果》,十多年前首先就砍掉了報紙的小說連載。

肥佬黎一人喜好不要緊,怪的是全香港報紙,也一哄而跟風,除了模仿《蘋果》的編排和美工,連肥佬黎不愛看小說的趣味也模仿過來,紛紛也把連載小說砍掉,搞得一代人漸再不知小說為何物,是香港的損失。這一次,難得肥佬黎幡然知道,我為了弘揚香港文學創作風氣,盡一個知識分子的責任,當然不可以推。明知肥佬黎只是權宜之計,所以只先答應寫兩三個月。我未必寫得出色,工作時間也很緊張,大把創作的欠債要償還,文學作品出來,他肥佬也未必看得順眼(果然,收到許多投訴,聲討我的小說情節和文學過分含蓄,極度「唔夠喉」,這一點,我已在深刻反省),所以等到《爽報》快高長大,我這個乳娘「陶姐」,也樂得做回一個通俗的所謂「專欄作家」。連載小說是香港報紙創刊幾十年的主要特色,而副刊,更是香港報業的主要特色。甚至可以說,香港開埠以來,並無「香港報業史」,只有「香港報紙副刊史」,許多研究「香港報業史」的傳播學者,研究了半天,仍是捨本逐末的外行。

此話怎講?因為香港報業幾十年,無一則可拿得上國際的獨家新聞——連一九七六年大陸生擒四人幫,香港在中國的門口,也沒有獨家消息,是英國《每日電訊報》記者爆的第一家——但香港報紙的副刊,卻名家輩出。金庸不必說,倪匡也是《明報》和《新報》副刊出來的名字,其他如亦舒、林燕妮等,都是《明報》捧出來的獨家才女。香港的報紙新聞,從五十年代追訪鹹濕醫生吳鋈堅的風化案,到六十年代的三狼,一直到八、九十年代追訪法庭,可以巨細無遺,但無中生有,都沒有幾多家令人記得的獨家大新聞。反而議員涉貪而辭職繫獄,是香港主權移交後的報業新聞代表作,但這一件新聞是哪一家爆的?哈哈,我失憶了,有心人可以查找。

香港並無像樣的文學,但有像樣的副刊。香港文學都是由副刊孕育的,像早年的倪匡寫《木蘭花》,是因為英美占士邦電影流行;還有一個叫「小平」,是舊上海的一位小說家,寫《女飛賊黃鶯》,民國三十八年之後身陷大陸,還不斷給逃來香港的上海老闆羅斌天天寄連載來,這是倪匡說的——寄到某一年,斷了,人也不知所終了。在那個年代,「反右」之後又「文革」,怕不又是添了一條寃魂?香港報紙的副刊辦得像春秋時代,羅斌的《新報》,尤多連載小說,他為了節約成本,每天刊出的小說方框,報紙出版之後,叫字房工人的排字版定樣保留,直接就印書出單行本,所以羅斌新系的《環球文藝》三毫子小說,大為盛行,能賣到三毛的成本。其時寫偵探奇情小說,因各報連載需要大量人手,有馮嘉的《龍約翰故事》,還有馬雲的《鐵拐俠盜》。還有方龍驤、傑克、黃思騁。寫文藝,最早的言情才女羅小雅,然後是嚴沁,則又另開香港《珍奧斯汀》一類的「閨秀小說」,香港怎會沒有文學?就在連載小說裡,看小說的讀者,把小說搬到天空用一張嘴說書的李我和鍾偉明,小說的無數作者,當大陸的張恨水、周瘦鵑、小平,化為赤燄裡一籠劫灰。英國人的殖民地管治,在海角南天蔭庇了中國作家的生計,造就了其中少數的大事業,促成了文藝復興,殖民地時代今日多人懷念,很正常。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市場風氣,是一兩個強人大刀闊斧另樹路向,還是先自形成,投資者跟隨?這是一門學問。九十年代中期,確實沒有什麼人追天天報紙連載了,然後網絡興起,砍掉連載小說的判斷以市場為先,並無大錯。怪就怪在許多有「使命感」的知識分子報刊,不是肩負社會道德責任嗎?何以不堅持原則,學他肥佬黎來做什麼?除了奇情、文藝,武俠小說更是輝煌。金庸、梁羽生不必再講,香港有許多武俠小說作者,有一位叫牟松庭,亦左派出身,只寫了兩三部:《山東響馬傳》、《張文祥刺馬》,才氣不凡,只是書名不太吸引。其他如散髮生,也相當不錯。台灣那邊也一大批,隔海唱和,香港的租書攤檔就大把生意了。那時候,在這種文字草根的環境成長,只要小孩保持好奇之心,中文的根底一定好,香港的連載小說,論質與量,成就與英國十九世紀相比絕不遜色。衞斯理的科幻,就如同是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福爾摩斯小說是英國大學英文系的教材,連載小說為何不可傳世?寫得好,就可以。

世上沒有誨淫誨盜與否的小說,只有好看不好看的小說。巴金的什麼三部曲、茅盾的《子夜》之類,一本正經,講大道理,就不好看;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色,戒》,不跟你講什麼民族憂患憂國憂什麼的大時代,講小女人的一些感受,好看。香港報紙副刊的連載小說,也一樣的標準。英國人管理香港和星馬,是華人精神文化最豐盛的日子,知識分子尤為作家,要講風骨,一有機會,就要寫點好看的小說,方不辱歷史的使命也,身為國際公民,我樂於盡點力的,「唔夠喉」?請繼續投訴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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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06, 2011

國 情

2011年10月06日

特區政務司司長自承曾經有婚外情,特區起嘩。
從政可不可以有「婚外情」?首先,婚外情是西方白人的英文名詞,正式叫 Extramarital Affair,身為炎黃子孫,為什麼滿口西文詞彙,崇洋習性,無可救藥。
中國人要講「中國國情」,不妨用「中國國情論」來看。中國男人搞政治,可不可以同時搞女人。
毛×東是「婚外情」專家:楊開慧、賀子珍、江青,不必重溫了,如果民主黨的甘乃威有過一段,被親中保皇黨定性為不宜從政,應該辭職,毛×東卻開創了中華人民共和國。
然後是「花花大帥」葉劍英,女人奇多,在關鍵時刻,卻策劃捕捉了四人幫。
袁世凱有一妻九妾,也是做大事的人,最近不是有人給袁世凱平反了嗎?
如果嫌袁世凱太奸,找些愛國或者忠義的,林則徐虎門銷烟,林則徐紀錄在案有一妻一妾,反而其對手「帝國主義頭子」義律,一夫一妻,恪守基督教的忠誠。曾國藩也一妻一妾,算少的,不知有何隱疾,但他羨慕同僚的女人比自己多。
一海之隔的日本,明治維新之後,日本第一流的政治家伊藤博文有名句:「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權」,引為美談。注意,是醉卧美人膝,不是老婆膝,老婆膝有什麼好卧?
中國喜歡講「中國國情」為先,中國國情只有風流二字,「婚外情」是白種人的罪行,亦即「西方價值觀」,不要忘了,中國中央政府,包括胡錦濤和吳邦國,都發過話,要抵制西方價值觀,所以唐唐的敵對陣營,把「婚外情」來說鬧,亦即與中國中央立場對抗。
即使崇洋媚外,模仿西方,「西方」也是多元的。同樣是耶教文明,英美的西方,屬條頓語系文化,比較拘謹,不容婚外情,但法國和意大利的西方,屬拉丁語系文化,欣賞他們的領袖風流。「西」至少有兩個,哪一個的味道香一些?中國的三流道德份子,用鼻子哄一哄,敬請辨明。
所以從「威威」到「唐唐」,「婚外情」之事,在香港特區,是如此的低級─這是一個自稱為「國際大都會」的中國小農村,雖以「香港也擁有個克林頓式性醜聞」,而產生與白人國家平起平坐的幻覺,骨子裏還是那種執火把敲面盆捉偷漢的德性。這種無聊紛爭,折射了中國人在關鍵時刻,不知道自己該多「國際」,也不知自己該「國情」,折射了他們自己百年遺傳的痛苦,往往與通姦的男女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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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兒媚:激幻飛舟

2011年10月06日

聽說男同志不一定是先天,有七八成是環境的無奈促成,聽說遇到有心人,可以矯正的。
何李環如與每一個香港女人一樣,都覺得在這個世代,生為女人是很悲慘的事。雄健的男人本來就希罕。在社會打滾幾年,港男肚腩鼓脹,在權力面前一一垂手點頭,成為太監。好看而溫柔的男子,卻又一早表白是同志,為另一小撮男人所佔領。
貴為上市公司主席夫人,何李環如不接受宿命。在大學裏,她讀生物,她相信物種進化,可以因環境改變。女人為甚麼要俯首認命?當丈夫在外,另有巢歡,當自己不再年少,在即將告別青春的時候,為什麼不能把這個扭曲的世界,重新扭曲回來?
當是非和曲直,在一個亂世,越來越淆亂不分之際,至少在自己手裏的小星,此刻終於改造得很英挺。何李環如緊攫他的肩膊和胸膛,如獅子、如兀鷹,十指的抓陷,不許逃,像要把即將流逝的韶華連同這柔弱的少男軀體一起追抓回來。
她不再遮瞞甚麼,浴袍完全脫掉,任由小星舔吸着自己一隻猶拒絕向歲月屈服的大乳暈,像一瓣大蓮花,在風中逗弄着一翅蜻蜓。
小星閉着眼睛,有如回到了襁褓的鴻濛,乳房即使有點圓鬆了,對於小星,不是問題,他大口大口地吮吸着,一雙手漸抱緊何李環如略有脂肪的腰肢,何李環如用手替他不斷打氣,不斷加穩着他的意志和信心─對了,就這樣,繼續硬着好嗎?不要把我當女人─小星漸入佳境,小星替何李環如洗髮的手,繞柔三日,得到的是何李環如另一隻手粗野的回報,她的手不同,是如此的疾風千里。
良久,小星猛一皺眉,腰肢忽向上挺高了一下。何李環如明白了,不,不可以如此浪費。
「有沒有套子?」何李環如問。小星點點頭,爬起來,在床邊拿過背囊打開。
原來他也有備而來。何李環如心中泛起一陣快意。這就證明他絕非無可救藥,他自己也心裏明白,性傾向不是那麼義無反顧的一回事。她看着他咬開安全套的膠囊,等不及了,怕他分了心,她奪過來,把套子拈出,熟練地為他捲上。
小星似已接受這一切。你到底還是喜歡女人的,對不對?還是對於女人的抉擇,你的品味比挑選男人嚴謹許多?何李環如騎在他軀體上,把着小星壯挺的下體湊到自己跟前,不必如何再摸索,潮來天地之間,她早就在一片渦濕的深處苦等着他進入了。
小星一分一分地挺進着。「我窄嗎?」何李環如問,跟老公已經完全中止了兩三年,她的身體其他部份或已開始退變,但陰道卻幾乎回復到未婚時的幽狹,或許這樣,反倒令小星感覺更刺激,幻想那是男性的一條秘道,通向另一種愛慾的另一家更黑暗的密室。
「把我綁起來,可以嗎?像Dave對待我那樣……」小星在挺滑進去的時候,提出了一個令人有點意外的要求。
但沒有繩子在。何李環如想到床邊浴袍的腰帶。一把扯過來,小星高舉雙臂,一面徐徐抽插着,一面任由何李環如在上面把粗大的袍帶暫時充當繩子,把小星一雙手腕緊緊綑起來。他右腕的那隻銀鐲子此時顯得有點妨礙了。何李環如把銀鐲子向下一推勒,緊緊箍着小星肌肉微賁隆的右上臂,小星像古埃及的一個女奴。
此一枝節擬的推演,何李環如感到小星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浴袍的帶子向腕上一勒緊,他發出亢奮的呼聲,半睜着眼睛大口喘氣。今天沒有鞭子,何李環如有點遺憾,留待下次好了,反正這頭羔羊,已經在祭壇上,尚未揮動屠刀,此刻,他已經接受了自己激情的宰割。
小星完全壯挺的器具,重新把她幾已縫合的下體撕開,又痛又令人驚喜。她感激地嚙咬他的肩膊、胸膛、手臂,他在激流中揮槳狂划,何李環如也閉上眼睛──方才濕髮流水的瀑布,忽然波瀾壯闊,不再在頭上飛濺,而是奔騰在肉體的深處。一葉孤舟,在小星的亂槳中向前俯衝、俯衝……
狂濤迸爆飛墮的時刻,雖然隔着一層薄薄的塑膠,何李環如仍感受到小星堅拔怒張的血脈,把一瀑激流奏成了狂歌。
(驚瀑.七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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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05, 2011

眼兒媚:閉上眼睛的旅行

2011年10月05日

小星的手在浴袍底下,掙扎了一會,何李環如凝視着他的眼睛,把他釘得死死。
她發現小星的眼白明潔,明珠透亮,很少見過如此黑白分明的眼睛。
小星的手畏縮了一下,終於緊緊揑着何李環如的乳房。何李環如把身子貼緊過來,微微挺胸,讓小星的手心緊抵着大大的乳暈─小星掌心抵貼的體溫,像方才風筒吹送的一股暖流,經乳房傳送到心窩。她緊抓住他的手,他很緊張,有點喘氣,屈服了,開始學習着把何李環如的乳房細細搓揉。另一隻手呢?何李環如不失時機地把浴袍一褪下,把小星的一隻手趕緊抓過來,接在另一乳房上。小星已滿面通紅,像一朵嫩白的荷花,在何李環如的雷雨中瓣葉催放。
何李環如把小星逮牢,幾乎是投擲到床上的。小星像一隻驚惶的白兔,何李環如沒脫下浴袍,吻着小星。他反應忙亂,想別過頭,卻又不敢太強烈地抗命。男同志對女性的嘴唇有一股天生的厭惡,但何李環如告訴自己:從十八歲成為大學校花以來,這個世界上沒有自己想要而到不了手的獵物,現在是人生另一個難得的另類機會,自我證明。
因丈夫多年的冷峻,積壓的怨恨,有點不公平地發洩到小星的身上。小星側過頭,何李環如的嘴唇追捕過去,緊緊抵住他不肯張開的嘴巴,一隻手把小星的黑背心褪上去,露出纖瘦的腰肢,另一隻手隔着牛仔褲放肆地侵揑着他的下體,把小星洗髮時的技巧加倍發揮,何李環如狠狠地隔着褲子搓把着小星,雖柔軟無物,不,我不信,一定會硬起來。
下面尚無反應,上面可有了進展。小星被她壓住,動彈不得,頭深深陷進大軟枕頭,像獵物墮進了陷阱。何李環如深深的吮吻着,小星的嘴唇略一張啟,何李環如以舌尖硬欺躡進去,小星終不敢再抗拒了,像一個稚女,接受了強勢的進入,他閉上眼睛,終與何李環如濕吻起來。
何李環如拉開小星的褲鍊,撫揉着他青草般光亮的陰毛,不知是不是他緊閉上眼睛的原故,小星對她向下滑落的手,而不是她女性的容貌,開始選擇性地漸有反應了。小星漸漸筆挺起來。何李環如像一隻雄鷹,把他的黑背心、牛仔褲連內褲狠狠扯下,小星深呼吸着,漸漸淪陷了。
小星的身體不算壯健,像發育完成的少年,纖瘦而白皙,何李環如雙手如鈎爪,揑了小星的手臂,又攫抓他單薄的小腹。一面從他的下頷濕侵到他悖動着的喉核。
何李環如知道小星身臨這樣的強姦,其內心的不服,甚或是憤怒,他一隻手緊揑着他的下體,像挺撐着一幢將傾的大廈,不可以讓他分心而崩倒。
不必脫去浴袍,小星對女性的裸體不會有反應,但對何李環如刻意的粗暴──只要他仍閉上眼睛單憑幻想──小星在努力地使自己進入狀態。何李環如的手不但不停止,一上一下的搓磨漸加大力度,隨着粉紅的龜頭怒張,何李環如的手心感到小星粗壯的血脈奔騰漸激的聲音,那條茁壯六吋的生命,終於獨立地完全清醒過來。
何李環如知道自己循序漸進的挑逗戰略奏效了,忙把浴袍飛快脫下,放肆地把乳房遞搪到小星的面前。小星仍閉着眼睛──他的眼睫毛很長──伸出舌尖,試探着那深色的巨大的乳暈,何李環如的手加劇動作,手裏的那具肉根,壯大賁張,他終於憑觸覺和幻想進入了他自己的虛擬世界,大口大口地舔噬着何李環如軟大的胸脯。
(驚瀑.七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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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孩子?

2011年10月05日


又有人高叫「救救孩子」,但這次不是要求香港人減少浪費、停食魚翅,或者不要填海建屋,摧毀郊野公園,而是要求抵制一張免費報紙,因為內容宣淫。
「救救孩子」由西方環保團體發起,英文 Save the Children。但把 Children這個字翻譯成「孩子」,是入鄉隨俗的聰明辦法,為甚麼不是「救救兒童」?兒童是人家的,只有自己的才叫「孩子」,「救救孩子」這四個字,是假設跟中國的家長講兒童,他們聽不進去。
西方環保團體吶喊救救兒童,擔憂人類若不改變目前驕奢浪費的生活方式,下一代再無生存空間,土裏種不出糧食,樹上結不出果子,水不能喝,空氣有毒,陰霾蔽日,人類自取滅亡。
少一張免費報紙,能不能救起孩子?是一個更加有趣的問題。正如「港男港女」已成負面標籤,日漸長大的「港孩」,也勢將淪為港男港女,因為香港這個城市,自九七主權移交至今,浪費了十多年寶貴的時間,至今毫無寸進,陷於炒股炒樓的偽繁榮,而不能擺脫賺快錢走人的過客心態。港女的夢想是嫁有錢人,港男的夢想是發達,他們給港孩又留有甚麼選擇?
羅馬非一日建成,這種港男港女的特色,也有好多年的累積:當這個城市處處地盤打樁,填海造路,習慣喧嘩,容不下安靜;全民捧讀八卦雜誌講飲講食,主婦追看爭產電視劇,排斥思考;女人迷戀物質消費,男人沉溺北上尋歡,唾棄愛情,當這一切都是生活常態,不可以指望下一代突然懂得思考,擁有創意,明辨是非,還活得有情有義──救救孩子,不就是想他們這樣?
但中國的社會傳統一直都以金銀滿屋、子孫滿堂為人生的終極目標,不曾思考過下一代生活到底需要甚麼,喝的水,呼吸的空氣,食物有沒有毒,窗外看不看得見一片綠野,聽不聽得見鳥叫?還有做人有沒有辦法追求夢想,能不能找到愛情,心靈會不會得到滿足?這一切人生的疑問,並不在中國家長的心上。救救孩子?一切沒得救了,包括這個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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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October 04, 2011

眼兒媚:小星的手



2011年10月04日

星期六下午,小星來到何李環如在香港島山頂施勳道的大宅。
何李環如的卧室套房,洗手間六百方呎,一塊落地長窗,俯瞰一個維多利亞港。自動按摩的鴛鴦浴缸,雖仍由菲傭每天打磨,荒廢多時,倒是黑雲母石鋪砌的一個洗面盆,配鍍金的冷熱水龍頭,仍光可照人。
看見客廳的全家福,小星把照片框拿起來:「這是你的兒子?」何李環如點頭:「對,叫Andrew,十五歲了。」小星說:「他長得好帥。」
「就是這裏嗎?」小星穿一件黑背心,一條牛仔褲,蹬着一雙涼鞋,揹着行囊,跟着何李環如走上二樓,一路詫異地觀賞着法國皇宮的傢俬,進了何李環如輝煌的套房,明顯嚇了一跳。
「對,以後我需要你的話,多半是赴宴,或者去Ball場之前,我想你給我洗頭吹髮,預早一天給你打電話,你乘計程車來。價錢如我今天的手機短訊,加交通費。」何李環如說。
小星放下背囊,愉快地點頭。「不必跟大衛講。」何李環如補充:「當做外快,你和我之間的事,是秘密啊。」食指擱在嘴唇上,眨眨眼睛。小星何等聰明,「你和我之間的秘密」,話中有餡,猜到了兩分,略一遲疑,也愉快地點點頭。
何李環如命他在卧室的沙發上坐着,自己先淋個浴。
昨天,打電話叫他來時,心中尚有點緊張。畢竟,這是大膽妄為。但丈夫成天在大陸,包養湖南按摩妹的傳聞,早在朋友圈裏流播多時,好友茱迪,上次在馬會游泳時還無意中爆料──聽說阿何跟那個湖南妹生了個兒子,現在深圳私養着,在福田買了一個單位,不知是真是假。
「現在的男人,個個都這樣子的,只求他不要惹一身病回來就好。」何李環如很瀟灑的答。不,在女友面前,她不可以表現憂鬱緊張,以免成為富婆圈裏的笑談。
你幹初一,我也做十五。男女平等,畢竟是世界潮流。此其一。
小星是大衛在上海發掘出來的一塊禁臠,性傾向明顯不喜歡女人,叫他上門提供服務,至少在約定的一刻,決不必心虛,很正常的僱傭關係。大廈管理處,家中的傭人,看見小星的白皙,手臂上的那隻銀鐲子,都不會懷疑什麼。
心理的門坎,這樣子就跨過去了。等到小星進得房來,就是進入了自己的世界。
據說男生的同性戀傾向,是有得矯正的,只要他生來不是太過娘腔,雌性荷爾蒙指數不像泰國人妖那麼高。
很明顯,小星不是這一類。何李環如憑女人的直覺:他的身份甚至是假的,目的是結識一個同志的洋人,有點錢,有很好的機會,把他帶出去。
洗好浴,披一件浴袍,示意小星進浴室,何李環如仰躺在長按摩椅上,調好角度,小星從行囊拿出薰衣草的洗髮水和護髮液。
浴袍故意穿得寬鬆,露出大半乳房。何李環如躺着,享受着小星繞指明絲的水般溫柔。小星的手指真的幼而且長,這樣的一雙手,生來不是像李雲迪一樣做鋼琴家,就是註定侍奉女人的。他不會有反應的,心想,這也正常。
洗完了,小星把風筒拿出來,一排梳子攤開,十分的專業。
「據說你不喜歡女人?」當小星講完了他的身世:他來自上海松江,大學畢業,找不到合意的工作,在大衛的一個髮型培訓班報了名。當風筒把暖氣從頭頂的髮根呵送到頸際,何李環如間,亮出了第一張牌。
小星笑了笑,似不感意外。點點頭。
「大衛對你很好?他答應帶你上英國?英國的經濟衰退,有什麼奔頭?有沒有想過,在香港,有一天,也經營自己的髮型屋?」何李環如探問,小星戴着銀鐲子的那隻手臂,肌膚很白,滑亮的有點像女人,由是之故,一叢腋毛,濃黑得很分明。
「聽說英國是容許同志結婚的。」小星說。
「是嗎?沒聽說過。歐洲好像有,像荷蘭。」頭髮吹乾了。何李環如看看鏡子,一頭清麗如瀑的烏絲,經小星溫柔的盤點,比自己上門到大衛的髮型屋更好。
兩人相對無語。突然,何李環如把小星的手腕捉牢,小星有一點點觸電的驚詫。
想縮回來,但何李環如抓緊他的戴着銀鐲子的手腕,伸進自己的浴袍。(驚瀑.七之二)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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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October 03, 2011

先天缺陷

2011年10月03日

大衞連的電影「齊瓦哥醫生」,講俄國十月革命,戲中主角齊瓦哥的兄長,後來當了水力發電站的一名蘇共幹部,由冷面的阿歷堅尼斯來演──一張臉繃緊,毫無笑容。英國人拍十月革命的題材,很會抓住列寧史太林社會那種臉譜:嚴肅、僵化、毫無幽默感,所以極權社會,由中世紀開始,先禁止笑話,然後禁止性的題材。所以中世紀黑暗時代的文學經典「十日談」,就是一冊性笑話的故事書。
英國人自覺比世界其他民族優越之處──當然,他不優越,中國家長只要有兩文錢,怎會一窩起哄,把子女塞送英國的寄宿學校──就是天生有一樣抗拒專制的武器,叫做「幽默」。
幽默的民族,不會淪為專制獨裁,因為幽默是抗拒洗腦的思想防禦,幽默令人從另一個角度,發掘許多嘩哩嘩啦的大道理的欺詐性與荒謬感。
其他民族不能領悟幽默這種層次,只懂一概稱之為「冷嘲熱諷」和「嬉笑怒罵」。中國的文化有滑稽、詼諧,沒有幽默這樣東西,中國的儒家板起臉孔說大道理,無法舉重若輕,即心胸狹窄,中國人社會世代獨裁,非常恰當。
英國人有幽默,到了中國變為「嬉笑怒罵」,如同法國人和意大利人有帶美感或社會批判意義的情色( Erotica)──法國小說電影「 O孃」、「情人」,都是情色,跟香港導演呂奇七十年代的「丹麥艷遇」、狄娜的「七擒七縱七色狼」,或 AV光碟,是兩回事,但由於中國文化和香港沒有 Erotica這種教育,所以一概稱之為「鹹濕」。情色文學,他們概稱為「鹹古」。
Humour和 Erotica,都是比「嬉笑怒罵」和「鹹濕」高幾檔的事。情色還是一種價值觀,不是所謂的淫褻不雅「物品」。
但文化的盲點,不可以勉強。不看破這一點,不但無以論東西方,對於某些社會的前途,也會有許多浪費時間的幼稚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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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兒媚:驚瀑



2011年10月03日

何李環如從來沒想到過,有中環魔剪之稱、自己的御用鬼仔理髮師Dave,半年前在上海講學一個月回來,竟然帶回來一個細皮白肉的年輕洗頭仔小星。
該名叫大衛的城中第一魔剪,其性傾向,藝人和富太太的小圈子都知道。他剪髮收費冠絕東亞,洗頭加一個輕快的短cut,大衛取價六千多元。但他那把魔剪,因為女性的玲瓏質氣修葺女性的柔髮,就像春風送爽,吹過一片金黃的麥田,把每一顆粒的麥穗子揉拂得樂開了花。
大衛去上海講學,教內地的髮型師如何剪髮─Hair-cutting is not just about wielding a pair of scissors, but bringing out your heart。「剪頭髮不止是揮動一雙剪刀,而是把心傾的營生」這是大衛的格言,何李環如已經聽過多次。
這下好。這個四十歲的鬼仔,到上海一轉,一個江浙俊男學徒小星帶來香港,師傅剪髮之前,洗頭的前奏,交給這位小星來做。試試他的工夫也好。
小星為何李環如輕輕的淋水,熱度調成適中:「水太熱了嗎?」小星把一張臉孔俯湊過來,在何李環如的耳邊悄悄問。這一問,硬是比一般的菲律賓洗頭女助手,語氣關懷,更為暖心。「剛剛好。」何李環如笑答。
讓大衛剪髮,已經是五年來的習慣。小星為自己洗頭,也已是第三次。小星把她淋濕的頭髮,以五隻靈指輕輕撥弄着,像掀起一卷珠簾:「太太,試試薰衣草的這種法國洗頭水,好嗎?大衛誠心挑的。」
好呀。何李環如笑笑。閉上眼睛。小星把溫膩的Lavender洗髮乳,均勻地塗在她的長髮間,溫水濕潤了的長髮,拌和着薰衣草的餘香,小星輕拂着濕髮,水喉沖洗着水珠,五隻靈巧的手指,悄悄摸到髮根的叢黑之處,再加上另一隻手,細細地揉着。
揉得三五七下,按摩一下子,小星不知是不是學過中醫,腦殼的穴位神經末梢他都知道,比起上次那個賓妹,小星把洗頭從一門技巧,提昇為技藝─何李環如閉上眼睛,感受着小星的十指,把她一頭長髮細搓成一具豎琴,把那許多根細而亮的琴弦,撥成一首樂章。
溫水像把身上的衣服沖掉了,何李環如有點羞澀。三十八歲,上市公司主席夫人,老公何先生,在大陸有三個煤礦,在東北有一家冶金公司,一月只三兩天在香港,其餘的日子不是跑北京簽合同,開拓北非的生意,就是到觀瀾湖打高爾夫。
小星的手指很修長,魔幻般的指尖把紛亂如心事的一頭亂髮在水中爬梳得明麗如鑑。「頭髮平時有沒有癢,太太?」小星問。
「沒有。」何李環如答。呵癢着的,不是濕濕的頭髮,而是心頭。她微微一笑,繼續享受着一場半睡半醒濕漓漓的夢境。
如果這樣的短夢不必醒過來多好。對於何李環如,生活是一場惡夢。婚姻像一塊咀嚼了許多回的口香糖,丈夫是一個擺設物,天天不回家。兒子十五歲,在國際學校唸書,明年準備送美國波士頓、丈夫二十年前讀過的那家名校。雖然是上市公司主席夫人,住在香港島的山頂,何李環如不甘心青春像流水一樣逝去,每次上大衛的髮型店,在洗頭的時候,聽到潺潺的水聲,沖着髮乳的泡沫流去,何李環如都感慨萬千。
三十八歲的女人的一顆心像一艘孤舟,在急流中向一道大瀑布沖過去,何李環如常常夢見瀑布:千呎飛濺的激流星迸着壯怒的水花,怒嘯狂歌在烈日裏,幻閃着壯麗的雲彩。如此宏偉的一個所在是那麼遠,但在小星揮灑的水流之中激暖心窩,又是那麼近,雖然她知道不久之處是萬丈深淵的邊緣。
何李環如看見小星的右腕,戴着一隻銀鐲子,不是名貴的Bracelet,而是一般的Bangle。
「你戴的Bangle好漂亮。」何李環如說。
「在北非摩洛哥的瑪拉迦什,大衛買給我的。」小星說。
「他對你真好。」何李環如答。冰涼的銀鐲子與溫暖的流水,不時觸到面頰,何李環如鼓起一點點勇氣,低聲問:「有沒有興趣,來我家替我洗頭?」
小星先是靜默,然後答:「好啊。」他替何李環如揩抹半乾之後,塞給她一張字條,有自己的手機號碼。(驚瀑.七之一)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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